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斯緩緩地走在領主府的走廊上。一路上,所有經過他身邊的人都對他點頭哈腰。然而一向冷漠的托雷斯完全沒有把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放在眼裏。當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管家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


    “領主大人,您今天究竟去了哪裏?老仆我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您……”


    管家的話還沒有說完,托雷斯便揮了揮手,示意管家下去。當他確認他的管家已經離開之後,隨即向著巨大的玻璃門走去,穿過玻璃門來到陽台上,倚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遙遠的天際。現在已經是黎明時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領主耀眼奪目的白色盔甲上,讓他看起來比平常更高大。


    他的夢想不能就此結束,而現在是一個好的開始。但願以後不要再出現這樣的問題吧……托雷斯冷峻的目光看向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


    “您是說領主要讓我們所有有爵位的貴族都前來參加他的慶典?”


    當一個貴族收到來自托雷斯的管家的傳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寫滿了驚愕。他不敢想象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竟然會主動邀請根本不知道節儉為何物的貴族們參加一個神秘的關於龍的慶典。


    難道……那個混蛋竟然真的得到了傳說中的龍皇?


    托雷斯夢想要得到龍皇的事情早已是盡人皆知。本來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也不指望別人在億萬分之一的巧合下得到龍皇承認之後把它上貢給自己以換取有名無實的爵位。不過有好幾次托雷斯在聽到有關於龍皇的傳聞之後迅速調動傲龍國的所有將士前去探查,如此浩蕩的聲勢想不讓別人知道都難。


    “是,到時候我一定會親自前往領主府!”


    雖然心裏很有疑慮,擔心托雷斯這次擺出鴻門宴是想要把自己這些相對有些權勢的貴族一網打盡,但如果他真的得到了龍皇,自己要是拒絕的話簡直就是在找死。看著管家離去的背影,這個貴族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心裏把托雷斯罵了不下百十遍。


    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貴族都幾乎是一個反應。雖然表麵上表現的很熱情,仿佛恨不得立刻就衝到領主府參加慶典,但實際上一個個都在背後咒罵著那個依仗家族作威作福的混帳東西,同時做好卷鋪蓋跑路的準備。


    然而留給貴族們的時間似乎不多了。托雷斯竟然直接把慶典的時間定在今天傍晚,這顯然不符合貴族社會的規矩——一般而言,計劃一個小型慶典都至少需要提前三天時間給主人和客人們做好準備。在貴族們看來,托雷斯是忍不住想要把他們立刻殺死才把準備時間縮減得那麽厲害。然而出於完全相同的原因,他們沒法拒絕,隻好在日落的時候騎著他們的龍向領主府趕去。


    傲龍國的居民對龍是不感到陌生的。雖然所有的平民都沒有機會擁有哪怕是一頭血脈再淡的亞龍,但生活在這個以“傲龍”為名的國家,所有的居民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把人類征服巨龍的許多或真實或捏造的傳說倒背如流。盡管如此,他們仍然很少有機會能夠親眼見到一頭真正的龍——而現在,數十頭大大小小的龍背著它們的主人在大街上空飛過,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被籠罩在巨龍陰影之中的人們還是忍不住發出此起彼伏的讚歎。


    當巨龍們紛紛降落在地麵上時,傲龍國的所有居民都明顯地感受到了大地在震動。盡管龍的數量是如此之多,領主府後方的草地依然還是毫無壓力地滿足了數十頭巨龍降落時所需要的空間。貴族們從自己的坐騎上跳下來,隨後便進入了領主府中。


    他們不需要把他們的坐騎鎖在某個地方,因為在最初捕獲這些巨龍的時候,精明的人類就用暴力手段迫使它們簽下了不平等的契約——隻要龍離開它們的主人一段距離,它們就會受到同時來自肉體和精神上的懲罰。甚至在沒有得到主人的原諒之前,這些懲罰會一直持續到它們死去。做得更絕的是,契約裏還有一項更卑鄙的內容——如果排除外在的法律約束,主人可以隨心所欲地奪走它們的生命,或是強迫它們成為危險實驗中的小白鼠;相反,龍不僅不可以傷害主人分毫,而且還必須無條件誓死保護它們的主人,如果主人死亡,龍也必須同時死去。


