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嗎?”劉徹撥了葡萄皮,剔除葡萄籽放在盤子上,看著懶懶洋洋的阿嬌半磕著腦袋吃著酸得嚇人的葡萄。


    “還行。”陳阿嬌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表示不想吃了。然後慢慢的倒在塌上開始午睡。


    劉徹揮手讓宮女把葡萄端了下去,接過帕子擦了擦手。看著睡的香甜的阿嬌。阿嬌的肚子在懷胎七月的時候才漸漸隆起,阿嬌也漸漸的嗜睡,不愛理會宮中的其他事物,於是所有的後宮食物也放手給了劉徹,做起了她的逍遙皇後。劉徹本就不擅長後宮瑣事,便又轉手交給了南宮公主。每日忙完了政事就到椒房宮“伺候”自己的皇後。


    就如阿嬌說的:“孕婦最大。”然後每日裏不住的念叨著,身為高齡產婦的危險,而她自個懷孕多麽的辛苦。然後用哀怨的眼神看得劉徹發毛,放下手中的事務,無言的照看著脾氣突發性暴躁的阿嬌。


    這時候的阿嬌,好似回到了年少的時候,會對著自己撒嬌,會偶爾的蠻橫不講道理的要求自己多陪陪她。像個孩子一樣。就像小時候,他一度疑惑著他和阿嬌的年齡,她真的比自己大三歲嗎?可為什麽,阿嬌總像個孩子一樣。她會依靠在父皇的懷裏不停的撒嬌,會拉扯著父皇的胡須作弄著。會囂張的在宮中,得意昂揚的過活。那種感覺,有羨慕,有嫉妒,也很溫馨。


    想到這裏,劉徹不由得笑了笑。冷淩的麵容上難得的出現陣陣的柔情。


    出了門,本欲去未央宮。楊得意便迎了上來。


    “皇上,方才傳來消息,平陽小侯爺失足墜馬,摔了腦袋,當場沒了氣。”


    劉徹身形微怔,回過頭看著熟睡的阿嬌,道:“此事暫且莫予皇後娘娘知曉。”


    楊得意會意點頭。


    看來,又該有麻煩了。漸漸的,劉徹也厭煩了這樣的生活,盡管對於這些,應付起來,他也是得心應手。隻是,現在真的膩煩了。


    而如今,曹壽過世後,平陽公主寡居,民間無風來穴的傳言說劉徹欲圖撮合平陽公主與衛青二人。又則,宮中處處傳揚著南宮為著衛青中箭,有意於衛青。彼此傾慕相許。有多少人都睜著眼睛等著看這一出好戲。


    兩個都是自家的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可以,劉徹何嚐不願意,自家的姐姐都可得到最好的歸屬,而衛青,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或許,在他心中,更屬意南宮阿姐。想到昔日南宮遠嫁匈奴,何嚐不是為了那是年幼的自己。為了讓自己在後宮中得以有一席生存之地。而這些年更是受了不少苦。隻是,這回,曹襄一去,平陽膝下唯一的兒子也去了,若真應予了南宮同衛青的事,於平陽,怕是雪上加霜。


    劉徹不由得苦笑。自己這是怎麽了,若是以前,大概早已謀定好了。怎麽如此的感情用事?果真是老了嗎?


    至於衛青。無論如何,就讓他清閑下來吧。


    他與阿嬌那難以覺察到的曖昧,每每讓他想起,劉徹更是不悅。盡管知道,他們之間並未有過什麽,於是,就如當他撤了衛青的兵權後,阿嬌並無任何的反對。隻笑著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倒在沙灘上。”於是,劉徹把權力大部分轉移給了霍去病等幾個少年將軍。見著姝姝和霍去病交好,心中更是想過,一到姝姝大些,索性給他們賜婚。隻是阿嬌每每看著他們交好,眉宇間總會淡淡的流露出不安。劉徹想著,也許,到現在,自己還是看不透阿嬌的。隻是,隻要阿嬌在他身邊,這些也就不那麽重要了吧。


    於是,當平陽公主提出到長安暫住的時候,劉徹沒有反對,隻安排人在長安內安置了宅子,暫做公主府。也算莫大的賞賜了。


    “二女爭一夫?”阿嬌好不容易睜開眼睛,聽著劉徹說著今早一幹大臣隱晦的話語,咯咯笑出了聲:“你家的事情還真不是一般的有趣。兩個公主,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主。怎麽?打算怎麽著了,把衛青切了兩半一人一半,還是索性大小通吃,讓衛青享這齊人之福?”


