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進食,吃得太急,一口就噎到,還好旁邊有湯,抓起來灌蟋蟀那樣灌下去,這才沒被當場噎死,再抬頭看他,見他微合著眼靠在**,像是睡過去了。


    我看得出神,慢慢停了筷子,正想就此不吃了,他卻突然開口,短短兩個字。


    “吃完。”


    我歎,哀怨地低頭繼續,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哀。


    我自小錦衣玉食,過去在宮裏吃飯最是挑剔,從來都是幾十道珍肴裏挑兩筷子,偶爾還推桌不吃,常嚇得禦廚們急匆匆地跑出來磕頭謝罪,翻來覆去念叨那兩句,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有次實在是身子不好,三兩天沒吃下一點東西,嬤嬤急得要上吊,我一個人躺在**,迷迷糊糊覺得有人立在床沿看我,睜開眼就看到季風,原來拿劍的手裏端著碗,非常不搭的一個造型。


    我其實是吃不下,但他沉默地伸過勺子來,眼睛看著我,我就沒了主張,隻知道勉強自己張嘴,一口口把那碗薄粥吃了下去。


    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道他以後會變成這樣,我那時真該一口分成三口吃,好好享受一下那點彌足珍貴的溫存。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飯吃完,再喂他也吃了一點,他卻隻吃了幾口就停了,再不肯張口,我見他漸又精神不濟,身子直往下落,兩頰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心裏害怕,擱下碗就去扶他,手裏沉重,還來不及開口,他的臉已經靠進我的肩窩裏,肌膚相貼,隻是滾燙一片。


    “莫離,莫離。”我急叫他,怕他又暈了過去,也不管兩個人姿勢如何,伸手就按住他的背後大穴,要將自己的真氣強渡過去。


    “平安。”他叫我名字,又將我的手按下去,“等一下。”


    我不敢收手,急道,“你不是要我的真氣嗎?我給你。”


    “等一下。”他皺眉。


    “你身上很燙。”我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急著要渡真氣給他,就差沒霸王硬上弓。


    “死不了,你聽好了。”他看我一眼,眉頭仍是皺著,好像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我。


    我聽他把話說完,額頭冷汗就出來了,又問他,“一定要這樣?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他合目不答,對我的提問完全不予理睬。


    我一跺腳,轉身出門找老板,夜已深,其他客人都已睡了,老板正在大堂裏打嗬欠,見我下樓立刻奔過來,點頭哈腰地道。


    “官爺有何吩咐?”


    我把莫離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那老板露出奇怪的神色,看著我一臉不解,“官爺要這些東西幹什麽?”


    我瞪他一眼,手按在佩刀上,粗聲道,“官爺要做什麽還要你來管?羅嗦什麽!快去辦。”


    他立刻被嚇得矮了半截,頭都要點到地上去了,“是是,小的馬上辦,馬上辦。”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接連說了兩聲抱歉,再低頭看這身官服,更覺厭惡,就連自己都一同討厭了起來。


    老板被我一嚇,事情倒是辦得飛快,轉眼就將我要的白布熱水都找來了,最後送上一把刀來,苦著臉道,“官爺,小店是做平常生意的,沒有尖鋒雙刃的匕首,小的找遍了廚房,隻找到這把剔骨刀,昨日廚子剛磨過,還算鋒利,官爺你看……”


    我看一眼那把白亮亮的剔骨刀,額頭冷汗又下來了,又不能不接過來,低頭壓著嗓子說,“你先下去,記得別讓閑雜人等打擾我們休息。”


    “是是。”他點頭如搗蒜。


    我捧著這些東西轉身上樓,忽然又想起什麽,再次回頭,問老板,“你這裏可有幹淨衣服?”


