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相國的要求是,芒碭山義軍直接攻打碭山城。


    碭山是縣城,一跑打響,影響大,可以迅速混亂梁郡局勢,誘使梁郡諸鷹揚即刻趕去平叛,如此一來,通濟渠位於梁郡一段水道的守護力量便會薄弱,非常有利於韓相國劫掠重兵船隊。實際上,韓相國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目的是把梁郡的鷹揚府軍隊從通濟渠水道調走,以方便其劫掠重兵。


    這一計策的好處顯而易見,弊端也顯而易見。義軍新建,實力弱小,就算在內應的幫助下,攻陷了碭山城,但無力堅守。梁郡是河南重鎮,處在通濟渠的中心位置,置有四個鷹揚府,十六個團,三千兩百名衛士,實力非常強大。正常情況下,隻要調一個鷹揚府趕去碭山平叛,義軍就完了,一百對八百,散兵遊勇對正規軍,怎麽打都是全軍覆沒。


    所以韓相國的意圖很明確,為了劫掠重兵成功,不惜犧牲芒碭山眾賊,為此他極盡哄騙之能事。陳三先生了解內幕,但他是計劃的實施者之一,他當然幫著韓相國哄騙眾賊。而呂明星就是一賊,而且還是人人喊打無處藏身的賊,他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李風雲則不一樣,他的來曆雖然神秘,但他知道的事情太多,比如梁郡有幾個鷹揚府,有多少兵力,他一清二楚。至於軍事上的事情,他根本就是個行家裏手,誰也騙不了他。


    李風雲則從義軍的生死存亡出發,拿出一個長遠策略。芒碭山位於梁郡、譙郡和彭城郡的交匯處,又緊依通濟渠、汴水和睢水三大水道,北臨大河,南臨淮河,東臨齊魯,向西則是東都,地理位置非常好,完全可以做為義軍的根據地來進行發展,把造反事業進行到底。為此,他的策略是,碭山城可以打,一炮打響的計策可以執行,但堅決反對死守碭山城,白白犧牲義軍將士的生命,而是主動撤退,積極遊擊,以芒碭山為中心,向梁、譙和彭城三郡頻頻發動攻擊,在擴大義軍影響力的同時,也把三郡的鷹揚府軍隊全部拖到芒碭山一帶,如此既可幫助韓相國成功劫掠重兵,又能主動承擔起劫掠重兵之罪,幫助韓相國順利擺脫因此案所造成的危機。


    這裏麵就存在一個時間衝突。運輸重兵的船隊很快就要進入梁郡境內,韓相國的計策打得就是“短平快”,他隻求以最快速度把守護通濟渠水道的鷹揚府軍隊調走,為此他無所謂義軍的生死存亡。


    李風雲則認為韓相國把事情想簡單了。梁郡境內有四個鷹揚府,都駐紮在通濟渠兩岸,而運送重兵的船隊也有鷹揚衛士隨行扈從,僅調走一個鷹揚府,韓相國根本就沒有機會劫掠重兵。退一步說,就算韓相國有內應,打劫了船隊,但整整一個船隊的重兵利器,他怎麽搬運?他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長時間?他又如何藏匿?還有,這批重兵是東征所需,關係重大,一旦被劫,通濟渠沿岸的官府、鷹揚府都要承擔責任,甚至有掉腦袋的危險,可以想像官府、鷹揚府對這批重兵的重視程度,由此也可以想像重兵被劫後,官府和鷹揚府的激烈反應。試問,就算由義軍來承擔這個罪名,但重兵呢?義軍都被剿殺了,重兵在哪?難道上天入地了?所以韓相國的計策存有巨大漏洞,成功實施的可能性不大。


    李風雲由此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與韓相國之建議完全不同的造反計劃。


    首戰是南下譙郡,攻打位於通濟渠之畔的永城,切斷通濟渠,迫使運送重兵的船隊不得不停下來。


    東都規定了重兵運送到涿郡的具體時間,超過了這個時間,就算運到了,船夫、水手乃至押送的鷹揚衛士,統統都要受到嚴懲。迫於軍紀之嚴酷,押運重兵的鷹揚衛士肯定會積極主動介入平叛之戰。


    譙郡隻有兩個鷹揚府,一個在首府譙城,一個在通濟渠之畔的永城,兵力較少,隻要牽製住其中一個鷹揚府,必然可以給韓相國劫掠重兵提供重大幫助。


    永城距離芒碭山不過幾十裏,一旦劫掠成功,則火速把重兵運送到芒碭山,然後義軍轉戰於梁、譙、彭城三郡,牽製追剿官軍,給韓相國轉移重兵贏得充足時間。韓相國是梁郡人,重兵在譙郡被劫,責任都在譙郡那邊,追剿的重點也在譙郡,這同樣有利於韓相國從此案中脫身而走。


