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魯拈須笑道。“和氏玉璧,楊公寶庫,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現在烽煙處處,有能者


    均想得天下做皇帝。故這兩樣東西,成為了天下人競相爭逐之事。最近江湖有言,和氏璧在


    洛陽出現,故自問有點本領的人,都趕往洛陽去碰碰運氣,今趟我們把貨物送往四川後,會


    到洛陽走上一趟,看看宋家氣數如何?”


    傅君婥心中忍不住一動,他受師命而來,要趁著如今中原天下大亂的機會,散步楊公寶庫的消息引動天下野心家的爭奪。好讓中原群雄互相殺戮,這樣一來中原就沒有了遠征高麗的力氣。


    現在聽到這和氏玉璧,楊公寶庫,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的說法,不由的生起了搶奪和氏璧,從而讓中原更加混亂的心思。


    這個時候宋魯忽然問道:“不知道劉兄對這件事情怎麽看待?”


    柳菁聞言也笑道“劉公子這個時候乘船前往洛陽,莫不是對於和氏璧也有興趣?“


    啊咧?


    怎麽話題扯著扯著扯到我身上來了?


    從宋魯開始扯起和氏璧和楊公寶庫的話題之後,劉健就沒有插言而是靜靜的喝茶。卻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宋魯和柳菁竟然一下子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來了。現在,在場四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劉健的身上。


    看什麽看?好吧,既然你們看,那我就說了。


    不就是侃大山嗎?


    哥雖然曾經是宅男,但是這侃大山的技能熟練度好歹也是點了不少的。


    “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想了一會兒之後,劉健張嘴說了一句和和氏璧以及楊公寶庫毫無關聯的話來:“昔年漢末之時,天下群雄並起。水鏡先生司馬徽作出此言。而後昭烈帝劉備二者皆得,最終天下還是與他無緣。得天下靠的是力量,至於什麽虛無縹緲的天命,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宋魯略略一想接口道:“此言倒也有理。隻是萬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這和氏璧和楊公寶庫傳的如此有鼻子有眼,卻也由不得人不相信了。”


    “劉兄此言,恕愚弟以為不妥。”


    宋師道此時又道:“昔日先賢孟子曾言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裏之城,七裏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是故師道認為得天下非是如劉兄而言以利取之,而是貴在得人心,得人心者天下順之。”


    “哈。”劉健輕輕的笑了一聲。


    聽到劉健的笑聲,即便是以宋師道的好脾氣也不由的皺了下眉頭,繼而問道:“劉兄以為師道所言荒謬,以至發笑?”


    “不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劉健微笑著道:“隻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個時候我經常和一些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在論壇上爭論,有的時候是天下大事,有的時候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一次我們甚至因為豆花吃甜的好還是吃鹹的好而大吵了一架,最後甚至弄到分為兩個黨派,自號甜黨和鹹黨,互相斥責對方為異端。這個時候和師道兄你爭論這得天下的道理,卻又讓我想起了那個時候,所以忍不住笑了。”


    宋魯聞言眼前一亮道:“這論壇倒是頗有意思。論者,互談以明是非曲折也;壇者,高台也;論壇者論道明理之高台也。想來此地當是飽學之士坐而論道之所吧。”


    劉健強忍住翻白眼和嘴角抽搐的衝動笑著道:“宋公博學,在我的家鄉這樣的論壇處處皆是,每時每刻皆有人在其上為天下之事相互討論。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甜黨和鹹黨之爭這樣的。”


    “想來劉小兄弟的家鄉該是文教昌盛之所,隻是不知劉小兄弟究竟家鄉何處?若有緣。宋魯無論如何也要前往一觀。”


    “以後也許會有機會的。”劉健就這樣應付了宋魯一句,他總不能告訴宋魯你活個一千五百年差不多就能見到這樣的論壇了。為了避免宋魯繼續追問自己的家鄉究竟在何處,劉健轉而道:“方才師道兄認為我所說的不妥認為得人心者方可得天下,是嗎?”