    在傲龍國的人眼裏,龍是比街上的乞丐還要卑賤的東西。它們甚至不被認為是一種活物,而隻是貴族們的私有財產,貴族之間可以隨意交換,買賣和贈予,隻不過嚴禁把龍殺死。那倒不是因為人們的惻隱之心在發揮作用,隻是因為如果龍被殺死,他們也就再也沒有可以用來“傲”的東西,作為國家經濟支柱的旅遊業也會因此而垮掉。


    貴族們一聲不吭地走在偌大的領主府之中。和之前來領主府參加其它大型慶典不同,今天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對於托雷斯把他們緊急召集過來的真實目的,雖然大家都不能很確切地說出來,但基本還是心裏有數。每個人的臉色都非常凝重,仿佛不是前來參加什麽關於龍的慶典,而是為自己舉行的追悼會。


    整個島上再沒有比領主府更大規模的建築物。即使是來過這裏好幾次的貴族們也隻能在管家的帶領下在迷宮般的走廊裏兜來兜去。然而當他們終於到達慶典所在的大堂時,看到的眼前的景象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閃耀著柔和光芒的彩燈下,大堂裏堆放著幾張圓桌,每一張圓桌都配有幾張椅子,顯然是為到來的貴族們準備。圓桌上有精心調製好的,裝在晶瑩剔透的高腳酒杯裏的,五彩繽紛的雞尾酒,還有一些剛剛烹製好的,散發著誘人芬芳的烤羊排,以及其它一些非常適合用在晚會上的食物和飲料。除此之外,大堂的角落裏還有妙齡少女演奏弦樂,纖纖玉手劃過琴弦,讓大堂裏縈繞著舒適宜人的氛圍。


    看到這樣的景象,貴族們都對最初的猜測產生了懷疑。或許是他們平日裏做了太多見不得光的事所以才那麽心驚膽戰?亦或是出於對托雷斯本人強勢的恐懼?不得而知。不過現在一堆貴族站在大堂入口卻無人入內顯然不合規矩。在管家的帶領下,貴族們紛紛入座,目光無一不落在角落裏那個雪白的身影。那是此刻唯一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東西。這些精明的貴族們甚至在事先聚在一起偷偷商量,如果那個不識抬舉的男人真的敢下令對他們下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以死相拚,當著托雷斯的麵謀反。然而現在一身戎裝的托雷斯和讓人舒服得想要睡覺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從這種詭異的對比之中探知托雷斯下一步的行動。


    這時,一直在旁邊呆呆站著的管家突然來到一眾貴族的麵前,非常客氣地說道:“各位請不必拘謹。主人今日過度操勞,身心俱疲。如有怠慢,還請各位海涵。”


    身心俱疲?聽到這樣的話,貴族之中立刻起了一陣喧嘩。如果真是身心俱疲怕有怠慢,又為何要如此著急地宴請眾人?貴族們原本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甚至開始有些性格暴躁的貴族試圖離開座位想要離開。然而在讓人感到說不出的窒息的氛圍之下,他們最後還是不安地坐了下來。


    在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之後,托雷斯重新把酒杯斟滿一半,然後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麵向眾人——而眾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一直落在托雷斯身上。到現在為止,托雷斯仍然沒有說過一句話,他隻是優雅地把酒杯舉起。眾人不知所以,出於禮儀,也隻好紛紛舉起手中的酒杯,和托雷斯一起一飲而盡。


    “主人身體欠佳,就讓在下給各位介紹這次邀請大家參加慶典的原因吧。”在托雷斯轉身回到他原來的座位繼續自斟自飲的同時,原本一直在一旁隨時服侍的管家又一次站到眾人麵前開始講話,這引起了部分貴族的不滿——主人宴請客人,卻自始自終都讓自己的管家代為傳話,根本不成體統。托雷斯家族作為傲龍國最強大的家族,在這方麵更應該以身作則。不過從托雷斯剛剛還算平和的表現來看這其中似乎並沒有挑釁的意味,大家也就沒有太過深究這些細節。而且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們更關心托雷斯這次把他們邀請過來的原因。


