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


    大地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落葉喬木在深藍色的背景下模糊得猶如虛影,月在潔淨的空中散發著寒冷的光,寧靜的氛圍凍住了整個世界。


    黑龍眯著雙眼,看上去有些屬於惡龍的猥瑣。不過它此刻腦子裏想著的是很純潔的事——


    這裏是什麽地方。


    事情的發生讓它覺得有些意外。就在它入睡後不久,它突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這片雪地上。很快,黑龍意識到這裏是它的靈魂空間。


    靈魂空間能夠讓使用者輕鬆地在其中構建出它們想象中的世界,無論多麽天馬行空的事情都能發生。因為這裏是意識的空間,信則有,不信則無。


    黑龍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寒冬的惡意——仿佛要把它身上的每一滴液體變成冰。這種經曆它非常印象深刻。黑龍剛剛出生就遭遇了這樣惡劣的雪天,也是在那一天,它遇到了那個惡魔。


    它看到了那個人類少年的靈魂。他此刻正坐在雪地裏的一間木屋的屋頂上,看著天上一輪寒徹心扉的月。因為黑龍經常從他身上攫取能量,少年的靈魂狀態看起來不是很穩定,在寒風中有些若隱若現。


    盡管對少年充滿了仇恨,黑龍還是不得不努力壓製住心中的怒火。“為什麽要打擾我的睡眠。”它麵無表情地問對方,語氣裏充滿了像周圍的空氣那般冰冷的分子,另外還意外地附帶了一些顫抖。


    看到周圍的景色,它竟然無法產生怒氣,仿佛所有的火在產生的那一瞬間都被凍結。這也是為什麽它會顫抖。也許這和它在小時候的經曆有關,被搶占身體的經曆給黑龍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少年注意到黑龍的出現,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對它露出一個真誠的笑臉邀請道:“一起坐吧~”


    “不要企圖從我這裏得到原諒。我沒有殺死你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如果你繼續得寸進尺,我隨時可以把你從我的靈魂空間裏抹除。”


    黑龍沒有給少年半點好臉色。它對少年的仇恨就像不遠處那被冰封的池塘,此刻上麵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堅固得可以讓一隻大象在上麵滑冰。如果要完全打破的話,也許需要比大象的體重更強大的力量。


    少年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突然毫無預兆地從木屋的屋頂上跳下來。原地隻有一抹淡淡的痕跡,用不了多久就被新的積雪覆蓋。這裏的雪下得真大……黑龍突然有種要奇怪的要打噴嚏的衝動。


    “你要說什麽就直說,你知道我沒有耐心!”它不滿地大聲衝少年吼道,鼻子裏噴出一些黑色的氣體。那是它準備使用吐息攻擊的征兆。


    對於黑龍的反應,少年再了解不過。他徑直來到黑龍的麵前,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突然伸到對方麵前。黑龍先是本能地退後了一步,然後張嘴作勢要噴射吐息。不過當它注意到少年手裏的東西時,它的吐息突然也像那被凍結的火一樣失去了聲息,隻剩下一縷淡淡的黑煙,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破殼日’快樂。”


    一個大頭雪人靜靜地站在少年的手心裏。


    “我在你搬到城堡的時候就開始試著做雪人。因為以前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一直沒有機會接觸雪,即使來到這個世界三千年,也一直沒有機會去一趟雪地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度假,所以不太會捏雪人,這個……大概算是我的處女作吧。怎麽樣?”


    ……


    兩個一大一小的雪球,而且還是上大下小的那種,下麵的雪球兩側插了兩根新鮮鬆枝,上麵的雪球被用鬆枝戳了兩個洞,還有用鬆枝劃出來的一道向上彎曲的弧線。這種毫無意義的垃圾,大概連幼稚園的幼崽都能做得出來,而且或許能夠做得更好——黑龍是這麽認為的。


    “因為在創造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想過被凍壞的蘿卜會變得很難看,所以即使特別在木屋裏預留了一塊蘿卜,當我最後想要插上去的時候發現已經徹底不能用了……本來想重新創造出一根,但沒想到你那麽快就來了,所以決定幹脆放棄鼻子。”


    即使加上鼻子也不見得能讓這個簡陋的雪人有多大改觀。黑龍隻是瞥了一眼便沒有興趣再看上第二眼。它的視線落在小木屋上麵。它感覺上麵似乎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因為它嗅到了一種陌生的氣息。


    雖然在少年的記憶裏有彩燈的概念,而曾經和少年融合的黑龍也理所當然地知道了這種東西的存在,但那畢竟不是它的親身經曆。出於好奇,它撥開覆蓋在上麵的積雪,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著許多燈泡”的電線。燈泡亮了起來,五顏六色的光芒在雪白背景的襯托下意外地美麗。


    “……”


    在來到這裏的第一刻,記憶中自己在雪地裏掙紮時的畫麵便浮現在眼前。當黑龍看到燈泡亮起的時候,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的感覺突然在它心底升起。它看向四周,發現不止是小屋,周圍的鬆樹也都被掛上了彩燈。在深藍色的冬天裏,這些五顏六色的彩燈帶來了一點微弱的,卻充滿力量的溫暖。