    劉徹狠狠的堵住阿嬌的嘴,火舌探入,追逐著阿嬌躲避的舌。


    該死的。他還要忍多久。後宮明明有那麽多可以發泄的女人,自己為何要為“守貞”?


    想到那日阿嬌正色的對他說:“劉徹,我暫時原諒你,重頭開始,你就要記住。不許再碰後宮裏的鶯鶯燕燕。在我懷孕期間,恪守男道。不許爬牆?”


    該死的,這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話。為何,自己甘之如飴?


    陳阿嬌好不容易推開劉徹後死命的喘息:“你想悶死我啊?”


    看著劉徹忍的辛苦,阿嬌也頗為理解,有些抱歉的說道:“我看,你忍的很辛苦哦?”


    劉徹怒視著陳阿嬌,不說話。不能說,現在的阿嬌越發的迷人,明明是三十多歲的女人了,為何自己見了她,總是忍受不住的心跳。


    “要不?要不你回去。”阿嬌哆嗦著退後了些。


    該死的,她想說什麽?要他回到後宮那些女人身邊嗎?該死的,如果她敢說,就算她現在懷孕著,自己也難保不氣上心頭要了她。


    隻見陳阿嬌諂笑的抱起枕頭,防備的對他說道:“要不,你到後麵房間去,自己解決?我給你守著?放心,我不會說與他人聽的。”


    好半天,劉徹方才明白過來,霎時黑麵,犀利的眼神一過去,立刻迎上了阿嬌“楚楚可憐”的說道:“我是孕婦。孕婦最大的。不能傷心,不能難過,更不能生氣,生姝姝的時候,我就經常發脾氣,看吧,這孩子如今脾氣這麽暴躁。都是我的不是。”


    頓時,百練剛化繞指柔。他再多的氣焰,也隻能消了。消氣的捏捏阿嬌的臉頰,再輕啄一下,寵溺的揉揉她的發絲。


    劉徹想,也許這就是阿嬌想要的愛情。也許,這就是最真實的生活,他們在經曆過了這麽多的分分合合,最終,彼此退讓。換取平靜的生活。就如他所說的,試著去疼她,愛她。試著給她最好的生活。沒有憂慮的日子。


    不是彌補。


    陳阿嬌推了推發愣的劉徹:“你傻了嗎?”


    劉徹回過神,朝著阿嬌笑了笑。


    看的陳阿嬌心中發毛道:“出去走走吧。還有,拜托你別笑,笑得真詭異。”


    於是,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直到阿嬌懷胎九月的時候。


    那天,依舊是阿嬌沉沉的睡在塌上,阿嬌枕在劉徹的大腿上,懶懶的睡著,很安靜,很安靜。劉徹看著奏折,一手批閱。當阿嬌突如其來地喊疼的時候,劉徹看到從阿嬌下身潺潺流出的血。


    “劉徹,我要生了。”說完,阿嬌猛地咬住劉徹的胳膊。死死的再不放開。


    陳姝姝一路趕過來的時候,寢宮裏傳來了娘親淒厲的尖叫。


    “娘。”陳姝姝正要衝進去,被守在門口的宮女攔住了。“公主,娘娘正在生產,您不能進去啊。”


    陳姝姝一跺腳,狠狠的瞪了宮女一眼,焦躁的在門口走來走去。眼睛斜睨著看到了劉徹背著手直直的盯著門內。不由得一惱,本欲再諷刺幾句,耳裏又是娘親的尖叫和昔日的勸阻,想到這裏,也隻得忍耐下來,注意這裏麵的動靜。不一會,跟著的霍去病也過來了。


