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是有資格被賈似道邀請來這一場盛宴的,但是此時他嘴角抽~搐,笑的其實有些勉強,心裏有些涼氣冒出:朝廷使這兩人來總攬軍務,這兩人卻這般載歌載舞,都說書生誤國,到了這時,書生也有一股子勇烈之氣去抗擊蒙元,而這兩人猶然坐井觀天,不知局勢。


    呂德到底是官場油子,整理衣容,恭敬的敬了兩人一杯,道:“正是有兩位大人之助,才叫襄樊一帶固若金湯,來日擊退蒙古,當是大功一件,賈相便是官家的諸葛亮,漢高祖的張良。不過,眼下我有一件要事相報。”


    夏貴笑道:“呂大人,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了,隻要打退了蒙古大軍,諸葛武侯怎麽夠資格跟賈大人相提並論,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賈似道故作大度,擺擺手道:“過獎了!”


    這兩人說到行軍打仗,那是毫無頭緒,十足草包,隻會紙上談兵,但是酒桌上的門道,卻是個中老手,呂德一個腹內沒有花花腸子的,如何是他們對手。


    等他連喝了三杯,麵紅耳赤,賈似道才摟著個愛妾,摸一把白花花的大~腿,懶洋洋道:“呂將軍,你有什麽退敵良策,也不妨說來聽聽,我看看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


    若是有道理最後也取得了成效,那便是自己的功勞,是他賈似道想出的妙計,若是沒啥好結果,也隻當做不知道,這都是慣用的套路。


    呂德急忙道:“賈相麵前,本來是不敢獻醜,但是軍情緊急,隻好如此了。”


    夏貴臉色沉了下去,道:“什麽緊急,呂大人,襄樊一地的城防都已交給了你跟孟拱,還有是什麽問題,你可要想好了。”


    呂德心裏一陣無力與悲哀,道:“近日屬下郭副帥手下冒死探得了消息,蒙元大陣發生了變動,兵鋒集中調轉,可能要一舉先破樊城,請賈帥下令增兵馳援樊城。”


    賈似道哈哈一笑,道:“你說郭靖對吧?什麽郭副城主,一個泥腿子,能帶兵嗎,怎麽給他混到襄陽城副城主的位置?”


    呂德一愣,急道:“大人,此事千真萬確,襄樊唇齒相依,若是樊城有失,襄陽再也難保了。王堅、李庭芝等人,都是良將,何不派他出兵馳援孟拱?”


    這十萬大軍是賈似道給自己上的一道保險,不到生死關頭,萬萬不能動,這一點呂德如何能知。


    賈似道臉色一黑,道:“好好的宴會,倒也掃興,李庭芝是本帥副將,離開不得,不過你說既然有此一難,也罷,就叫那個郭副城主點齊本部人馬帶人去救援吧,本帥自然是坐鎮襄陽,做你堅實無比的後盾。”


    心知這人分明是貪生怕死到了極致,況且貪圖享受,呂德心裏一陣悲涼,心想:蒙古大帥伯顏南征北戰,手下史天澤,阿術,劉整等人全都是沙場宿將,自己這邊,卻有賈似道這樣的豬隊友,豈不是將大好的江山都拱手相讓麽,說不得城破之時,該另做打算了。


    不歡而散。


    夏貴看著呂德離去的背影,道:“賈相,呂德不知好歹,真是不知道大人的勞苦,夏貴今日在襄陽城裏新得了一對母女花,諸事都已經料理得當,隻是夏貴不敢私用,已經送至大帥的寢居了。”


    所謂的諸事料理妥當,也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也慣幹的事情,便是將女子的家人給處理利落了,省的到時候哭哭啼啼的鬧起來麵上不太好看。


    賈似道微微一笑,道:“還是你會辦事,難得你的一番好意了,那本帥隻好卻之不恭了。”


    兩人又是互相阿諛吹捧,酒肉其上一番快活,自不多提。呂德卻徑自去尋了城中校場尋了郭靖。


    郭靖是此時襄陽一帶義軍的統帥,其實官職不高,但是深得呂德倚重,大小諸事,都要與他相商。


    呂德臉色不太好看,瞧了一眼校場裏雄赳赳的義軍們,徑自入了大賬,對郭靖道:“郭大人,這賈似道不肯分兵樊城,如何是好。”


    “豎子誤國!”