    “還不止這些呢。”在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突然打開了小木屋的門,然後鑽進裏麵把所有的窗戶打開。頓時,紅彤彤的光芒從裏麵放射出來。


    看到少年從裏麵端出一個明顯是自製的蛋糕,黑龍竟然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陷阱之中。讓自己回到那時候的場景,然後用這些可笑的道具讓自己產生不同的感覺——猶如一股電流傳遍全身,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也許隻能用“寒風中的溫暖”來描述。或許這才是黑龍顫抖的真正原因。它隱隱感覺少年是在試圖用這種辦法乞求自己的寬恕。


    可是少年現在的樣子完全沒有半點懺悔的樣子,而且對方顯然清楚自己是絕對不會原諒那樣的事情的。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原諒我。我做的這些隻是因為今天是我們的節日。以往這個時候我都會給自己慶祝,這次我不想例外。對我來說,‘破殼日’幾乎是唯一讓我和那個世界有聯係的事物。”少年端著蛋糕來到黑龍麵前。蛋糕已經被分成兩半,少年把那一大半蛋糕分了出去,讓它懸浮在黑龍麵前——有“暗影”的協助,在靈魂空間裏他的力量事實上還有不少。隻不過真正要在真實世界施展,效果將會大打折扣。


    “這裏沒有‘我們’,隻有‘我’。”黑龍冷漠地糾正道。


    聽到黑龍的話,少年顯露出預期的沮喪:“不要這麽說嘛……你真的以為這三千年我就過得很幸福?”


    “你最好給我閉嘴。”一提到這件事黑龍就來氣。如果不是因為周圍環境給它帶來某種奇怪的壓抑,它此刻一定會爆發。


    類似的感覺出現在少年身上。他一直在忍讓,而此刻他似乎再也忍不下去了:“這麽說吧。現在我和你都是孤兒。然而我曾經有我的家人,我的世界。有一天,這一切突然消失了,我甚至連我的身體也失去了!我知道你一直渴望重新占領這個身體,可是我不能讓給你!相對於你,我曾經是那麽富有,然而在那一天,我突然變得一無所有,你永遠不可能體會到那種感覺!就像,就像現在讓你重新失去這個身體,失去你的力量!比起這個,你覺得現在還是本來就一無所有更痛苦嗎!”


    “為什麽我會說這是‘我們’的破殼日,因為我已經沒有了生日!我就像孤魂一樣在這個世界裏存在,我隻不過是附在你身上的可憐蟲!有時候我很痛恨‘暗影’,是它奪去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日……而你,至少還有一個‘破殼日’。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麽這一天就你自己過好了。我把我從你身上的一切都還給你,包括你的‘破殼日’。雖然我不知道怎麽讓‘暗影’不再死纏著我,但我會讓它一直在你身上。你就當你已經把我抹殺了吧!”


    懷著難以言喻的怒氣說完這些話,少年把整塊蛋糕推到對方麵前,然後突然消失在黑龍麵前。緊接著,所有的物件就像上次一樣迅速塌陷。木屋,鬆樹,彩燈,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沒有生機的灰色。隻剩下一塊蛋糕靜靜地漂浮在空中,上麵用奶油小心翼翼地寫著“破殼日快樂”幾個字。


    黑龍冷哼一聲,把蛋糕也從靈魂空間裏抹除,然後退出了靈魂空間。這是它有史以來睡的最差勁的一覺!黑龍在心底怒吼著,狠狠地捶打著身下的財寶,仿佛那些都是那個惡魔的化身。


    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痛恨那個人類,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占領自己的身體三千多年。仿佛隻要看到那個身影或是聽到對方的聲音,它就會本能地感到怒火中燒!


    不過說回來,今天似乎真的是自己的“破殼日”,而且還是自己親自度過的第一個破殼日。也許自己確實應該做點什麽慶祝一下……


    ……


    “榔頭”正在朝著龍島趕來。


    家族高手都沒有自己的名字,他們隻有一個代號。對於他們來說,被對手知道自己真正的家族背景是很危險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會因為家人被控製而受到脅迫。然而這些高手卻都不是冷血生物,因為他們還必須懂得什麽是絕對的忠誠。所以在看到那座矗立在傲龍國的土地上的城堡時,他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榔頭曾經來過這裏。雖然他是杜魯諾因的貼身護衛,但他仍然有自己的行動自由。他知道真正的傲龍國是什麽樣子——一個看上去很繁榮的城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宛如一個地獄。冰冷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而榔頭也從來沒有打算從正門進去。對他來說,這幢城堡的圍牆實在高得不成體統,他必須尋找其他可能可以進入城堡的方式。不過在此之前,他也許需要想一個辦法禦寒。


    自從黑龍退出靈魂空間之後,它就把整個龍島置於冰天雪地之中。它是有能力那麽做的,黑暗能量能夠大量地吸收周圍的熱量。而且它也有動機做這樣無聊的事情,因為它不得不承認,在一個和自己出生的地方類似的環境裏舉辦自己的生日慶典對擺脫心理陰影很有幫助。


    它找到實驗室裏的力能龍,向對方要了一堆會發光的東西,然後在城堡露天的地方抱回一堆新鮮的雪放在自己的臥室裏。並不需要花費多少工夫,黑龍就擺出了像靈魂空間裏那樣的雪地。它想要在這裏度過它的第一個“破殼日”。


    不過它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任何生物一起共度這個特別的日子,這是隻屬於它的破殼日!


