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贛州府衙出來的秦牧很受傷,不光是背上受傷,錢袋也很受傷。


    楊廷麟是個比較傳統的文官,忠君的思想很重,秦牧這次的所做所為,已經逾越了人臣的本分,楊廷麟在後衙口口聲聲責問秦牧是不是想造反,絕不是尋常的氣話,他是真懷疑秦牧有這樣的心思了。


    秦牧費盡口舌,指天劃地發誓沒有造反的意思,才讓楊廷麟姑且相信他是一時衝動,當然,隻是姑且相信,想憑幾句誓言就完全消除楊廷麟心中的懷疑是不可能的。


    其實楊廷麟“姑且”相信他也是迫於無奈,事實上楊廷麟根本不敢逼他過甚;


    目前贛州兩個最具戰力的千戶所都實際控製在秦牧手上,會昌千戶所不必說,秦牧一聲令下,霍勝帶著上千人馬都準備攻打南昌城去了,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另一個信豐千戶所千戶蒙軻是秦牧從南京帶過來的,自然也以秦牧馬首是瞻,至少楊廷麟是這麽認為的。


    真要把秦牧逼急了,整個贛州轉瞬之間便會變天。


    楊廷麟非常清楚,從軍事角度贛州已經沒人能製得住秦牧了,憂心忡忡的他隻好利用翁婿這層關係壓著秦牧,再在錢糧方麵製約他。


    會昌挖出鹽池的事瞞不了人,唯一能暫時瞞住的是鹽的產量,秦牧讓寧遠帶三百人馬駐守在周田鎮,將鹽池四周劃為軍事禁區,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入;銷售時分銷給眾多商家和私鹽販子,外人想弄清鹽池的具體產量很難。


    現在楊廷麟不但打算弄清周田鹽池的具體產量,還打算派人去接手管理。秦牧不想直接扯旗造反,一但背上個叛賊的臭名,就失去了大義,非常不利。


    所以他沒法拒絕楊廷麟派人去鹽池管理監督,這樣一來,鹽池產出就再難隱瞞,自己賴以養軍的財源也就斷了。


    明代府州縣衙亦仿中央六部之製,設吏、戶、禮、兵、刑、工六房,與中央六部相對應。


    這次楊廷麟派遣與秦牧一同往會昌的,是掌收商業稅及財產過戶稅的稅課司大使韋應超,還有六個稅課司的小吏。


    望著這七個家夥,秦牧愁眉不展,對兵備道王拱他可以采取軟禁的手段,對這七個家夥卻不行,這些人到會昌後若沒有回報,楊廷麟立即就會有進一步反應。


    秦牧一時想不出好對策,也隻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今已是七月上旬,入秋了,但贛南地區還感覺不到秋涼,天上驕陽似火,地上熱浪滾滾,馬蹄過處,黃塵彌漫。


    路邊的樹葉在太陽下婆娑著,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坡地上一個戴著鬥笠的老鄉正在大聲謾罵,追打著兩個半大的小子。


    從老鄉的罵聲中,可知是那兩個半大的小子耐不住饑餓,到地裏來偷挖番薯吃。


    大片的坡地上全是綠油油的番薯苗,這段時間贛南地區雨水豐沛,番薯長勢喜人。


    路邊這些番薯新種不久,薯藤也就三尺長,就算長薯了也隻有指頭那麽大,這時采挖十分可惜,難怪那老鄉氣急敗壞、追打不舍。


    隻是對於餓急了的孩子來說,哪怕隻有指頭大的番薯,也總比吃草根野菜強百倍,現在遭受兵災的難民雖然都分到了田地,種上了作物,有了盼頭。但在地裏的作物有收成之前,這段時間將是他們最難熬的日子。


    楊廷麟是個好官,一直在盡力賑濟災民,但贛州府自身錢糧有限,朝廷又沒有錢糧撥下來,因此難民餓死的情況仍時有發生。


    對此秦牧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除了盡力賑濟外,就隻能讓災民硬挨著了,挨到地裏有了收成,一切便會好起來了。


    隨行的劉猛見秦牧愁眉不展,便上來與他並馬而行,他回頭看了韋應超與那幾個小吏一眼,嘿嘿一笑說道:“不就幾個小貨色嘛,大人何必擔心呢?”


    秦牧渾身不得勁,懶洋洋地答道:“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大人,這幾個小貨色到了會昌,還不是任咱們擺弄,誰要是不聽話,剛好用來殺雞給猴看,嚇唬嚇唬餘下的幾個,再誘之以利,他們還不得乖乖聽大人您的?到時大人你讓他們上報多少,他們還敢不聽?所以大人您根本不必為這事心煩,照屬下看來,有件事大人要抓緊辦才是真的。”


    秦牧扭頭重新審視了一下劉猛,這廝五大三粗,滿臉虯須,跟張飛有得一拚,秦牧一直將他歸類為先鋒猛將的角色,倒沒想到他還有些陰柔心思,“說說,什麽事要抓緊辦?”


    劉猛被他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撓著頭嘿嘿笑道:“拜堂成親,大人應該抓緊把知府千金給娶過來。”


    “咦。”這下秦牧真有些驚詫了,又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這廝來。


    “大人,屬下又不是知府大人的千金,您這麽看我幹嘛?”劉猛突然變身大姑娘,一臉妞妮之色。


    秦牧差點沒吐出來,同時下意識地夾緊兩股,氣急敗壞地叱道:“滾滾滾。”


    秦牧雖然大聲喝叱,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劉猛這廝想到了點子上,楊廷麟顯然是想利用這層翁婿關係壓著自己,自己為什麽不反過來利用這層關係拉楊廷麟下水呢?


    秦牧之前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裏排斥政治婚姻,更沒想過讓自己的婚姻蒙上過多的功利色彩,但現在被迫無奈,顧不了那麽多了,以後對楊芷好些便是。


    至於楊廷麟會不會同意讓自己和楊芷在這個時候完婚,秦牧不太擔心,之前楊廷麟還說過,等會昌賑災事宜告一段落後,就及早讓兩人完婚,現在他若是找理由推托那就說不過去了,相信楊廷麟也不願在這個時候撕破臉的。


    有了決定之後,秦牧心情舒暢了許多,行程也快了起來。


    李香君有意等他,走得很慢,到白鵝鎮秦牧便追上了她,她站在路邊一株高柳濃蔭下,一襲繡梅花竹葉月華裙在風中輕輕飄拂著,那嬌小玲瓏的身姿輕盈得仿佛要隨風飄去。


    秦牧剛翻身下馬,她便迎上來嫣然一笑道:“秦郎,知府大人沒有為難你吧?”


    她那明豔不可方物的笑容,美得讓秦牧想抱住她盡情擁吻一番。


    “有香君你的錦囊妙計在,自然能夠化險為夷。”他從馬鞍上取下水囊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李香君。


    “秦郎莫取笑人家,我能有什麽錦囊妙計。”李香君咬著下唇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口。


    “你信中都寫了些什麽?”秦牧拍拍自己身邊的青石,讓她坐過來,這個問題一直擱在他心裏,不問個清楚實在難受。


    李香君不答,反而笑著問道:“這麽說,楊小姐真的出麵維護秦郎你嘍?”


    “嗯,出來了,快說,香君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不告訴你,嘻嘻........”李香君雙唇微微翹起,巧笑嫣然,盡是俏皮之態。


    “你說不說?”秦牧大怒,似欲噬人而食。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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