    老板苦下臉,“這個……小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個時候想替官爺買去也買不著啊。”


    我皺眉,“隻要是幹淨衣服就行,新舊無所謂。”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小的年前倒是置了兩身新衣,才穿過兩次,官爺要是不嫌棄……”


    “我不嫌棄,拿來吧。”我立刻說,心想就算是破布床單也比身上這套死人衣服要好。


    他點頭,不一會兒便抱著兩身衣服回來,我將這一大堆東西捧了,上樓之後將它們在床前攤開,又用熱水將手洗淨了,抬頭再看莫離一眼,滿臉都是遲疑。


    他倒很是鎮定,目光從那些東西上一掃而過,再看我一眼,催我動手。


    我知道自己多遲疑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險,咬咬牙,依照他之前的吩咐,先將他的上衣褪了,他肩頭那針孔仍在,腰裏那個傷口卻不是我在河邊所見的樣子,持續有血水滲出,一點點染紅了素色的床單,像是一朵開在他身體上的詭異的花。


    我之前在馬車上替他換裝,天黑急切,什麽都沒看清,這時房裏燈火明亮,我看清他的傷口,立刻倒吸一口冷氣,“莫離,你在流血。”


    他□著上身俯趴在**,沒一點反應,好像流血的那個人跟他毫無關係。


    我想起他在河邊說過已自封穴道阻止傷口流血,但我忘了再如何厲害的製穴都有時限,該是車馬顛簸時他的傷口就已開始滲血,隻是我一直都沒有察覺罷了。


    成衛曾提過,刀劍之傷若處理不好,極易導致高熱,以他現在的狀況,若再不將那毒針取出,任這傷口持續惡化下去,必定危及性命。


    我瞪著那灘血跡,渾身發冷,他身子一動,低低道,“還不動手?”


    我咬牙,伸手貼上他背□道,真氣流出,他體內立刻有回應,引導我的真氣遊走,漸漸匯集一處,左肋下浮現出一點黑色來,由淺入深,觸目驚心。


    “看到沒有?”他開口。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知道點頭,一隻手仍按在他身上繼續送出真氣,另一隻手抓住那把剔骨刀,就在床邊燈火上燙過刀鋒,落手抵在那點黑色上,久久沒有動彈。


    “你在幹什麽?”他怒道,“還不動手!”


    我猛一哆嗦,刀尖鋒利,轉眼劃破他的肌膚,黑色的血流出來,我的眼淚也一起滾了出來,啪嗒落在他身上。


    “會死嗎?要是我做得不對,你會死嗎?”我被恐懼攥緊,聲音幹澀。


    “生死有命,我都不怕,你怕什麽!”他咬牙,強撐著說完這兩句話氣息已是微弱,身體原本匯集一處的真氣開始遊移,那點黑色又淡了下去,轉眼就要消失。


    更深的恐懼終結了我的顫抖,我怕淚水模糊視線,又不及伸手去擦,隻能盡全力睜大了眼睛,將手中的刀用力切了下去,黑血激射而出,濺在我臉上,我也不擦,隻低頭努力去找那支毒針,一點亮光閃過,我丟下刀伸手去拔,但那針頭陷得極深,尾端細小,而他劇痛之下,渾身緊繃,這一下竟沒能□,我急得伸手再拔,那針頭卻像是活的,又往裏鑽去,他渾身一震,我一轉頭,隻見他雙目緊閉,已是生生地痛暈了過去。


    我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他的生死就在這一線,反而豁了出去,不再用手,抓起刀來深入那傷口,貼著那毒針往下探,再硬將它挑了出來,黑色的毒針隨刀尖飛出,叮一聲落在地上,傷口裏湧出的黑血隨之轉為紅色,我丟下刀,用白布將他的傷口緊緊包住,連同腰裏那個也一起包紮妥當,一切完結之後我俯下身子,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那跳動雖微弱,但一直在持續,也沒有要消失的跡象。


    他活著,他還活著!


    我心一鬆,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跤跌倒在床前,渾身都沒了力氣,再想看他,眼前卻已是一片漆黑。


    ……


    海:昨日媽媽生日,跟老媽一起外出晚餐,老爸旅行去了,留下的話是,我陪你媽過完陰曆生日了,真瀟灑……


    旁白:我啥都沒吃著……


    p:完稿階段,還差兩三萬字,老拚命地努力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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