    好久,隻聽到母親逐漸小下的叫聲,卻沒有聽到嬰孩的哭泣。陳姝姝心中不安。再次欲圖衝進去。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陳姝姝不顧勸阻,死命的要衝進去。正推搡著,穩婆慌慌張張的從屋子裏跑出來,拍著大腿帶著哭腔說道:“皇上,皇上,娘娘難產了,孩子出不來,娘娘氣力又用不上勁。這回可是難辦了。”


    劉徹不顧著宮女的勸阻,迅速的跑進去寢室,阿嬌已是披頭散發麵色蒼白。額上不住的冒著冷汗。


    “阿嬌。”劉徹飛快的抓住阿嬌的手,防止她傷了自己:“阿嬌莫怕,朕在這裏,一定會平安的。”


    陳阿嬌看了看他,嘴微微張開欲說些什麽,下身一陣抽痛,“啊—”


    陳阿嬌痛苦的抓著劉徹,用盡力氣向下使勁,為什麽會這麽久?為什麽還不出來?當初生姝姝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痛苦的。“啊—”


    劉徹緊緊抓著阿嬌的手,心中一陣的抽痛,該死的,怎麽還沒出來,該死的,要折騰到什麽時候,怎麽阿嬌這麽痛苦,這些人都是廢物嗎?


    他從未想過,一個孩子,會是這樣艱難的來到人世的。記憶中,夷安幾個孩子出世的時候,他都是離的遠遠的。隻在孩子出世的時候,象征性的給了名字,遠遠的看著宮女手中抱著的孩子,然後離開。


    可是,現在,看著阿嬌這般痛苦,恨不得痛的人是自己。(劉徹,你也想生小孩嗎?)。


    阿嬌的眼睛空空洞洞的,好似木偶一樣看著上方,她已經沒有了力氣,眼睛看得很遠很遠。飄飄忽忽的,沒有生氣一般。


    一陣微風吹了進來,阿嬌茫然的轉過頭。劉徹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是一身潔白素衣的溫楊,她看著他們,笑了一笑。身上淡淡的藥香,讓阿嬌頓時清醒許多。


    見到她,劉徹心驀然一沉,可他知道,也許,隻有眼前這個女人可以救阿嬌。他不願意,看著阿嬌死去,那麽,就隻能求她。


    他依然記得,便是這個女人,一度想要他死。在夜纖塵離開後,她消失在上林苑。而今回來。會是為了什麽?


    劉徹出了門,看到被霍去病攔腰抱住的姝姝。


    劉徹走到姝姝的麵前,看著奮力掙紮的姝姝,曾經,她也是經曆過這一番生死掙紮才出世的嗎?也難怪阿嬌會如此疼愛她。經曆過這一番生死的徘徊,阿嬌怎能不心疼她呢?


    霍去病隨即放下姝姝。


    “我娘她好不好?”難得的,姝姝好脾氣的向著劉徹問道。


    劉徹溫暖一笑,拉過姝姝抱在懷裏。不顧著掙紮的姝姝強烈的反對,抱著姝姝,竟然有種安心的感覺。軟軟的身體裏麵,居然會有這樣大的力量。生機勃勃。是一種骨肉相連的心悸。


    “放開我啦,你很惡心,幹嘛忽然抱我,放開我,再不放開,我真的咬你了。放開啦,混蛋。”姝姝奮力掙紮。


    不多久,阿嬌尖叫聲起,讓掙紮的父女頓時停下。


    不一會,傳來了嬰孩的哭泣。


    劉徹的手心撰出了汗,正欲跑進去,隻聽得阿嬌再一次的尖叫。


    宮女踉蹌的跑出來:“皇上,皇上,娘娘是雙胞胎,裏麵,裏麵還有一個。”


    雙生子?劉徹心中驀然一驚。


    穩婆把孩子抱到劉徹的懷中,劉徹低頭看著小小的嬰孩,真的很小很小。托在手心裏,皺巴巴的粘在一起。青紫的臉孔,不住的哭泣。


    就在此刻,傳來了另一聲嬰孩的哭泣。


    “也是龍子,也是龍子。”


    劉徹知道,這個消息,會很快的傳到宮中大大小小的角落裏。兩個雙生子,在這後宮中,怎會是好事?該有多少人會樂於聽到這樣的消息。能有比這更值得慶幸的嗎?


