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在那個人類的居室裏發現了秘密入口？”黑龍跟著前來報信的龍一路向托雷斯的房間走去，眼神裏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似乎隻有在做正事的時候它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成熟。旁邊的龍看向黑龍的目光充滿了希冀，盡管黑龍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沒錯，最初所有龍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地方。是一頭幼龍到處亂跑失蹤之後，我們在尋找他的時候集體發動了空間魔法才發現的。”這頭龍在說話的時候還咬牙切齒，顯然它對托雷斯和他的同僚早就恨之入骨。對於這一次意外發現托雷斯還有潛在的“收藏”，它恨不得立刻衝進去一探究竟，看看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究竟還窩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不過因為擔心出現意外，我們隻是在把幼龍救出來之後便離開了。本來想晚些時候等您休息好了再向您匯報……”“這種事情以後立刻通知我。你知道我無法看著族人遭受傷害，尤其是幼龍。”雖然黑龍用的是命令式的語氣，但在其它龍聽來卻依舊像平日裏那麽平和。誰也不知道黑龍在聽到有一頭幼龍失蹤的時候心裏是有多麽緊張，因為曾經做過流浪幼龍的它知道一頭幼龍在無依無靠的時候是有多麽危險……和絕望。當黑龍一行來到托雷斯的居室的時候，它身邊已經聚集起了一群因為好奇而追隨而來的龍。當黑龍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立刻滿頭黑線地喊道：“你們怎麽跟上來了！這又不是什麽好玩的遊戲……那個人類是有多陰險你們不是不知道，萬一你們出了事怎麽辦？”“我們都是龍，強大的龍，這可是您說的！”龍群裏一句話把黑龍說得啞口無言。看來自己始終還是沒能改變那種自以為是的觀念啊……黑龍看著龍群一陣無語。明明不久之前自己還鼓動它們，讓它們像真正的龍一樣活著，這會兒又開始把它們當寶寶一樣看待了。“好，你們可以跟著來，不過一切小心！”說罷，它轉身走進了漆黑的房間裏。越來越多的龍也陸續溜進了這個本來並不是特別大的空間。即使龍群的體型比正常時候小了許多，也還是沒法大量集中在房間裏，於是整條走廊都擠滿了蠢蠢欲動的龍，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冒險，倒像是在愉快地玩著尋寶遊戲。不過……也許這也確實是龍群如此興奮的原因之一吧。雖然龍對財寶的嗜好已經家喻戶曉，但人同樣對財富缺乏足夠的抵抗力，甚至憑借他們獨特的優勢，他們可能能夠收集到比一些龍更多的財富。尤其是對於托雷斯這種幾乎可以被認為是“國王”的角色而言……如果沒有一點能夠吸引龍的財寶也太說不過去了！通過被擠得幾乎動彈不得的處境，黑龍能夠充分體會到大家此刻的激動。雖然它多少也是對此有些期待來著……不過比起這些上層需求，它現在必須先完成它的任務！比起財寶，它更希望藏在這個秘密入口之後的是它更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理論上托雷斯是有可能把解藥的配方記下來的。雖然現在龍群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對他來說有足夠的動機讓他把解藥徹底湮滅，但是像托雷斯這種心機極深的人通常都會留有一張王牌，萬一他遭到了滅頂之災，他就可以讓被他俘獲的龍恢複原來的力量為他做最後一搏。反正隻要有契約在手，龍群逃脫的風險還不如他被殺掉的風險大。隻是……即使托雷斯確實有把解藥配方記下來，也不一定就會在入口後麵的空間裏。看著隻能容納托雷斯一個人的入口，黑龍猶豫了很久，仍然不知道是否該去麵對事實。也許這是最後的希望了……“這裏大家不能再前進了，就讓我自己去吧。”