    郭靖呆呆的坐了版半響,空掌劈手將案角按下來一塊,再歎一口氣,道:“樊城城牆低矮,不如襄陽,兵力孤弱,不是中間漢水尚容得馳援,若是兩地連通被阻,樊城便成一座孤城。此人竟然不顧大局,此時孟將軍手下隻有兵卒三萬,若是蒙軍合力一擊,一舉擊破樊城,不在話下。”


    聽得郭靖直呼賈似道為“此人”,呂德心裏一驚,左右環顧,但叫權勢煊赫的賈似道聽見,怕不是要被秋後算賬。


    郭靖心裏憤懣,卻也無奈道;“指揮不動那些兵卒,朝廷再增派十萬大軍,那又有什麽用,馳援樊城,守衛漢水浮橋,反而成了兩難之舉,人少了,難以成事,人多了,隻怕是這一場大戰提前來臨,蒙古大軍攻勢迅猛,襄陽城守衛不當,便告危急。”


    郭靖下邊一個身穿戎裝的英挺青年揚眉冷笑,道:“郭伯父,不如叫我先去宰了那個隻知道尋歡作樂的蠢貨,再做打算。”


    另一人白衣勝雪,背劍負手,歎道:“楊過,你性子疏狂,也不知禍從口出,賈似道畢竟的朝廷欽令統帥,如何能殺得,若一殺得,牽累全家都是輕的,連郭帥都要被你牽累。”


    楊過原本就俊俏,麵目棱角分明,此時也著了一身戎裝,更顯得英氣勃發,雙眉如劍直~插入鬢,道:“雲殊你婆婆媽媽,如何能成大事,但要襄樊無憂,必殺那人,才解得此局。”


    他這話其實不錯,但是眾人心裏都是一聲長歎。


    呂德聽得心驚肉跳,這兩人當真是目無法紀了,便在他的麵前直言殺人,殺的還是大宋名義上二十萬大軍的統帥賈似道。


    郭靖抬一抬手,兩人登時住口不言,他沉思半響,道:“這事情你們兩人休要再提了,以免有心人聽去。為今之計,是怎麽保住襄樊兩城的貫通不失才是上策,關鍵就在於不能讓蒙軍把持漢水,隻要襄樊猶能連通,那麽還有一戰之力。”


    郭靖雖然木訥,但是對於用兵軍事,還是很有一番見解的。


    楊過道;“既然如此,我在桃花島長大,自幼便精擅水性,漢水如果一戰,那也不怕,楊過願意領軍去樊城馳援孟拱將軍。”


    雲殊道:“我也略知水師戰法,飛羽軍能結奇陣,還是我去。”


    兩人都知道此去樊城是凶險萬分的,但是兩人誰也不畏艱險,早將自己的生死之置於度外。


    郭靖深吸一口氣,道:“飛羽軍、赤焰軍統領聽令!”


    楊過與雲殊挺直腰板,肅然應答。郭靖道:“茲事體大,非同小可,你們兩人雖然年輕氣盛,但是經驗不足,須要多聽呂大人與李庭芝將軍的意見,守衛襄陽,這馳援一事,我親自去,此時宜快不宜慢,我領中軍破虜軍兩萬人,這便去了。”


    “你去又有什麽用?”


    校場外傳來一聲幽幽輕歎,楊過聞聲連忙叫道:“郭伯母。”


    這女子清豔異常,極有成熟風韻,正是黃蓉。


    郭靖無奈道:“蓉兒,樊城絕不能失,襄陽城就要交托給你們了。”


    黃蓉歎道:“我的傻靖哥哥,你現今去馳援樊城,也隻是下策,正中蒙皇下懷,放著十萬大軍不去~操持,隻憑你手下那些人,成事也難啊,還是過兒說的有道理。”


    她在大賬外站了不少時間,但是一言不發。


    郭靖斬釘截鐵道:“兵家之事,本來便是如此,蓉兒,你不是常說一句話嗎,雖千萬人吾往矣,樊城一去,九死一生,我身為三軍統帥,怎麽能叫他人前去,至於過兒那個提議,就此作罷,那人是朝廷欽令大軍統帥,皇命在身,你們提也不要再提,我去了,家裏都交給你了,眼下還有一個英雄大會,你好好操持,又能多得一些戰力。”


    黃蓉鼻子一酸,眼睛濕~潤,低頭默然不語。


    往常遇著小事是都聽黃蓉的,每逢大事卻是郭靖做主,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黃蓉是個極聰慧峻秀的女子,尋常女子少不得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但是她卻再也不阻郭靖的舉動。


    因為此時郭靖一聲令下,誰也阻攔不得,呂德也隻有一聲歎息,拍了怕老夥計的堅實寬厚的肩膀,目送他點起了自己破虜中軍,馳援樊城而去。


    夜。


    襄陽城的夜,應該是大戰將至的緣故,靜的可怕。


    濃墨一樣的夜色黑的沒有邊際,簡直叫人窒息,此時天氣忽地又轉冷,黃蓉批了件輕裘,獨自站在城頭,任憑冷風吹動發絲飄掠,居高眺遠,看著的是依稀樊城方向,依稀是郭靖領軍奔走的背影,一對美眸之中想的卻不是亡國之爭。


    她雖有逆天的才智,看問題一下切中要害。其實對這樣的攻伐之戰一點兒興趣也沒有,若是沒有郭靖這人,依著她沿襲至東邪的性子,先趁夜去割了賈似道的項上人頭,方才胸中快意,等念頭通達,再做打算,可取了賈似道的調兵虎符,將這十萬兵卒控在手裏,再不濟,兵敗了,也能拂拂衣袖回桃花島。


    隻是,郭靖就是郭靖。


    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郭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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