    或許,阿嬌連帶著她的孩子命中注定與這皇宮無緣嗎?


    孩子抱給了乳娘,劉徹轉身走進了房間,接過另一個孩子。仔細看著,他們何其相似。若是長大了,必然也是不分你我。


    溫楊不知何時離開,床上的阿嬌並未睡著。她該是很累了,可依然睜大著眼睛看著他:“我的孩子呢?你知道的,我有兩個孩子,不,三個孩子。他們在哪裏?”


    聽著阿嬌的問話,劉徹的心驀然一沉,原來,從始至終,她都不曾信任過自己。還是,自己根本不值得得到她的相信。


    “抱去喂奶了,隨兒餓了。”劉徹抱著手中的嬰孩:“至於璃兒,也先讓人帶下去喂奶。你好好休息。”


    他不去看阿嬌,隻默默的把孩子交給乳娘,然後,沉默,他本想開口好生寬慰阿嬌。原來,生命的出生,是在生死徘徊中誕生的。


    隻聞到阿嬌輕輕的鬆了口氣,她知道,既然兩個孩子都有了名字,那他們就安全了。然後睡去。


    曾經的過往,此刻再次浮現。背叛離別,傷心痛苦,彼此傷害,最終看似冰釋前嫌,卻隻是做戲嗎?劉徹問自己,看著疲憊睡下的阿嬌。原來,她如此的不相信自己。她可是忘記了,他說過,不會再傷害她了,自然,也不會再去傷害她身邊的人。


    阿嬌,你信嗎?


    如果,注定不能讓我們的孩子登上皇位,便是天意,如果,你願意看著他們快樂的生活,無憂無慮的話,那麽,就這樣吧。這個家,我會撐起來。你懂嗎?


    阿嬌,我可還能等到你全然相信我的那天?


    劉隨和劉璃出生不久,館陶公主病危,阿嬌放下了兩個孩子回到了堂邑侯府。徹夜照顧姑姑。一去就是一個月。一個月後,姑姑還是去了。


    那天,劉徹去堂邑侯府接阿嬌回去。桃花樹下,阿嬌一身素白的衣裳,簡單的挽著發,眼神落寞的看著紛紛揚揚的桃花,才一個月,阿嬌清瘦了許多,身子縮在寬大的袖袍中,蕭索而寂然。


    姑姑去了,整個堂邑侯府也就空了。在這個人世中,阿嬌最後一個長輩也離開。這樣的感受,劉徹亦曾體會過。是茫然,是孤獨,是高處不勝寒的冷漠。亦是阿嬌,帶他走出那最深的寂寞和恐懼。雖然,到了最後,他方才發現,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親人或者仇人,都分布清楚了。


    隻是,他亦是不忍,不忍阿嬌不開心,不忍她傷心難過。所以,第一次,他學會了放手。學會了在阿嬌的身邊,而不去計較所得所失。


    此刻,他看著阿嬌,看見她杵在自己麵前,清亮的眸子裏有著淡淡的水汽,卻又是堅強的看著他說道:“娘親去了,我記得在娘親說過,在她眼裏,我永遠都是孩子。”


    於是,他摟過阿嬌,在耳畔輕聲說道:“日後,我也會當你是個孩子的,無論你如何哭鬧,我亦可寵你,護你一生。”


    他感覺到阿嬌摟著他的手緊了緊,最終化作無聲的哭泣。


    耳邊,好像聽到姑姑說過的話:“劉徹,你可還記得金屋藏嬌?”


    金屋藏嬌?!阿嬌,若有來生,你可還願予我所藏?