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可以讓龍群規避風險，沒有等龍群回應，黑龍便換上了凱爾·尼克的身體，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說起來托雷斯還真是很有智慧。不僅入口隻能容納他一個人進出，當黑龍走進入口之後發現裏麵竟然漆黑一片。雖然黑龍的人類身體有一定的夜視能力，但為了防止露出馬腳，在替身形態下它還是很難看清前方的路。更可恥的是，在走了一段路之後黑龍發現，入口後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迷宮！大約也隻有對這裏的路線了如指掌的托雷斯才能夠輕鬆地出入這裏吧。黑龍很想試試弄個火球出來照亮道路，可惜其它係的龍多多少少還能使用係外的魔法，而身為黑龍的它幾乎不能使用任何非暗係的魔法。如果它真的弄出一個魔法球，也隻會讓道路變得更加昏暗……沒有辦法，黑龍隻好耐心地在迷宮裏兜圈子。也幸好它有強大的記憶力和方向感，隻要走到一個胡同，它就絕對不會再第二次踏進這條路線。情況正在逐漸好轉。在龍強大感官的作弊之下，這座陰冷潮濕的迷宮沒有帶給黑龍太大的困擾。如果換做是普通人，大概還沒有被凍僵就因為心裏無法承受四周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懼而猝死。然而在這方麵，黑龍卻完全沒有將恐怖的環境當回事。在它的世界觀裏，還沒有什麽妖魔鬼怪能夠比它更加強大！然而奇怪的是，雖然黑龍暫時尚未發現什麽妖魔鬼怪，但周圍的環境卻變得詭異起來。原本彌漫在黑龍四周的冰冷的霧氣漸漸消散，甚至就連那一直讓黑龍感到頭疼的黑暗也在悄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感到溫暖的紅光——盡管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誰會覺得這種詭異的紅光會真的給人帶來精神上的溫暖，黑龍確實感覺到四周的溫度在上升。這真是有趣呢……凱爾·尼克繼續在濕答答的地麵上前行。它開始注意到路上的痕跡——這裏看起來曾經有什麽魔獸經過，而且從爪印的形狀來看……似乎和龍的爪印有些相似？黑龍確實有懷疑過這裏藏著一頭龍，然而在這個阻擋了龍群腳步，它也必須換上人類的身體才能進入的地方，很難想像世界上有一頭比人類更小的龍存在……雖然曆史上倒不是沒有人類拇指大小的龍出現，但那種龍不像是可能存在於這種詭異的地方，托雷斯也不可能看得上那種他一腳就能踩扁的東西。……嗯……是某種很熟悉的氣息。雖然這股氣息不知道為什麽非常淡，但黑龍確信那一定是那個的氣息！而且……不可能的，怎麽會……變成那樣！黑龍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它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前進。它此刻的心中突然充滿了恐懼……它很害怕，害怕它的直覺所告訴它的事實！托雷斯……如果我的直覺是正確的話，那麽宴席那天我一定會留下來，而且會成為最後一個離開的那個……因為，我會看著你的肉體一點一點地在扭曲中熔化，並且連靈魂也要在我爪中撕裂成千萬塊碎片，永遠不得超生！一身雪白盔甲的凱爾·尼克緩緩地步入通道的盡頭，同時也是另一個空間的入口。當它的身形進入之後，它的視野頓時豁然開朗。此刻出現在黑龍麵前的空間並不大，如果它在這裏恢複原形的話大概會動彈不得甚至引發坍塌。然而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卻藏著托雷斯巨大的秘密，他最後的王牌，那張讓他相信黑龍絕對不會把他殺死的王牌。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坐在地上，耀眼的火焰在它四周縈繞。這個身影在黑龍看到它的時候便一直保持幾乎絕對的靜止，甚至在黑龍踏入這個空間之後也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它就像死去了一般——除了它身上散發的氣息，似乎再也沒有什麽能證明它是活著的。