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策馬上來,奔馳中開口,“尊上,紅衣按計劃燒莊,在莊後發現長老們囤積火藥,現已盡數炸滅。”


    “紅衣呢?”


    “也已離開,會在離此不遠的金山鎮與我們會合。”


    莫離隻“嗯”了一聲,並不多言,我就坐在他背後,之前的恐懼仍未散盡,我的雙手隻是緊緊抓著他不放,兩人身體相貼,我漸覺手下濕冷,血腥味隨著一路顛簸益發濃鬱。


    我喉頭發緊,努力兩次才發出聲音,“莫離,先停下,停下包一下傷口再走……”


    莫離並未回答我,連頭都沒有動一動,倒是青衣問,“尊上,可是平安受傷了?”


    天明在即,但我們在林中小道穿行,暗影重重,莫離原就著一身緋色,滿身的血竟無人發現,我兩手濕透,憂心得六神無主,正要向青衣開口求助,身側忽有微風,一點微光破空而來,像是要筆直插入我的身體。


    青衣大叫,“尊上小心!”


    原來那微光竟是一支羽箭,莫離反應快絕,揚手一鞭便將那支箭打落,但嗖嗖聲不絕於耳,這支箭被擊落後又有無數支向我們飛來,一時間漫天箭雨,直似要將我們這數人數騎淹沒其中。


    莫離反過手來,將我一把抓到身前,催馬疾馳,其他人緊緊跟上,隨行眾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俱都邊騎邊拔出武器抵擋,但箭雨如蝗,終不能全數撥落,轉眼間就有兩聲慘叫響起,不知是誰被射落馬下。


    我身子被莫離按住,耳邊隻有馬蹄急促利箭破空的聲音,之後紅馬猛然躍起,眼前光亮一片,竟已經奔出叢林,到了一處斷崖之上,一線鐵索長橋橫穿山穀,風中輕微晃動,地勢險極。


    天色將明,正是曙光初現的時候,林中有連綿呼哨,驚起群鴉無數,竟像是有無數人追逼而來。


    “青衣,帶他們上橋,走!”莫離大喝一聲,勒馬回身,青衣原本跟在我們之後,莫離這一停,兩匹馬轉眼貼近交錯,隻聽莫離沉聲道,“接住平安。”說完就要將我提起送出。


    我腦中已是一片混亂,兩隻手卻自生意識,隻管死死攥住他,十指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裏,他這一下竟沒能將我從身上拉起,青衣也並未再往前一步,也是回轉馬頭,急道。


    “不可,尊上,還是你先走。”


    其他人也齊齊勒馬停步,竟沒有一人先行上橋。


    我一向知道這些人對莫離極為尊崇,斷不肯先行離去,我也同樣,隻要不與他分開,生死倒並不是太放在心上。


    林中仍是暗黑一片,那些放箭之人躲在暗處,無一人跟出林外,隻聽弓弦隱約,轉眼又將是一陣箭雨,此時天已放亮,我們立在空曠之地,敵暗我明,無一處可藏身,真如最好的靶子一般。


    莫離環視他們一周,最後目光落到我的臉上,他已經帶上麵具,看不出臉色,隻有一雙眼睛,沉如秋水,最後開口說了句,“全都下馬。”


    所有人都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地跳下馬來,我也雙足落地,被他推到身後,又聽他揚聲道,“是哪位長老?可否見麵一敘?”


    林中無一人回應,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山上晨霧漸起,更是看不清林中有何動靜。


    所有人都舉著武器嚴陣以待,青衣在一邊低聲說話,“尊上,中原不產火藥,莊中卻屯了那麽多,來曆蹊蹺,您看長老們會否勾結了一些其他門派,江湖上……”


    我又想起那些黑衣騎士的臉來,心裏一陣陣發寒。


    霧中傳來聲音,“莫先生請了。”隨之有人緩步而出,走到離我們兩丈開外之處停下。


    莫離微微眯眼。


    那人一口流利的漢語,不帶絲毫異域口音,並未帶著麵具,麵目斯文,卻是個漢人。


    我隻匆匆看了一眼,忽覺此人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更不敢再次露頭,隻躲在莫離身後,恨不能把自己整個都藏起來。


    “我等主上誠邀莫先生出關一聚,還望莫先生不要推辭。”


    “你是何人?報上你與你主子的名號。”


    那人搖頭,“莫先生與我出關,見了我家主上,自會明白他究竟是何人,在下地位卑薄,不敢妄言主上名諱,況且我隻是一個傳訊之人,名號對於莫先生來說也不重要。”


    莫離冷笑,“誠邀一聚?暗箭傷人在前之後?遮遮掩掩不以真麵目示人在後,就連名號都不敢報出,這樣的誠邀我倒是頭一次見識。”


    “在下所帶之副將對莫先生有些誤會,適才魯莽出箭,多有得罪,還望莫先生海涵,事畢我必責罰與他。”


    “哦?是什麽誤會讓他要置我們於死地?”


    那人抬手,霧中立時又有人走出,走到他身後用另一種言語說話,語速奇快,讓我全不能理解。


    當先那人開口打斷他,“說漢語,沒見有客人在此嗎?”


