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背一個小包囊,匆匆忙忙拜別太後之時,掉了眼淚。


    太後隻知他忽生惡疾,不能延留宮中,卻不知一隻腳踏出宮闈,世上就再沒有張華這個人了。


    皇帝能容忍柳歡宴在宮裏麵張出一張細密周全的網來,並不意味著他能容忍區區一個內侍膽敢與外臣勾結。留給張華臨走前足夠的顏麵,是有意讓一無所知的太後繼續蒙在鼓裏,也是作為張華明白事理、並不敢借著服侍太後多年這個因由來又哭又鬧鬧得大家不歡的一點獎賞。


    太後雖也舍不得張華的離開,不過眼下更讓她煩惱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宮中消息當真傳得飛快,少了張華這一隻忠心耿耿的耳朵,她還是於皇帝臨幸於緹的翌日便得知,她那皇帝兒子又幹下這件殊不光彩之事。dd當然,這也是柳歡宴動作最快的給予皇帝的一個反擊。這件事讓誰知道不成?唯獨太後不能聽說,可想而知的一場煩惱氣。


    太後是越聽越驚,越想越氣,越思越悲。


    皇帝登基,龍座未穩,九城駐軍尚自虎視眈眈,滿朝文武待時而發者亦大有人在,但皇帝這些日子以來似乎就沒做過什麽好事,先是以九五之尊近乎下三濫地對待一名弱質女流,緊接著又發生了私通母妃的□□。


    但這件事情也透著奇怪,皇帝從來就不是個耽於美色之人,十八歲分府出宮時娶了議侍郎之女為妃,不幸這位王妃難產而死,這位年紀輕輕就h然一身的皇子別說續弦,就連侍妾都沒收上一個。如此自律甚嚴之人,怎麽一當上了皇帝,好象種種行徑大變呢?


    皇帝照常過來請安,太後憋了一天的話,準備痛責一番,但皇帝隻說了一句,就把她所有的怨念都打發到九霄雲外:“今日朝議冊後以及選妃等若幹事宜。”


    “冊後?!”太後又驚又喜,這方麵她的情感和普通人家的母親沒有任何兩樣,想兒子討媳婦、抱孫子,早就想得望眼欲穿。皇帝即位,沒有個與之相當的皇後,本來也不大象樣,若是有了皇後,昨晚那類醜事就不大可能發生了。


    不料皇帝若無其事道:“但是為朕所拒,如若這幫死腦筋、古板的家夥繼續不肯承認母後太後地位,朕就是不選妃、不冊後,朕這就和滿朝文武卯上啦,其奈我何?”


    太後一則以喜,喜兒子的孝心,一則以憂,哪有皇帝和滿朝文武硬掰鬧別拗的:“這可使不得,冊後選妃與我為太後,本就是兩回事,不相幹的,皇兒你可別胡亂嘔氣。”


    皇帝笑道:“母後別管,反正您安心,不久的將來,他們準得低頭,母後,你就等著正式入宗廟上尊號,將來亦能進入寢陵,與成皇帝同槨。到那時他們讓一步,朕也讓一步,豈不皆大歡喜?”


    能夠成為為皇家宗室所承認的正式“太後”,這也是太後夢寐以求的夙願,聽皇帝說來很有把握,便道:“哀家不懂政事,更不敢幹涉皇兒,但皇兒你自己要好好把握了,可千萬別卯得太久。”


    皇帝微笑道:“兒臣心中有數,母後不必耽憂。”又道,“張華有病離宮,母後身邊少了得力之人服侍,餘下那幾名宮女必然一時之間難以湊手,朕給母後帶了個人過來使喚。”


    他拍了拍手,外麵走進一個美貌女子,向太後叩首:“奴婢錦瑟,叩見太後娘娘?”


    “錦瑟?”太後還記得這個名字,這不就是那位在永巷把雲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錦瑟嗎?她沉著臉道,“她不是宮正司的人嗎?皇兒何故叫她到這裏來?”


    皇帝笑道:“錦瑟為人能幹,能解朕憂,先前她也並非是宮正司的,不過因朕有要事,臨時派她過去。如今母後身邊少一個得力之人,朕思來想去,錦瑟她一定適合的。”


    太後哪裏知道皇帝是防慈元殿裏尚有張華餘子,特意調派錦瑟過來,但見了這名心狠手辣的女子,倒想起來:“你把她打發到哀家宮中,永巷那邊呢?”


    皇帝嗬嗬一笑,道:“母後之意兒臣領會,試問兒臣何時又曾令母後失望?以後母後別再半夜裏賜酒給人家喝了,永巷那有些什麽人,朕貴為九五之尊,哪兒記得住呢?”


    言下之意他不再過問永巷雲羅情形,太後頗為欣慰。皇帝趁機提出告辭,等他走後,太後方才想起來,準備了一下午責備他的話,竟然一句也沒說出來,真拿這寶貝兒子毫無辦法。


    皇帝回至養心殿上,見到於緹還未離開,似乎很是詫異,淡淡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於緹眼巴巴等了一天,滿心指望再續前緣,沒料到皇帝冷淡如冰,這和她預想的相差頗遠:“我等皇上……也沒人趕我走啊。”


    皇帝怒道:“你是先皇妃嬪,留在朕宮中,成何體統!那幫奴才不知請主子離宮,真是豈有此理!”


