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塵雖然怕的要命,但到了這一步,不死撐下去又怎麽行?


    她幾乎是僵硬地被柳歡宴一把拖起來,僵硬地跟著他走出那個塵結蛛網的大廳,僵硬地一路踏過衰草積灰的回廊,經破敗不堪的垂拱門進入更加陰冷森森的後院,冷風四麵八方吹來,謝盈塵抱起了肩,斷然不肯走了:“這是什麽地方?”


    柳歡宴道:“是我剛來京城時所買的一個小院,棄用多日,不過最近皇上有所需要,暫時放個人而已。”他著重強調,“一個很重要的人,不能讓他生,亦不可順其死。”


    先前還是有所含蓄,到了後院,柳歡宴仿佛也沒什麽顧忌,直接就說了出來,語音微低,眼睛同時一瞬不瞬專注地盯著妻子。謝盈塵聽到皇家之事,正合她猜想,再看柳歡宴這副禍之伏兮的表情,頭皮更是炸了起來。皇家之事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大忌諱,更何況眼下這位皇帝還有很多地方不尋常,和他有關的就更加忌諱百倍,對這種事情追根究底的話,自己也太愚蠢了。


    第一次意識到丈夫權傾天下的背後,似乎隱藏著種種陰暗,她想象的風光無限,亦絕非表裏如一。在達到某種震驚天下的效果以前,是行走於懸崖邊上和明暗交匯的驚險,隻看那明豔無儔的少年宰相,靜靜佇立於斜陽荒院中的身姿,謝盈塵忽然感到她感同身受的體會比之前強烈了一千倍。


    柳歡宴忽然綻開笑容,猶如春花怒放,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賢妻如今甘願為我分擔,乃柳某人之大幸。你跟我來,我讓你看看這個人,我的秘密,對自己夫人,從來不是秘密。”


    他拉著她的手,用上三分力道,她腳似生了根,哪裏肯動彈半步。不遠就是一排低宅,看似破敗與前院並無差別,可是謝盈塵從中看到微冷鐵光,飽含殺氣。柳歡宴笑道:“夫人,請哪!”側眸看她,雪白頰上浮起一團潮紅,連額上眉心,都微微有些紅,他的笑容幾乎猙獰,“夫人,請哪!”


    謝盈塵力弱,被他拖動了幾步,哇的一聲哭出來:“相公,對不起!”


    他手一鬆,她趁勢一跪,哭道:“對不起,是妾身是非不明,輕重不分,既不能為相公分擔重憂,更任性為相公增添煩惱!”


    柳歡宴轉身低頭看著她,半晌長歎一口氣,柔聲道:“沒事,沒事,是我不好,都是下官不是。”


    謝盈塵哭得更加傷心,趁勢撲進他懷裏,柳歡宴本來站著的,本能地用手格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不妥,已經伸出的手臨時轉推為擁,謝盈塵身子雖輕,一撲之力也不小,把他帶了個趔趄,往前一衝,結結實實地就壓到謝盈塵身上。


    謝盈塵驚嚇之間瞪大雙眼,在她困惑未起之前,柳歡宴頭一低,便吻在了她唇上。


    謝盈塵腦海裏轟隆隆一片,無數嘈雜之聲在那裏滾來滾去,眼前更有五光十色種種燦爛之極的色彩迎光飛舞,她什麽意識也沒有,全部的力量、全部的心神,都用來努力迎接他那個吻。他的唇軟軟的,沁涼,氣息馨香,她一下閉上雙眼,無數眼淚飛湧出來。他的唇緩緩移動,向她腮邊,舌尖微挑,吮走一顆晶瑩淚。


    “相……”她的嘴又被他堵個正著,舌頭趁機入侵她半張的唇齒,頓時嗚嗚地發不出聲音。他在其間肆意妄為,挑逗糾纏其情洶洶,漸漸喘息之聲低微可聞,手上一勾一拉,她的裙子翩然而解。謝盈塵徹底癱倒在地上,對此渾然不知。他冰冷的手探入她頸間,遊走在她豐滿的胸部,擠兌她芬芳的蓓蕾,感受到那裏底下分外激烈的心跳。他半蹲半爬的模樣著實狼狽,然而仍舊全部掌握主動,膝蓋並不憐香惜玉地碾過她的大腿,停留在使她情不自禁想要掙紮和尖叫的地方,唇舌的糾纏更為緊密,把她每一記□□堵在喉嚨口。她顫抖而膽怯,死死閉上雙眼,被動迎合著嫁為人婦後第一場屬於夫妻之間的激情,全然沒有發現他雙目清冷如冬日清爽寥遠的天空。


    一股涼氣從她小腹部分升起,迅速轉為沉甸甸的冰涼,如同金蛇狂□□舞般於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慘叫照樣被他堵在唇齒之間發不出來,頭一歪就此暈絕。


    柳歡宴一下子跌在她身旁。蒼白的臉色、渾重的呼吸,糾纏間甩落在旁的巾帽,以及零亂不已的頭發,哪一樣都是歡情未遂之後的表現,唯獨眼睛裏缺乏半絲激情。


    他慢慢地爬起來,似乎經過剛才這一場搏擊他也是筋疲力盡,就這麽坐在她身旁,寒冷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他低低地道歉,嗓子幹涸的沙啞,“我非故意……”


    他偏頭瞧著他的妻子,寒毒發作如此厲害,這麽一會兒她的臉凍成青灰,小腹、胸口、肩頭,那些被他無情撕開坦露出來之處,都似乎密密結起一層嚴霜,連她的嘴巴、頭發都蒙蒙地披上一層黯淡之冷白。


    柳歡宴替她拉上衣服,手顫抖得厲害,勉力係好裙子,但是怎麽也遮不全那些撕壞的地方。


    一襲白袍仿佛從天而降,把謝盈塵蓋得嚴嚴實實。


    柳歡宴頭也不抬,輕聲道:“你終於來了。”


    白衣青年低頭看他,眼神裏帶著不知是譴責還是心疼,說道:“就算你不願意讓她見到那裏麵的人,也不至於就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柳歡宴微微一笑:“還好啊。”


    “還好?”白衣青年道,“你還有力氣站得起來不?”


