被一雙雙眼睛盯著離開,緒方已經感覺到了和佐為的這局棋會影響到很多事情。


    比如和他走在一起,朝著日本棋院的門外慢慢行走,兩人距離很近,卻隔著很多心事的大哥,緒方精次!


    緒方的麵色平靜,他剛才的那局棋消耗了很多心神,這個時候揣測這位大哥的心態和情緒,會覺得太陽穴隱隱脹痛,整個人有些疲憊。


    兩個人的步伐一致,但是卻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不管是一身白色西裝,精明能幹的精次。還是埋頭走路,舒緩神經和頭腦的緒方。


    這段路其實很短,走了無數次。


    但是精次的腦袋裏麵,卻裝著很多想法和疑惑。他很費勁和嫉妒,身邊的弟弟,他並不了解,卻也不陌生,畢竟兩個人的血液之中,都烙印著緒方這個姓氏。


    他是法醫,一個厲害的法醫。這點不可否認,因為過去的十幾年,法醫從來沒有登上過東京日報的頭條,因為這門職業不被人認知。也是因為這個表弟從美國留學歸來,用自己的能力才證明了,法醫的存在是一門案件中極為重要的角色。


    這樣的弟弟,即便是如今獲得十段榮譽的精次也覺得十分優秀,為緒方家長臉。


    所以即便是緒方不主動來找他,他也會過段時間抽出空來,等沒有重要的比賽以後,去和緒方見麵。因為社會的地位越高,身邊可以交心的朋友就會越少,而作為親戚關係的弟弟緒方佑介,是精次視為很重要的人之一。


    他原本很驚喜,弟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分享自己成為十段的榮耀。


    他這次帶緒方去日本棋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見識到自己從當年的八段棋手,變成了受到很多人敬仰的緒方十段,利用指導棋傳授棋理的客座講師。


    可是結果呢?


    隻能說大跌眼鏡。


    他以為這隻是會下棋的弟弟與疑為認識sai的小鬼之間對決,可是最後演變成,連他都驚訝的沒辦法給予任何評價的地步。


    這個過程中,如果有人留意他的表情和動作,就會發現一向冷靜的緒方十段,在觀看比賽的過程中,不斷的用手指推動自己的眼鏡,來緩解壓力。


    這股壓力,實實在在。


    因為緒方精次很清楚,自己的棋力,在麵對這般的對決時,也會有些力不從心。


    因為棋局當中滲透的不隻是布局,拆手,破解,封鎖,這些常用的棋技,而是雙方在黑白棋子爭奪當中傳遞的鬥誌,信念以及龐大的格局!


    就像是通過棋局,上演了一暮之間的交戰,將圍棋最精湛和最精彩的攻防藝術近乎完美的展現出來,雙方布置著自己的世界,也試圖侵占對方的領域。


    緒方的下法,料敵如神,總是能夠搶占先機,拔得頭籌,製造潮水一般的攻勢。


    而進藤光,則更像是那個與他的老師塔矢行洋交手的sai,或者說他就是sai,每一步棋的落點,都讓他暗暗吃驚。簡直是一步棋,包羅萬象,厚土載物,匯聚了很多腦海中幾乎淡化掉的古譜。


    這樣的對決,如果發生在塔矢行洋那種級別的高手身上,他隻會平心靜氣的在一旁觀看,去慢慢的加以理解和受益。但是下棋的人是他弟弟,和一個剛剛踏入職業圍棋世界的小鬼,就不得不讓精次的心裏麵,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百感交集。


    到了日本棋院門外,不遠處的停車場。


    不知不覺,兩個男人站在這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前麵。


    “緒方,你的圍棋”精次沒有了最開始,和他談心聊天的平常心。


    看著他的這位大哥。


    已經到了而立之年的他,圍棋事業蒸蒸日上,這個時候的心態會容易出現裂縫,並不像是表麵上的那般牢靠。


    緒方眉目凝視著精次,緩緩說道:“圍棋不是我的世界,也不是我的最終選擇,它隻是我的一種興趣愛好,不會成為任何人的羈絆,更不希望會影響到大哥。”


    他見精次在聽自己說話,於是接著說道:“與進藤光的圍棋對決存在著一定僥幸,他的圍棋涵蓋很多規律性,是遵從很多棋譜中曬出來的路數,所以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每一步棋子落下來以後,利用思維判斷力去進行分析,總結出最有可能的幾個可能性,加以破解和進攻。最後他的下法發生了改變,所有的棋都出現了變化,在鋪墊最後一粒白子歸入關鍵點,形成神來一筆。”


    “總而言之,四年前我與大哥對決的那局棋,是很肯定的我輸給你。因為你的下法,更貼近現代化,路數上比起傳統古譜的棋道更自由更沒有束縛,這也增加了我推算棋局的難度。”


    精次一怔,他居然被弟弟安慰。


    有些不爽,有些排斥,卻找不出理由反駁。


    “大哥,你的紅色法拉利果然不錯,但是真正讓法拉利炫目和耀眼的,是風景,而不是路人。”


    緒方微微一笑,他以後不會再攙和圍棋的事情。


    因為能力固然存在,但是人不能那麽自私那麽貪婪,凡事都想占盡,卻失去了堅持一樣東西的決心。


    所以佐為身上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時間沒有淡化掉他最開始的夢。


    “或許你說的對,是我狹隘了。”


    想了很久,精次打開法拉利車門,調整自己的心態,呼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緒方跟著坐上跑車副駕駛位置,係上安全帶:“下棋挺有趣的,但是不適合我,下了一局,腦袋就很痛。還是用手術刀解剖屍體,更在行一些。”


    “你是說,用手術刀豁開屍體的那種?”精次臉色一變,開車過程中詢問道。


    緒方笑著點頭:“死者的心髒,就是天元,肝髒、肺髒、胃、腎,就是星位”


    “別拿屍體比喻圍棋。”緒方精次不由臉色發白。


    慢慢的,大哥不會將自己視為一個棋手。


    緒方看著開車的精次,看到他變回了熟悉的十段棋手,嚴肅冷靜,輕輕的閉上雙眸,讓自己的神經終於可以鬆弛下來。


    想一想,自己究竟怎麽樣去麵對他!


    那個叫做佐為,執著棋道百年。


    來自平安時代的妖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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