    青衣卻在一旁開口,“尊上,他說的是墨族語,說莊後有他們前鋒人馬的屍體,還有白長老也死了。”


    我心一涼,果然,這些人與那硯台裏走出來的墨國脫不了幹係。


    莫離撫著長鞭淡笑,“他沒有誤會,那些人是我殺的。”


    我正心涼,聞言頓時驚住,其實那些騎士多數是被發狂的丹桂所殺,但莫離此時這樣回答,顯見是故意要與這些人翻臉一戰。


    之前說話那人猛地把臉轉向我們所立的方向,此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即便是跪著也令人生畏,鐵罩覆臉,再加上眼中的怒火激烈,更是形容可怖。


    另一人也清楚聽到了莫離的回答,竟也不動氣,仍是語帶客氣,“原來如此,也罷,若莫先生應主上之邀,那自是我們尊貴非常的客人,我所帶的人馬衝撞貴客,被施以教訓也屬應當。”


    這句話說完,我方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而林中忽響起一陣**,該是對此人不把自己人性命當回事的態度極為不滿。


    “若我不應你們主上之邀呢?”莫離反問。


    “主上惜才,求賢若渴,對莫先生盛意拳拳,還望莫先生莫拂了主上的一番好意。我與手下這些部屬一路入關,千裏奔波隻為先生,先生若推辭,那我等隻好多有得罪了。”


    我向天翻眼。果然,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早知道你要說這句,那麽多廢話做什麽。


    “想硬留我?你憑什麽?就憑這些躲在暗處見不得人的弓箭手?”莫離雙目一睜,青衣等人也握緊武器,兩邊氣氛緊張。


    那人道,“莫先生獨力斬殺數十精騎,就連白長老都難逃一死,在藍家莊力戰三長老,進出自如,如入無人之境,如此神功無敵,在下是萬萬不能匹敵的。”


    他說得沒錯,我望著莫離的後背發呆,莫離,你武功這樣高絕,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隻是再怎樣的絕世高手,身體都是肉做的吧?你身上那麽重的傷,真的不要緊?


    “廢話少說,我不知你所說的主上是何來曆,但爾等勾結本派長老,又出手暗算與我,我對藏頭露尾之徒毫無興趣,也不想見此人,你們休再羅嗦,要戰便戰,不戰便滾。”


    莫離話音剛落,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大漢就猛地長身而起,大吼一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當先之人抬手阻止他,還要說話,但林中突有弓弦作響,我未及反應便有一陣箭雨射出,來勢奇猛,崖上無躲藏之地,我們背後又是萬仞懸崖,場麵驚險萬狀。幸好所有人都早已嚴陣以待,此時立刻揮動武器撥擋,耳邊叮當聲不絕,隻聽莫離說了聲,“退!”大家都開始移步往那鐵索橋上退去。


    我被莫離護在身後,隻退了幾步,一腳已經踏上了鐵索橋狹窄的橋麵,身後有數個先上橋的人護住後方,前頭又有青衣滴水不漏地揮擋箭支,我與莫離走在最中間,兩人身體幾近相貼,情況雖凶險,但我除了擔心他傷勢加重之外,全無恐懼之感,隻覺得隻要是與他在一起,再沒什麽是可怕的。


    那人在箭雨中厲聲叫,“都給我住手!”聲音惱怒非常,像是非常不滿這些屬下不聽自己指揮,但那方的攻擊沒有停頓,箭雨反一陣緊似一陣,倒像是故意要與他作對。


    此時我腳下已隨著大家一起退過了鐵索橋的大半程,再有幾步便能到達山穀另一頭,心裏越來越鬆,再聽到他這樣的叫聲,幾乎要笑出來,卻聽那頭一聲暴吼,又是那個虎背熊腰的副將發出來的。


    青衣突然叫了一聲,“不好!他們要拆橋!”


    我不知發生什麽事,但腳下猛地晃動,鐵索橋原本狹窄的橋麵顛簸如風中一片碎葉,再一下巨震,竟像是要翻轉過來。


    我兩手原本抓著橋兩邊的鐵索,但在這巨震之下又哪裏抓得住,轉眼便被顛翻了出去,幸好莫離騰出手來一把抓住我,我隻一手被他抓住,整個人都已懸空,而我身後兩人原本就在揮舞武器撥擋箭雨,這一下沒能穩住身子,雙雙跌下橋去,橋下白霧彌漫,慘叫聲劃破虛空,尾音拖曳綿長,山穀間回音久久不斷,也不知這斷穀有多陡峭深邃。


    眨眼間莫離所帶的人隻剩下數人勉強支撐著懸吊在鐵索之上,隻要再有一陣箭雨,所有人必死無疑,我勉強仰頭,想在濃霧中看清莫離,但臉上突然有濕意,鼻端血腥味濃鬱,我驚恐地伸手去摸,摸到的竟是一手鮮血。


    莫離的聲音在濃霧中響起,“所有人沿著鐵索爬上去,快!”


    有人答“是”,但還未及動作,鐵索猛地一沉,像是連著山穀另一端的部分也開始鬆動。


    我聽遠處傳來一聲大吼,“鐵木爾,不可!住手!”


    來不及了,鐵索橋原本便隻留一線連接在斷穀之中,山風中帶來最後的裂崩之聲,我聽到青衣的驚呼,而後身子一輕,便隨著整座橋麵一同落了下去。


    濃霧中的吼聲仍在繼續,“別傷了那女子!主上要她毫發無傷!鐵木爾,你敢抗令!”


    我身子還在半空中,聽到這句當場崩潰。


    原來這一切又是因為我,原來他們要的人是我!


    為什麽?為什麽!


    我已經淡出江湖隱姓埋名假死逃生此生再不求拋頭露臉了,為什麽就是會有人不願放過我,為什麽每次都是我是我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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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正收尾階段,爭取下月初交稿……


    平安:……


    旁白:平安,我明白我明白,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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