    柳歡宴哼了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我沒事,麻煩師兄送我夫人回府,叫浣紗好生侍候調養,她受了寒毒,沒有兩三個月下不了地。”


    白衣青年瞠目道:“就這樣?你呢?”


    柳歡宴淡淡道:“皇上早朝說讓我出城辦個外務,十來天光景,我今晚不回府了,天一亮就動身。”


    “噯,何至於趕成這樣,你把你夫人傷了,不回去安慰兩句嗎?”


    “你又不是不知,卿卿我我那一套,為我至惡。”柳歡宴微皺起眉,“我無能,險令夫人身中寒毒無救,自然一時沒臉見她,她醒了自己一想就能想得過來,要是還不明白,浣紗提點兩句不就有了。”


    白衣青年有點啼笑皆非:“做下這麽一攤子事,叫我和浣紗給你收拾爛尾,虧你想得出來。縱然不想與她麵對麵尷尬,何至於需要半夜動身?”


    “我趕時間。”


    白衣青年瞪著他。


    “怎麽啦?”柳歡宴摸摸臉,“我臉上生花了?”


    “你臉上沒花。”白衣青年淡道,“我隻在想,有什麽在背後追你嗎?事事趕得這麽急,就象後麵有人用鞭子趕你似的,你現在不是以前白身之時了,身為丞相日理萬機,尚且如此拚命,身子總有一天扛不住的,小師弟。”


    柳歡宴笑了笑,緩緩道:“就是有鞭子在後麵趕。師兄你不明白的,我沒有太多時間,我知道很多事我央你麻煩你,你也很累,可是真的時間不多,能幫你就盡力幫幫我吧,啊?”


    他和師兄一樣高,隻形體偏瘦,這麽一說一搖袖子,孩子似可憐,白衣青年笑了起來:“還象小時候掛著雙鼻涕求我偷糖似的那樣兒。”


    柳歡宴臉一紅,整整巾帽,衣襟略理:“胡說。”少年宰相威嚴又回來了。


    謝盈塵這個樣子,是不可能抱到前院再回去了,白衣青年自然有辦法悄悄地將她送回去,柳歡宴返回前院,打發了謝盈塵來時所坐的轎子,又不知和暖碧低低講了幾句什麽,把個小丫頭嚇得急赤白臉,半句不敢多嘴,這邊柳歡宴的大轎過一刻緩緩啟動。


    柳歡宴慢吞吞地走回來。


    矮房子裏關的是雲羅。謝盈塵本是認得的,即使讓她見了,以皇帝來堵她的口,想必堵的住。但柳歡宴真正想要做的是放韶王和雲羅共逃,這件事多一個人知曉多一分危險,多一個人知道今後也有可能多一重罪。謝盈塵於他所作所為本是個外人,不到萬一時刻,他不想拖她下水,這是他故弄玄虛嚇她的原因,所料未及的是這場戲做到最後,差點連自己也嚇著了。


    他在門前默默地站了會,那個啞巴小鬟幽靈似地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躥出來,替他把那具大鎖打開。他邁步走了進去,舉止穩妥冷靜,他又是那個周身無懈可擊的柳丞相。


    天色已然陰暗,這個房裏,更是沒有半點光亮了。


    他眼睛閉了一會,重新睜開,望出去才有蒙蒙一線光。他緩緩朝著床邊走去,淡然道:“起來。”


    床上人影一動不動。他輕聲嗤笑:“這種把戲瞞得了皇帝瞞不過我,我知道皇太後是因為得知你父親已死才放你一條活路,而你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拿你這條命去向皇帝索償。對於深知你的底細的我來說,尚且做出這副癡態實在是個愚蠢的決定。”


    黑暗中的女子一聲不吭。


    “不說,是嗎?”柳歡宴伸過手來,摸到她,她受驚,躲向更裏麵,“為什麽躲我,雲羅?你是怕我多一些,還是恨我多一些?雲羅,不要裝,不要試圖偽裝,在讓你得到自由之前dd”


    他有意頓了頓,等待著,雲羅果然有所反映,黑暗中他瞧不清她的舉動,然而他敏銳地感到她有所反應,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在讓你得到自由之前,我一定會弄清楚你的心思。雲羅,我能放一個無辜受害者出去,但我不能放一枚隨時隨地會開弓回頭的箭出去!雲羅,你理會也罷,不理會也罷,向我示好是你唯一的出路。否則,就算你瞞過我,偽裝很好的瞞過我,你以為,透過你一人之力能報得了這仇?”


    雲羅靜悄悄的,黑暗之中,她連呼吸都似乎停了,柳歡宴眼睛不好,聽力卻一向極好,居然就連他也聽不見她的半點聲息。他也沉默。


    太久,太久,久到不知情的人一定以為這兩個人都睡著了,才響起低微而真切的語聲,在她發鬢,耳畔:


    “雲羅,你恨我,我不怕,我是注定了下地獄的人,單愁不能把更多的人一起帶下地獄。我這樣壞,你可別學我。我是寧可你一早就死了,帶著你原來的純真和潔白,也不想你被我拖到同一個地獄。”


    語氣森森,他們仿佛同時墮入了地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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