    身著華麗燕尾服的管家在燈光的照射下,像一個專業的司儀一樣麵帶微笑對眾人說道:“在下在給各位親自遞送邀請函的時候便已經提到過,此次慶典的主題和我們傲龍國的‘神獸’有關。當在下說到這裏的時候,想必各位心中已經有數了。”


    一陣沉默。


    “大人……難道您真的……得到了那頭傳說中的……龍皇?”一個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可以這麽說。”管家立刻肯定了眾人心中最想問的那個問題,讓在場的所有貴族心中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就在今天早些時候,主人遇到了那頭找上門來的龍皇,並且一個人和它發生了一場大戰。至於戰況之激烈,我想各位從你們各個家族流傳的關於當年屠龍的記錄裏應該能猜想一二。主人不想給各位留下自吹自擂的印象,因此也不打算和各位講述具體的經過。”


    既然托雷斯依然活到現在,那麽戰鬥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盡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然而在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貴族們還是能感受到極大的震撼。竟然能夠一個人和龍皇戰鬥並且取得最終的勝利!在最初的猜想中,大多數貴族隻是以為托雷斯在遇到龍皇的時候動用了他那不為人知的龍騎兵的全部力量才勉強把那頭傳奇黑龍製服。如果事實真如管家所說,托雷斯能夠以一人之力戰龍皇,那麽即使在場所有貴族同時起來謀反,對托雷斯來說也隻不過是可笑而沒有意義的反抗而已。


    “大人,不是我們不相信您的話。但這件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這時候,終於有一個貴族對角落裏的托雷斯站起來說道,“龍皇的戰績大家都耳熟能詳,那可是當年近乎無敵的存在,就連最後降服它的時候也是通過脅迫的手段迫使它主動投入陷阱之中。據我所知,托雷斯家族當時也是在各大勢力忙著對付那頭黑龍的時候趁火打劫才得到如今的地位的吧!”


    話音落下,大堂裏頓時鴉雀無聲。雖然這是大家的心裏話,但是在此之前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既然現在終於有一個人敢於站出來,大家也就沒有太多忌諱,紛紛附和道:“對啊,領主大人,如果您真的得到了龍皇,應該不介意讓我們看看吧?如果不能的話,我們難免會懷疑是您為了提高托雷斯家族在我們之中的地位,獲取更大的權力而編造的謊言……”


    ……


    在這個貴族把他的話說完之後,一直躲在角落裏喝悶酒的托雷斯突然站了起來,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剛剛那個貴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氣勢向自己衝來,嚇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雖然頭盔把托雷斯的臉遮住了一大半,但透過那雙閃爍著濃烈殺意的眼睛,貴族們還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不過托雷斯似乎沒有打算上前把那個貴族解決掉,他甚至沒有再前進一步,隻是輕輕抬起右手。隨即,貴族們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女性的尖叫——是那些剛剛在演奏音樂的妙齡少女們!


    伴隨著尖叫聲的,是在場的貴族們都異常熟悉的吼聲,巨龍的吼聲!


    可憐的人們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隻見到自己的坐騎突然不顧一切的向自己衝來。因為自以為有契約的保護,貴族們並沒有太過緊張,隻是驚愕地望著眼前這個身穿白色盔甲的男人。他們無法看到托雷斯的表情,但僅僅從氣場上他們已經被托雷斯的冰冷深深地影響,以至於思維和行動力大打折扣。


    正如他們預料的那樣,龍群在咆哮著衝入大堂之後並沒有對他們發動攻擊,隻是死死地盯著他們,隻要他們敢動一下,他們的龍就會衝他們咆哮一聲。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很多貴族當場蒙了,他們無法理解平日裏看起來非常溫順的坐騎今天為什麽突然變得如此凶猛。


    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龍群事實上還遠遠沒有到齊。在每一個貴族的龍都到達現場之後,人們還能聽見從某一個方向傳來更多的龍的吼聲。他們迅速意識到,那是托雷斯自己私藏的,從當初那些退守後方的龍群裏挑選出來的最精英的龍和它們的龍騎兵!