    那一年,皇長子劉閎隨即跟隨在劉徹身邊參與國事。而另一方麵,東方朔官升禦史大夫,受詔為太傅,皇次子劉旦也入住上林苑,拜東方朔為師。


    帝位之爭,看似明朗,卻是激流暗湧。兩位皇子,生母均是被貶掖庭,榮寵不再。當今天子膝下卻唯遺留此二子與中宮皇後雙生子。劉閎機智過人,在朝中大臣中頗有口碑,更有當今聖上風範。而次子劉旦雖是年幼,卻頗的中宮皇後陳阿嬌之心。勝負怕是難料。


    於是,當劉隨與劉璃周歲的時候。劉徹賜婚衛青與平陽姻緣。隨即便成了親。


    不出三月,南宮大病。


    劉徹依然清楚的記得,當南宮阿姐拉著阿嬌的手,無聲無息,卻讓人壓抑著的痛苦。


    劉徹看著阿嬌用著一貫的謙和握著南宮的手,淡然無波。誠如那日,當南宮與平陽爭執時候,阿嬌隻冷冷地讓侍衛捆綁了衛青上殿,除了衣裳,用著藤條鞭打著衛青。


    而後,便冷冷的告訴自己,賜婚平陽。


    她依然是心軟。在平陽心疼衛青而求情的時候,她給衛青選擇了婚姻,也許,和一個愛慕自己的人過一生,盡管自己不愛,也不會那樣痛苦嗎?如今的阿嬌做事,少了許多猶豫不決,多了許多果斷果敢,本事極好的,為何,他會感覺到心疼?


    隨兒與璃兒漸漸的長大了些。


    那一日,阿嬌抱著隨兒逗弄著隨兒:“隨兒,叫聲娘親聽聽。”像一個普通母親一樣,阿嬌溫和的一邊哄著隨兒一邊搖著搖籃讓眼睛骨碌骨碌轉著的璃兒睡覺。


    隨兒的身體比起璃兒要好上許多,總比璃兒先行學會爬,學會走。漸漸的,阿嬌也不再勉強璃兒,橫豎過不了幾日,在哥哥的教導下,璃兒也會跟著爬起來。對孩子,阿嬌總是很縱容。卻總在關鍵的時候,有心無心的扭正。


    “媽媽。”隨兒忽然張大了嘴巴忽閃忽閃著眼睛說道。


    劉徹猛然放下手中奏折轉頭看著忽然開口說話的隨兒。


    隻是,阿嬌為何不見欣喜。反倒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手裏不住的哆嗦著。


    劉徹慌忙接過隨兒,若再不接過去,怕阿嬌真會哆嗦著丟下隨兒了。


    阿嬌忽然搶過劉徹手中的隨兒,咬了咬牙:“你是誰,你也是穿過來的嗎?”


    她究竟在說些什麽?劉徹不解,小心的看顧著隨兒,為何阿嬌忽然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為何臉上忽喜忽悲的?


    “媽媽。”隨兒見到阿嬌,再一次甜甜的說道。劉徹看到小兒子撲哧撲哧的晃蕩著小胳膊,也跟著喊了句:“媽媽。”


    阿嬌幾乎半癱軟到地上。好像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直到姝姝忽然回來,聽到隨兒和璃兒喊著媽媽的時候,歡喜的過來抱起璃兒後,阿嬌方才好像醒悟過來了什麽,尷尬的笑笑,做賊一般的看了看劉徹,慌不擇的抱起隨兒,欣喜的聽著隨兒一聲聲的喊著。


    如姝姝所言,媽媽就是娘親的意思。隻是,為何,阿嬌聽到隨兒叫媽媽,這般的驚恐。


    劉徹依然記得阿嬌說過,最美的生活。


    麵朝大海,花開花落。


    隻是,自己從未給過她這樣的生活。更是無能為力。盡管,他曾一度以為,坐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便是無所不能。可一直到現在,他依然不能給予阿嬌她所想要的。他竭盡所能的陪伴著阿嬌。


    冬日,阿嬌依然不能好好的照看自己。手腳冰冷的日日縮在房間裏。


    “娘親,娘親。”劉隨劉璃一人一手拉著阿嬌:“出去玩雪,出去玩雪,不可以偷懶。”


    阿嬌無奈的拉著兩個兒子的手,可憐兮兮的乞求道:“寶貝兒子,明天好不好,明天如果天不那麽冷了,我就出去,好不好?你們就不心疼心疼娘親嗎?”