    “正是。”宋師道對於劉健所謂的家鄉也十分好奇,尤其是那個論壇,想想看飽學之士四方而來踞於論壇之上坐而論道。該是一副何等樣的景象?不過想到劉健方才所說的鹹黨和甜黨之爭,宋師道的臉色又有些古怪。


    “那我就要問問師道兄幾個問題了。”劉健笑了笑,心說小樣就你這麽個破玩意兒也敢跟我水貼,看我不把你給說的啞口無言。


    “秦時始皇帝一統六國,得了天下人心了嗎?”


    “這……”宋師道一時之間啞口無言,秦滅六國而具有天下,史稱暴秦,秦始皇焚書坑儒,修建阿房宮,窮奢極欲,更是暴君。但是實際情況卻是秦始皇橫掃六合八荒得了天下,這可以說是秦始皇得了民心嗎?


    事實上秦始皇確實是得了民心的,因為當時天下人都不希望再打仗了,七國百姓都希望戰爭快點結束,至於頭上是不是換個統治者什麽的,他們才不關心,他們隻是不想再繼續打仗了。所有剩下的六國百姓之中的絕大多數在秦朝一統天下的過程之中采取了默認的態度。


    但是,宋師道是不會這麽想的。


    “陛下與士大夫共天下,非與百姓共天下!”


    在門閥勢力已經湮滅的北宋時期,文人士大夫尚且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在這個門閥勢力還沒有退出曆史舞台,甚至決定著天下歸屬的隋末時期,宋師道理所當然的不會將黔首百姓當成‘民’。


    “吾為天下計,何惜小民哉!”董卓火燒洛陽時留下的這句名言,大約可以代表這些門閥世家子弟的心態。就算嘴上掛著‘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但是實際思想仍然是‘吾為天下計,何惜小民哉!’,隻是他們不會像董卓和文彥博這樣赤裸裸的直接說出來而已。


    因為在他們的眼裏世家是民,門閥更是民,地主和寒門士族也能勉強算是民。至於底層百姓****。都說了是****了,當然是屁也不算一個。


    宋師道雖然個性比較仁慈一些,但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從小接觸的人和他所處的階層。注定了


    所以劉健這個明明是坑自己的陷阱,卻把宋師道給坑住了。因為他本能的不會將最底層最窮苦的百姓當成‘民’的一部分。


    “秦始皇何以得天下,得民心?不是,是因為秦國兵強馬壯六國不能擋。”


    劉健這句話讓宋師道沒有辦法反駁,如果反駁……難道說秦始皇真的得了天下民心?


    這不可能啊!


    但是如果不反駁。豈不是就代表著民心沒用了嗎?


    這更是跟宋師道從前所受到的教育所違背,想了一會兒宋師道終於達到:“非隻是兵強馬壯,適時七國相爭,而天下士子投秦而去。這已經代表了人心向背……”


    相比於承認民心沒用,宋師道還是選擇了承認秦朝已經得到了民心,但是就像是劉健所想的那樣,宋師道認知之中的‘民心’是貴族之心,是士子之心,換在現在的天下,就是門閥之心。


    “那麽天下士子為什麽要向北投秦?秦國任用商鞅變法。法令殘酷甚至可以說是‘暴虐’,但是即便如此秦國卻一日更比一日強。”


    劉健笑眯眯的說著,不等宋師道回答,他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因為天下七國之中,秦朝最強,最有可能統一天下,投秦最有機會有所作為。所以天下士子都投秦國了,不是因為秦國有民心,而是因為秦國最強,強自然就有了民心。”


    “但就算如此。暴秦也不過二世而亡。”雖然宋師道被劉健說的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甚至隱隱覺得劉健所說的當真有些道理,但是他卻也不願意放棄而是抓住了秦國的存在時間短這個弱點攻擊了起來:“此非長治久安之法,縱然能得一時之強。結果卻是天下大亂。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正說明了民心之重要。”


    “那麽我們又回到了剛才的那個問題。決定天下治亂的究竟是民心所向還是力量強弱。”劉健沒有因為宋師道的強撐而生氣,反而更加興奮了起來,這讓他回想起從前在論壇上灌水聊天打屁的日子:“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們先不說這句話到底能不能代表民心。能代表多少民心。我隻問你一個問題,秦始皇活著的時候,漢高在幹什麽?”


