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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正當時,將士們的目光在各自的戰馬上,元修背對同袍挽弓神射,聚力之時,一把匕首忽從身後刺來,噗地從腰窩刺入了銀甲!


    西北軍將士聞令退下草坡翻身上馬!


    “戰!”


    元修抬眼時拂袖而起,大風一揚,那馬四蹄一翻,砸向坡下,拚殺的兩部兵馬紛紛抬頭時,見一人烈袍銀甲背襯鉤月,神臂挽弓,猶如戰神天降,喝一聲!


    <一匹受驚的戰馬忽然竄上草坡,淩空躍下,馬蹄下就是西北將士的頭顱!


    一道望關坡,隔著兩重天地。


    草坡那頭,五千西北軍將士埋頭伏著,聲息不聞,隻待軍令。


    受驚的馬匹瘋踏著人屍馬屍,草坡下的狄軍卻被堵住,進退不得,稍一打轉之際,後頭追擊的勒丹軍已到!兩軍殺在一起,風拂過草坡,膻腥嗆鼻。


    勒丹軍追逐著狄軍,馬蹄聲到了坡下時,隻聽戰馬長嘶,胡語連連,嘯音刺破風聲,狄部奇的先頭軍中箭墜馬,一個狄兵喉口中箭,手捂著喉嚨,血汩汩地從指縫裏冒出,一抬眼,一雙馬蹄踏下,血噗地撲出,濺上草尖兒,紅紅白白。


    五千西北軍將士將頭埋得低了些,韁繩在手裏緊緊握著,暗中拽了幾下,安撫著身後躁動的戰馬。


    “噓!”王衛海提醒兩人別再說話,噓聲落時,已聞馬蹄聲奔來,聲音尚遠,在草坡上卻已能感覺到身下的整片草原都在震動。


    連墉嘖了聲,“再不來,好馬燒不死也跑光了!”


    趙良義壓低聲音道:“好馬燒不死,放心吧!”


    連墉伏在草坡上,撚著棵草,目光焦灼。


    狄軍用了火油,勒丹馬場很快成了火海,火光裏人影馬影穿梭,彎刀亮如銀月,血濺長空,月色腥紅。


    遠方的馬場亮起點點星火時,五千將士弓身摸回草坡上,拉著馬韁繩伏在坡頭遠眺,見這一會兒的工夫,星火已亮,風隱隱約約送來人馬聲,因離得遠,聽得並不真切。


    坡上,元修高坐馬背遙望遠方,銀月似鉤,草原萬裏霜色,男子昔日眉宇間的朗朗星河已難再見,唯見晦色冥冥。


    將士們捧著機關短箭,借著月光小心翼翼地埋在草裏,心裏想著周二蛋,卻無人敢提起。


    這批機關被帶回軍中時,將領們都很驚訝,聽聞那破解機關之法,無不嘖嘖稱奇,那段日子周二蛋在軍中揚名,如今他已不在西北軍中,留下的這批機關短箭卻仍叫人稱奇。


    這些機關是從呼查草原上繳獲的短箭,以往西北軍時常在大漠中遇此機關,折損過不少將士。這些短箭埋在黃沙裏極難被發現,觸發之後在馬蹄下又極容易被踩壞,因此戰後清掃戰場時,軍中從未繳獲過完整的機關短箭,除了這批。


    呼延昊率軍奇襲勒丹馬場,既是奇襲,人數必定不多。草原北邊是勒丹部族的領地,火起之後,呼延昊想要逃過勒丹軍的追擊,唯有往望關坡來。望關坡以南是大興的領土,以勒丹如今的劣勢,必不敢追過此坡,而呼延昊向來恣意妄為,他必會借此機會退入大漠。他們會在坡下布置機關恭候呼延昊,要他今夜有來無回!


    眾將領再未敢言,靜悄悄地下了戰馬走下了山坡,趙良義自知多嘴犯了錯,行動格外麻利。


    那日之後,大將軍就少有開懷之時,連話也少了。


    趙良義和王衛海歎了一聲,暗道果然!


    “去坡下布置機關。”元修道,聲音低沉已極。


    他們問過顧老將軍,但老將軍口風甚嚴,誰也不知周二蛋那小子在盛京城裏幹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惹得大將軍如此傷懷。


    前些日子,盛京城裏傳來個消息,他們不知是何消息,隻知大將軍看過之後發了雷霆之怒。他戍邊十年,從未犯過軍規,那夜抱著酒壇子喝了個爛醉,一睡睡了三日,酒醒後自去領了軍棍,顧老將軍親自打的,任誰求情都沒用,眾將領眼睜睜看著軍棍把大將軍背上的肉都打爛了,他卻硬是撐著回了房,隨後一病就是大半個月。那日之後,周二蛋就成了不能提的人。


    這話一出口,趙良義自己就知道錯了,王衛海臉色一變,兩人瞄了眼前頭,見元修高坐在戰馬上,紅烈烈的披風在月色裏揚著,披風下的背影僵直,銀甲霜涼。


    趙良義剛剛在連墉那兒吃了暗虧,又被王衛海嫌棄,登時就不樂意了,嚷嚷道:“我說你啥時候跟那周二蛋似的,還嫌人吵了!”