    更多的時候,阿嬌像個孩子一樣。


    他很喜歡。喜歡這個時候的阿嬌,用最真的自己對待自己的孩子。盡管,那麽的不像一個母親的樣子。


    依在塌上的劉徹總會在阿嬌最為無奈的時候,牽過兩個兒子的手,陪伴著他們出去戲耍。盡管,在他人眼裏,這幅畫麵多少總有些詭異。


    他試圖,用心去經營一個家庭,做好一個父親。


    劉隨和劉璃兩兄弟五歲那年,姝姝即將及笄,那時候的,霍去病二十二歲,劉徹依然記得這對冤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他想,結束了那次的戰役,待霍去病歸來,就讓他們成親了吧。盡管,姝姝依舊大大咧咧的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不過,劉徹卻是瞧在眼裏。此二人若真能一起,這樣不是極好的結果嗎?少年將軍,大漢嬌女,很好的一樁姻緣。


    隻是,他不曾想過,帶來的卻是噩耗。


    霍去病失蹤在祁連山。


    一切來得那樣突然,突然到他幾乎也措手不及。


    他的女兒,忽然呆立了一下,幾乎要搶過馬匹,尋到祁連山去。那一次,阿嬌隻吩咐宮女帶來了衣裳食物,簡單的打好了包裹,牽來了千裏良駒,送她離開。


    她那般的寵愛姝姝,怎會舍得讓她離開,去了那裏,也許是九死一生。就算姝姝有再大的本事,又怎可敵過彪悍的匈奴?


    可是,她舍得,舍得放手讓姝姝離開。盡管明明知道,那樣的危險,依然沒有反對。


    人會慢慢老去,劉徹想,真的一起慢慢的老了,所以,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勉力才能強行支撐著自己站起來去早朝。


    每天夜裏,忍受著腿上傳來的劇痛。


    其實,腿腳早在阿嬌生下兩個孩子後,就慢慢的不靈便了。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依然活著。活著看著阿嬌,然後一起看著日出日落,一起看著彼此隱約可以發現的白發。而那一天,當他倒在未央殿的時候,他知道,他的時間到了,他果真低估了阿嬌,還是高估了自己。


    他沒有死去,他從來都知道,阿嬌不會要他死。卻從沒想過,會落得如廝境地。


    醒來,阿嬌愣愣的坐在床邊,見他醒來,最終終是忍不住落淚,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頰,喃喃說道:“既然知道,為何如此。娘親去了,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又為何如此?”


    是啊,他早知道,每日裏阿嬌與他同食,每日裏,他的飯碗裏,也許,是摻加了其他的東西。可是,他該如何,他是那樣思念她,思念阿嬌親手做的飯菜,那樣的香甜,縱然是□□,也是美味的。好吧,那就打賭吧,他自信,阿嬌不會忍心傷害於他。隻是,他輸了,阿嬌並未要過他的命。可之間,卻又太多的深壑。填都填不滿的深壑。讓彼此,一次次的痛苦。


    “不是好好的嗎?”劉徹強行撐起了身體,帶著莫名的笑容看著阿嬌,是啊,他的雙腿竟然沒有了任何的知覺,隻是,怕是再難站起來了。他摟過阿嬌,抱在懷裏,笑著說道:“這樣,你可還舍得離開我,阿嬌,你欠了我的,走不了了。你明白嗎?”


    他要她明白,他劉徹要的東西,從來都沒有得不到的。他想要的,便願意用代價去換,而阿嬌,他願意用一切去換。就算,於他人,這些手段,那樣的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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