它得到了和黑龍相似的待遇——從四周角落裏伸出的鎖鏈鎖住了它的肢體。不過相比而言，至少鎖鏈也隻是“鎖住”而非“貫穿”，因為和暴戾的黑龍相比，它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很少有生物能夠在受到鎖鏈貫穿之後沒有變成殘廢——如果黑龍隻是普通的黑龍，或許它此刻根本沒有機會站在這裏。不過……如果隻是鎖住的話，那麽理論上這頭魔獸的情況應該還好。黑龍在持續靠近著。它很肆意地在地上踩踏，製造出的動靜卻沒有引起這頭魔獸的注意。它的頭和翅膀都被黑色的防火織物罩住，腹部也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防火皮甲，隔絕了它對外界所有的感官。當然，包覆它身體的皮甲並不是它自願穿上的。配合從織物裏露出來的韁繩，很顯然，那是供人騎乘的工具！不……為什麽！我的直覺……為什麽會那麽準確！不，這不可以是真的……黑龍顫抖著，惡狠狠地把掩蓋著最後真相的織物硬生生撕成碎片。在它那樣做的同時，受到刺激的魔獸突然變得狂躁起來，突然一口咬在了黑龍的手臂上！盡管由於它頭上戴著轡頭，咬合的力氣不足以把凱爾·尼克的手指咬斷，不過還是讓黑龍感覺到強烈的疼痛——不過不是肉體上的，托雷斯的盔甲可以讓穿戴的人免受大多數疼痛。黑龍是在看到魔獸轉過頭看向它的時候感到疼痛的，而且比手指被咬斷的疼痛劇烈得多。在平時黑龍當然不會傻到讓如此凶猛的野獸咬到自己，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黑龍依然伸著手，讓對方一直咬著自己的手指，被頭盔遮擋的臉上，難以抑製的憂傷像突破堤壩的洪水一樣傾瀉而下，一發不可收。而那頭魔獸在和黑龍僵持了許久之後，一直咬合著的血盆大口也漸漸鬆開。黑龍的手像是被咬斷了一樣無力地垂下來。它整個看上去就像垮了一樣。如果不是因為盔甲的重心足以維持平衡，它一定會就這樣倒下去的。它此刻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比它被囚禁在拉卡迪亞神廟之下時受到的打擊大得多。很難說是什麽讓它堅持著沒有垮下來，或許是對方在它就快要連著盔甲一起倒下去的時候突然抓住了它剛剛被咬到的那隻手。鎖鏈的碰撞聲是此刻唯一的聲響。在黑龍聽來這聲音極具諷刺意味，好像在每時每刻嘲笑它的無能。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保護不了的龍皇！難道自己還有臉麵想著要保護大家嗎？不……自己根本不配有這個想法！什麽熱愛自己的種族……如果真正熱愛龍族的話，應該在被推舉成為龍皇的那一天就永遠離開！不管是再次流浪還是做一點別的什麽，隻要別帶大家去製造那場噩夢般的戰役，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可是這一切已經發生了。“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托雷斯家族的人，小鬼……”語氣裏充滿了疲憊。但黑龍還是能清晰地聽到附加在上麵的得逞的壞笑。這壞笑是有多久沒有聽見了？黑龍還依稀記得，第一次聽見這壞笑是在自己剛剛被大家收養的時候遇到第一場“災難”的時候。龍群送給自己的幾枚金幣被一頭當時在它看來很大很大的大紅龍搶走了。然而那是它第一次有機會碰到這種讓龍感到身心愉悅的東西，它甚至還沒來得及把那些金幣貼在胸口感受它們的冰涼，就那麽被搶走了……“我知道你又要說那幾枚金幣的事，還記得每次我們見麵你都嚷嚷著要找我追債來著……雖然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托雷斯的‘遺產’比奧古拉丁產出的那4枚金幣和1枚銅幣多得多，但我依然會還你的……還有這次你救我的報酬。”沙啞的聲音。它大概是三千年都沒有喝過水了吧，比自己的情況更糟，因為它似乎整個過程都是保持清醒的。黑龍在剛剛看到它的時候，它似乎正在朝什麽東西張望著，也許已經保持這樣的狀態很長一段時間。而且紅龍雖然討厭水，但沒有水的話會被自己身上的火焰燒壞的……“你一定是燒壞腦子了！”