    “為沛縣亭長後因犯法而隱於芒碭山之間。”這個問題對於宋師道來說完全不用思考,史書上明明白白的記載著。


    劉健接著又問:“那項羽在幹什麽?”


    “為秦廷所捕,與叔父項梁四處躲藏。”這個問題同樣毫無難度,宋師道回答的輕鬆,隻是心中漸漸有了疑惑。


    “陳勝呢,他又在幹什麽?”


    結合劉健的理論,這個時候宋師道已經知道劉健想要說的是什麽了,但是他也不願說謊,對劉健的問題老老實實的答道:“為他人傭耕。”


    “很好。”劉健輕輕的拍了拍手,繼續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秦始皇死了以後呢?”


    死了以後,死了以後自然是天下烽煙四起!


    宋師道張了張嘴,有心反駁,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秦始皇活著的時候,漢高隻是區區一介亭長,犯了罪也隻能藏在深山。項羽同樣隻能四處躲藏,惶惶如過街老鼠。陳勝隻能為他人傭耕,連一塊屬於自己的田地都沒有。他們若是真的有什麽天命民心,為什麽秦始皇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起來造反?非得等到秦始皇死了,二世繼承皇位才敢造反?沒錯,秦末天下大亂的根本原因是因為秦始皇死了。而繼任者秦二世胡亥卻是一個無能的廢物,不如秦始皇多也。”


    劉健搖了搖頭:“力量,強大,這才是關鍵。因為秦始皇足夠的強,即便天下處處都是野心家,他們也不敢冒頭。要麽跪在地上恭敬的向他磕頭,要麽就是四處躲藏如喪家之犬。但是等到秦始皇死了之後,二世胡亥力量不足,震不住這些人,這些人才能起來造反,才能顛覆了秦朝的天下。歸根結底,秦朝滅亡還是因為始皇帝死後力量衰弱,胡亥的本事就隻在吃喝玩樂上了。”


    “劉兄話中之意,師道明白了。”在聽了劉健的長篇大論之後,宋師道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劉健:“但是難道在劉兄看來,即便是桀紂之君隻要強而有力,也能稱作聖君明主嗎?”


    “當然。”劉健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這個宋師道從未想到過自己會聽到的答案讓宋師道、宋魯、柳菁乃至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傅君婥臉色眼神全都變了。而劉健的長篇大論仍然在繼續,現在他已經興奮起來了,至於自己的言論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是不是那麽的驚世駭俗,會不會被斥之為荒唐,劉健反正不在乎。


    了不起,你tm的來咬我啊!


    “桀紂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所以被寫成暴君,是因為他們輸了失去了天下,成王敗寇,這才變成了暴君。夏桀贏不了商湯,商紂贏不了周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民心,而是因為他們不夠強大。足夠強大,贏了所以是聖君;不夠強大,輸了,所以是昏君暴君。成王敗寇,自古至今從未曾改變過。就算是換成今天也一樣……”


    “楊廣,天下皆咒罵他為昏君、暴君。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因為楊廣三征高麗勞民傷財而一無所獲,他打輸了,什麽都沒得到反而損失了自身絕大部分的力量。所以他再也控製不了天下了,所以他現在躲在揚州醉生夢死,所以他現在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昏君暴君。但是如果當初楊廣一征高麗的時候就打贏了,甚至攻占吞並了高麗,那楊廣現在仍然是聖君!歸根結底力量才是關鍵,民心那玩意兒平常時候拿出來點綴一下就好了,大可不必當真。”


    “放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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