    兩旁內侍慌得跪下,道:“皇上,奴婢也有請過於娘娘離宮,怎奈於娘娘不理,奴婢們未敢作趕,罪該萬死!”


    白天確是有個小太監說了聲,不過聲音極低,態度又是膽怯,於緹嫌他多事,隻白了他一眼並不理會,如今太監為自己分辨,她倒不能說奴才們不曾請她離開過,一時窘迫難當,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皇帝道:“說你兩句就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怎樣欺侮你了呢。”忽然起手,給她拭了一把淚,他本來冷若冰霜的顏麵,微微露出暖意,手指更是輕柔,口中卻道,“好了回去吧,養心殿不是你能常來之處,以後別再來了。”


    於緹如五雷轟頂,哭道:“皇上!臣妾已是皇上的人了!”


    這話說得,真是太不配合了,皇帝明明隻是演一場戲,但這個唱對手戲的小女人配合得如此生澀,他實在有些索然乏味,臨止笑咪咪向皇帝躬了躬身,皇帝沉著臉點了點頭,臨止便忙上前道:“於娘娘別哭,恐有損鳳體,奴婢先送娘娘回宮。”


    次日傳出消息,先皇昭容於緹為太後祈福,自願帶發修行,修行地點暫時定於宮內的玉清觀。


    是夜一乘小轎將於緹接到閑人少至的延春閣。


    皇帝在那兒等著,笑道:“今日可尚怨朕無情?”


    於緹羞紅雙頰,卻又心慌意亂,將身一傾,投入皇帝懷中。皇帝抱著她嬌小的身子,一雙大手毫不客氣地滿身遊走,卻在她耳邊笑道:“朕在荷池邊上見卿,與今日之卿,判若兩人。”


    於緹已經渾身酥軟如麻,聽得此言,募地一僵。


    “你身後有個智囊,”皇帝嘴唇貼近她的耳垂,吻得她癢癢,“告訴朕他的名字。”


    “皇上……”


    皇帝輕笑:“神機妙算的柳丞相?”


    於緹惶然,但是皇帝依舊在吻她,吻得心神不定,欲躲不能,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思考問題:“皇上……”


    “投朕所好,朕很喜歡。”皇帝輕聲道,雪白肩頭□□在他手下,“不過你聽智囊的話,也隻能到那一天你把河燈推過來為止,卿可明白?”


    “是,”於昭容雙頰如火,眼睛亮晶晶的,便是這時讓她去死,隻怕也毫不猶豫地死了,更何況是讓她不要再聽別人的話而已,“皇上!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同一個夜晚,不同的地方。柳歡宴著一襲薄綢白袍,對著天上澹澹月色,悠然道:“於緹怎麽可能是皇上的對手?一敗塗地是理所當然,今後她是皇上的人,從身到心,全部都是皇上的人。”


    浣紗問:“大人,你處心積慮將於昭容送到皇上身邊,卻是為了給他一個全心全意的身邊人嗎?大人豈不枉為他人做嫁衣?”


    柳歡宴微笑著道:“如何?不能嗎?”


    浣紗眨眨眼:“大人笑得很狡詐的樣子。”


    柳歡宴笑罵:“沒大沒小的壞丫頭!”


    浣紗格格笑著躲開,鬧了一陣方道:“可我是真的不懂,請大人指點。”


    柳歡宴正色道:“這次我是真的送他一個人,別無他意。”


    浣紗瞪大眼睛,還是滿臉不信任。


    柳歡宴道:“浣紗,有些事情,需知分寸,如果出手,更需時機。皇上他不是一個聽人擺布的皇上,所以君臣之間偶有小小的齬齟,但自我輔佐皇上起始,何曾有過二心?如今九城未平,軍心未伏,宮中那位先帝的遺妃於昭容,便是可居於其間調停作和,一粒很有用的棋子,你接著看就明白了。”


    浣紗似懂非懂,笑道:“大人的深意或者我永遠也無法明白,不過這畢竟不是浣紗關心的事,浣紗所關心的,還是大人的身子。”


    柳歡宴一見她提起手中食盒,立即道:“哎呀浣紗,你看月上中天,好風徐來,真是良辰美景。”


    “對啊。”浣紗把食盒放在一邊石桌上,笑盈盈地回答。


    “你看那殘荷風擺,多象一位嫋娜美貌的少女,咳咳,浣紗,就象你的身姿。”


    “嘻嘻,大人過獎了。”浣紗打開食盒。


    “咦,浣紗,你看是誰來了?”


    “深更半夜的,還能有誰來?”浣紗端著藥碗,還是忍不住回頭一望,月洞門邊空空如也,她再轉頭,發現原來柳歡宴站立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


    她咬牙切齒:“柳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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