    除了雪地和彩燈,它覺得自己也應該有一個像樣的蛋糕來慶祝自己的生日。雖然這很顯然不是一頭龍應該遵循的傳統,但受到剛剛那件事的影響,沒有了蛋糕,它總覺得這個生日少了點什麽。


    它在內心深處承認自己確實很渴望能夠像那個曾經“富有”的靈魂一樣過一個充滿特色的生日。和人類靈魂無關,它這麽做純粹是認為這是一個“富有”的靈魂應該享有的高規格的待遇。所以它會花費功夫把現場布置得就像那個“富有”靈魂布置的那樣,為了彰顯黑龍自己的“富有”!


    讓黑龍感到意外的是,它的生日蛋糕上最重要的一個零部件竟然主動找上門來。盡管對方心裏並不是那麽情願。


    黑龍是在找力能龍要蛋糕的時候發現那個人類的。當時力能龍正準備在人類身上做一些危險實驗。毫無疑問,如果讓事情發展下去,這個被黑龍看上的蛋糕點綴就要被毀滅。一心想著過生日的黑龍竟然不顧自己和力能龍之間的實力差距,強行從實驗台上把“榔頭”弄了下來。


    “我很驚訝你竟然會對一個人類那麽感興趣,據我所知就在半天以前你剛剛收獲了一群人類。”力能龍不打算繼續和黑龍搶獵物,因為它擔心那樣會讓它忍不住真的把黑龍除掉,然後在思考如何麵對神的時候感到絕望。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黑龍心滿意足地叼著蛋糕和人類一起回到它的臥室。


    力能龍讀取過黑龍的記憶,也就知道所謂的“蛋糕”究竟是什麽東西。比起這個,力能龍更感興趣的是黑龍竟然會嚐試學習那個它所痛恨的惡魔的行為,即使它的動機完全是為了自我滿足。


    就在幾分鍾前,榔頭還在城牆外麵徘徊。和人類的城堡不同,在他麵前的這個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盒子,把裏麵的結構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即使他能夠跳到“盒子”的上方,也還是不可能進入到內部。


    就在他感到困擾的時候,一個靈活的機械裝置突然從城堡內部伸了出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突然把他抓住帶進了城堡之中。原來力能龍偶然注意到有一個陌生的生物在城堡外麵徘徊,也不管對方的身份,直接就把對方抓進來充當實驗品。


    反正在黑龍進入這幢城堡之後,它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外出尋找獵物了,而自己又不方便找龍做實驗品,榔頭的出現實在是太合時宜。


    相比之下,黑龍的出現就太不合時宜了。從力能龍手裏搶過的獵物嗅起來的味道都更加誘人。更重要的是,當對方不得不表明身份的時候,黑龍突然大笑起來。


    它才不在意對方是不是真的是杜魯諾因的貼身護衛,它隻當對方是克羅西亞帝國的一個大人物,然後抓著他往蛋糕的奶油裏涮一涮,再放在舌頭上舔一舔,猶如品嚐蛋糕上的一塊水果。


    “把王子殿下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已經被折騰得七葷八素的人類已經經不起黑龍的折磨。趁著黑龍把他扔回蛋糕裏的間隙,他突然從蛋糕上溜了出來,義憤填膺地站在黑龍的麵前大吼道。


    黑龍真切地感受到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他身上甚至燃起了所謂的“鬥氣”——隻不過在黑龍看來那隻不過是他的怒火太旺盛了以至於冒出了他的身體。當黑龍把魔爪伸向人類的時候,榔頭舉起他的武器,突然向著黑龍的眼睛衝去。很顯然,他是想要直接擊中黑龍的弱點來結束戰鬥。


    可惜黑龍對此一點也不感冒。在人類接近自己之前,黑龍瞬間變成了“暗影”。榔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發現自己突然掉進了一團黑色的霧氣裏。然而過了很久,他感覺自己依然處於下落之中,仿佛在這霧氣之下是萬丈深淵!


    事實上,榔頭一直處在“暗影”內部的空間裏。所有被“暗影”吞噬的物體都會在這裏被慢慢轉化成能量。一般在把獵物吞噬之後,黑龍便會變回龍形態,然後讓獵物在自己體內被消化。可是現在,黑龍震驚地發現,自己似乎……遇到了一點麻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遠古巨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惡龍寶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惡龍寶寶並收藏遠古巨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