黑龍大聲嚷嚷著，像以前那樣，“明明是4枚銅幣和1枚金幣！而且大爺我什麽時候有說過要救你出去了……”黑龍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沒有誰會看到殘忍的黑龍在暗處的懦弱。它的邪惡更多地來源於“暗影”而不是它自己。雖然在它最意氣風發的年代，它把它殘暴的一麵一覽無餘地暴露在世人麵前，但是它作為真正的幼龍的那個“它”，就連其它龍也無法了解。它們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成為它們的龍皇，讓一頭實力最強大的龍來領導整個族群，卻從來沒有想過幼龍一直渴望牽著誰的爪子到處冒險。也許現在的黑龍已經接受了“暗影”作為一個外殼讓自己盡可能地在其它龍麵前看起來更值得信賴，可是……黑龍還隻是幼龍而已。現在在這個遠離龍群的空間裏，黑龍解除了一切偽裝，甚至連全身的盔甲也除掉，就像當初被搶了金幣和銅幣一樣死活抱著紅龍的身體不鬆爪，在它身上鼻涕眼淚一起蹭。“喂，小鬼你別太得寸進尺！”對此紅龍的意見很大，沒有哪頭龍願意被蹭得一身是鼻涕和眼淚，“我寧願給你我所有的金幣，隻要你別在我身上亂蹭！該死的……”“真的嗎？”凱爾·尼克的兩眼立刻發光了。當它準備從紅龍身上下去的時候，邪惡的紅龍才回應道：“假的。”“……”一如既往地被騙了。垂頭喪氣地從紅龍背上下來，黑龍迅速把盔甲換上。在盔甲的作用下，它能夠發揮比平時更大的攻擊力，這在這種不能恢複原形的場合非常有用。然而它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紅龍身上的束縛解除——畢竟在時不時又想到紅龍身上蹭鼻涕眼淚的衝動的打擾下確實很難專心做一件事情。當一切都結束以後，黑龍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重重地倒在地上，看上去比很長時間一直沒闔眼的紅龍更加疲憊。紅龍沒有理會倒在一邊的黑龍，正如它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做的那樣，突然跳到岩壁上，從上麵取了不知道什麽東西下來。“快點帶我離開這裏，我再也不想仰著頭看你了！那明明是你應該對我做的事情！”即使沒有喝水，在拿到了那個東西之後，紅龍也還是很快恢複了活力，一腳把倒在地上裝作不省人事的黑龍踹飛到牆上。出乎紅龍意料的是，黑龍這一次並沒有趴在地上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它一邊大聲嚷嚷，反而奇跡般地一骨碌站起來，衝到它麵前，一臉狂熱地看著它。“喂，我對雄龍沒有興趣，更何況是青春期都還沒過的雛龍……噢，不對，算起來你現在應該過了……但我還是對你沒興趣，你就死心吧！”“你大爺才想和你交配！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的話！”在聽到那句關鍵的話之後，黑龍已經什麽話都聽不進了。“我說——嘿，我敢肯定你一定是剛剛把那個混蛋收拾了就來找我。我算是跟那個混蛋比較熟，其它龍絕對不知道，托雷斯家族還有很多‘親戚’在暗中保護著那混蛋，我要是不盡快讓大家恢複原來的體型，就算不被那些‘親戚’修理也要被你嘲笑我沒有度過青春期！”……“嘿，翊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現在‘紅月之夜’就快結束了，它們發現不對勁的話應該很快會先派人試探這邊的情況……”“所以你又想幹什麽壞事？每次看到你這種表情就知道準會有誰倒黴！”紅龍一臉嫌棄地把繼續蹭鱗片的黑龍推開，仿佛黑龍身上有什麽致命的傳染病毒似的。果然——黑龍大笑著把比它小了幾圈的紅龍抱了起來。“翊哥真是有先見之明！”不管紅龍如何在它懷裏掙紮，黑龍就這麽抱著情緒激動幾欲自刎的紅龍向著前方走去，看上去完全不像剛剛那頭蹭鼻涕眼裏的幼龍，更像當年那頭名震天下的邪惡黑龍。“到時候，那些不知死活的哺乳動物，一定會知道地獄究竟長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