    “托雷斯,你這是什麽意思!”


    好幾個貴族迅速從腰間拔出佩劍,怒目直視著站在眾人麵前的領主。感覺到危險的存在,更多的貴族紛紛加入到這個行列之中,正式向托雷斯表達抗議。


    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幾千年來我們幾大家族一直忠心耿耿地為你們這個該死的強盜家族服務,無非就是怕你的這些龍騎兵!既然你已經把他們亮出來,也就是你正式和我們這幾個家族為敵對吧!”一個滿嘴胡茬的男人拍案而起,衝托雷斯怒吼道。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其他家族終於也忍不住爆發出壓抑了幾千年的不滿:“哼……別以為我們是真的手無寸鐵!托雷斯,別忘了!你的家族隻不過是從別人的戰利品中搶奪一部分作為自己的勝利果實,你們根本不是什麽屠龍出道,根本就是赤裸裸的靠的搶劫!”


    “既然橫豎都要被你宰割,你就別指望能夠全身而退!就算傾盡整個家族的力量,我都要把你這個惡魔送回你和你祖先的地獄裏去!”


    就在大家準備召喚自己的家族力量時,在做完司儀之後一直沉默寡言的管家又一次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各位何必那麽著急?請看,這裏並沒有任何龍騎兵。因為某些原因,暫時還不能讓大家看到龍皇。不過既然大家強烈要求,主人隻能用這種方式讓大家感受到龍皇的力量。主人的一片好意竟然被大家誤解,唉……真是,世態炎涼啊。”


    “這,這……是……”剛剛站起來反抗的貴族在聽到這樣的解釋之後環顧四周,果然沒有發現龍騎兵的蹤影,而且所有的龍在到場之後都乖乖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竟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應對,隻能尷尬的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抱,抱歉……剛剛我有點失態了。那些話還請您不要往心裏去……”


    笑話。一個能夠揮揮手就指揮一大群龍的男人,有哪個不開眼的家夥敢招惹?再者,托雷斯似乎也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樣充滿敵意,如果能相安無事的話,對雙方都有好處。


    然而托雷斯再沒有看向眾人,此刻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撲到他身上的斯帝博格身上。然而在斯帝博格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和它年紀差不多大的幼龍,一群2米多長的各種係的龍圍在托雷斯身邊,這樣的場景看得眾人一陣目瞪口呆。


    “那個……叫什麽來著,‘吾皇’,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好威風呐~”土係幼龍直接把大半個身體扒在人類背上,並沒有把以虐待巨龍出名的托雷斯惹火,眾人所看到的畫麵是眼前這個暴脾氣的領主正慈愛地撫摸著斯帝博格的下巴——那是龍最喜歡被撫摸的地方之一。


    “斯帝博格,別那麽沒大沒小!”在人群另一邊的貝塔看到小土係龍的舉動,完全不顧及眾人的感受,扯著大嗓門就吼道,嚇得斯帝博格鑽到人類的身後,隻探出個腦袋無辜地看向土係係長。不過它龐大的身體根本沒法完全躲藏起來,看上去相當惹龍喜愛。


    “安啦,您也知道我隻不過是掛了這個頭銜而已……其實我也一樣像他一樣貪玩啦~”


    眾人驚恐地看到昔日一向板著臉的領主大人此刻竟然和對麵一頭龍有說有笑,而且他們竟然完全聽不懂托雷斯在說什麽。更重要的是……那根本不是他們印象之中托雷斯的聲音!


    “托……托雷斯大人,您,您在和誰說話……”盡管事實已經很明顯,貴族們還是感覺到難以置信。而此時和身邊的幼龍們玩得正歡的托雷斯已經幾乎忘記了那群卑微的貴族,隻是用意念控製他的管家為眾人答疑解惑。


    “各位稍安勿躁,你們的托雷斯大人還在趕來的路上,先請讓我為大家隆重介紹新任領主——凱爾·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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