    王衛海瞪了兩人一眼,斥道:“你們倆就不能少說兩句?咱們今日出關可有正事。”


    連墉得意地一笑。


    趙良義一聽此話頓時閉嘴,慫了。


    “口氣大?把你屁股底下的戰馬還我,有本事別騎我養出來的馬。”


    “嘿!口氣真大!”


    連墉笑了笑,“誰急了?能被火燒死的都不是好馬,我要的是馬王。”


    關外的四月還有些冷,連墉往掌心裏嗬了口氣,搓了搓手,正被趙良義瞧見,哈哈笑道:“瞧瞧!這兒有個心急的,知道呼延崽子要用火攻,怕燒著那些馬吧?”


    “前麵就是勒丹的馬場,想必呼延昊要用火攻,火勢一起,我們在這坡上就能看見。”王衛海道。


    大漠如雪,五千鐵騎上了草坡,馬蹄下是鬆軟的黃沙,一人高坐馬背,昂首遠眺,紅袍銀甲,遙指草原,弓弦似月,月似銀鉤。五千將士列於其後,軍容似鐵,旌旗未豎,長刀未揚,夜晚嗚嗚的風聲裏卻仿佛聽得見戰鼓喧喧。


    *


    糟了!


    以五公子的城府智謀和呼延昊的狡詐善計,今夜狄部要奇襲的根本就不是勒丹馬場,而是大將軍!


    以如今的時局,大將軍如果被害,則呼延昊可趁西北邊關無暇顧及草原形勢時,一統草原!而尚在盛京的五公子則可趁朝中生亂時攪動天下風雨,一旦嶺南王和江南水師聯手興兵奪得江南,青州軍和呼延昊合圍失去主帥的西北軍,則邊關危矣,大興危矣!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顧乾看了密信後卻驚覺不妙!


    望關坡在烏爾庫勒草原北部一帶,因上了山坡能遙遙望見嘉蘭關城而得名。呼延昊要奇襲勒丹的馬場,夜裏從望關坡上能看到戰況,大將軍不想坐視呼延昊得手,今早便帶人出關去了,臨走前連墉自請隨行,說勒丹馬場的戰馬不錯,想牽幾匹馬王回關,大將軍便帶著他一起出城了。


    可是,連墉今日不在關內,他隨著大將軍去了望關坡!


    石關城的武衛將軍連墉出身禦廄使之家,其父掌盛京宮內禦馬,他自幼跟隨其父閱遍天下名馬,對培育戰馬很有一套。大將軍尚武,也愛戰馬,連墉的年紀與大將軍相仿,武藝不錯,又識戰馬,大將軍未從軍時與他常有往來,算得上知交。他來到西北重修關城之後,親自向朝廷要來邊關的人便是連墉。連墉跟了大將軍七年了,一直在石關城裏任武衛將軍,督監培育戰馬之事。按密信上所言,如若軍中的內奸在石關城內,那必是連墉無疑!


    大將軍昨日得到軍報,稱狄部今夜有異動,呼延昊密謀刺殺烏那王,以此吸引住西北軍、烏那和勒丹的注意,自己則會親率一支王軍奇襲勒丹在草原北邊的馬場,馬場如若有失,勒丹就失去了與狄部一爭草原王位的後備軍力,必敗無疑。


    草原統一對大興不利,大將軍當即便派兵進入烏那部族,將烏那保護了起來。狄部和勒丹都還沒有獨抗西北軍之力,隻好忍下殺烏那王之心,而狄部滅了兩個部族之後,兵馬稍強於勒丹,雙方這段日子隔著烏那遙遙對峙,偶有摩擦,但無大動。


    烏那人知道呼延昊是草原上的狼,一旦他們和呼延昊聯手滅了勒丹,下一個就會輪到他們。半個月前,勒丹王密派使節進了烏那王的王帳,意圖勸說烏那與勒丹聯手,共滅狄部。烏那王是個聰明人,知道跟誰聯手,烏那部族的結局都一樣,於是嘴上說著考慮,連夜就派人進了塔瑪大漠直奔嘉蘭關城,向大興求援。


    數月來,關外形勢生變,狄部滅了月氏,直逼烏那,勒丹聯合戎部去救烏那,意圖三個部族結成盟軍共同剿滅呼延昊,沒想到中了呼延昊的圈套,烏那在援軍到了之後忽然和狄部聯手,重創勒丹和戎部的援軍!呼延昊趁著勒丹戰敗,一鼓作氣滅了戎部,如今草原上隻剩下狄部、烏那和勒丹。


    這信早到一日該多好!


    “命各關城軍侯以上諸將來府中議事,軍情緊急,不得拖延!”顧乾吩咐過後,先一步去了花廳,步伐飛快,目光焦灼。


    “執我兵符,命魯大點五萬兵馬出關,強行軍趕往望關坡,趕到之後將武衛將軍連墉拿下,再將此信交給大將軍!”顧乾將兵符和密信遞出,小將應是,退下之後,顧乾疾步出了書房。


    小將未走,就勢跪接軍令。


    書房裏,顧老將軍負手望著掛在牆上的關外輿圖,聽見京城有密信傳來時,回身接過,撕開信封,將信展開一瞧,臉色頓時變了,叫一聲:“不好!來人!”


    一名小將接過封了火漆的密信,捧入書房。


    日斜關山,晚霞如匹,信使策馬馳進嘉蘭關城,停在了大將軍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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