    此策既解決了時間緊迫問題,又解決了劫掠重兵的諸多困難,同時也符合義軍生存發展之原則,可謂一舉多得,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韓相國必須改變整個計劃,這顯然不能被韓相國所接受。


    韓相國的秘使不知說什麽好,雖然李風雲對局勢的分析和推衍都有理有據,拿出來的計策也更符合各方利益,充分展示了其出眾的才智,但這位秘使不得不暗自問一句,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難道你要取代韓相國,全權掌控這件關係到成千上萬人生死的大事?你可以恃才傲物,可以驕橫跋扈,但凡事都有原則,為人處事更要給自己留條後路,韓相國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向你妥協讓步了,你卻變本加厲,如今更要取而代之,你是不是瘋了?你不要以為自己武技高超就是不死戰神,說句實話,真要翻臉了,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韓相國的秘使不想翻臉,現在他在人家的地盤上,孤家寡人一個,更重要的是,翻臉殺人都無益於解決問題。他現在急需解決問題,急需勸說李風雲按照韓相國的計策行事。


    李風雲既不想翻臉,也不想執行韓相國的計策,所以他直截了當的告訴這位秘使,你還是連夜趕回去為好,請韓明府深思熟慮、反複權衡之後,再給某回複。假如韓明府固執己見,一定要某遵照他的命令攻打碭山城,那某便去打。


    韓相國的秘使搖頭苦笑,“何必非要多此一舉?此事韓明府已經精心籌劃了數月之久,諸般事宜皆已準備妥當,再說時間又如此緊張,豈能說改就改?”


    李風雲微微躬身致禮,“請轉告韓明府,他籌劃此策的目標,實際上並不是劫掠那批重兵,而是意圖在通濟渠兩岸製造緊張局勢,掀起一場席卷河南的風暴,繼而借機打倒一大批權貴官僚,為他背後的那位大權貴控製通濟渠兩岸郡縣創造機會。”


    此言一出,韓相國的秘使頓時瞪大雙眼,張口結舌,一副難以置信的驚駭表情,而陳三先生則臉色大變,眼裏更是略過一絲驚懼和敬畏。


    “一派胡言。”


    良久,韓相國的秘使終於說了一句話。


    李風雲笑了起來,一臉不屑,“就憑韓相國一個沒落貴族,也敢劫掠足夠裝備五個鷹揚府的重兵?荒誕,滑天下之大稽。他以為他是誰?他那點齷齪心思又能瞞得了誰?”李風雲手指韓相國的秘使,哈哈大笑,“你回去吧,回去告訴韓明府,如果他想達成目標,最好采納某的計策。既然要掀起風暴,不如就掀起一場驚天風暴,席卷河南。”


    韓相國的秘使心驚膽戰,對神秘莫測的李風雲有了更高的估計,由此更為忐忑,匆忙下山而去。


    陳三先生送走秘使後,馬上找到李風雲,“你怎麽知道韓相國另有圖謀?有何憑據?”


    李風雲嗤之以鼻,“某說了,就憑韓相國一個沒落貴族,也敢劫掠重兵?他有多大實力?他能調動多少人馬?就算他有內應,但劫掠一個船隊的重兵,其影響之巨,足以給通濟渠兩岸官府、鷹揚府乃至地方貴族豪強帶來毀滅性的打擊。試想以韓相國的實力如何做到?他敢做嗎?此理非常淺顯,根本無須憑據,一目了然。”


    李風雲看看陳三先生,反問道,“當你得知韓相國要劫掠整整一個船隊的重兵,你是怎麽想的?難道你對韓相國的動機沒有產生過懷疑?”


    陳三先生也是雙目炯炯地盯著李風雲,也是反問道,“你知道韓相國背後的人在當今中土有多大權勢?假如你知道,你還會懷疑韓相國的實力?”


    李風雲笑著搖搖頭,“自古至今,造反的人便前赴後繼,層出不窮。本朝自先帝始,大權貴造反也是一個接一個。天下一統後,舉旗造反者更多,衛府軍四處戡亂平叛,疲於奔命。今上繼承大統,第一個造反的便是他的弟弟漢王楊諒,兄弟鬩牆,手足相殘。今日,皇帝西征東伐,開疆拓土,看上去國力強盛,蒸蒸日上,但實際上國力在年複一年的戰爭中早已不堪重負,朝野上下矛盾激烈,危機四伏,正是造反的大好時機。”


    李風雲語不驚人死不休,接下來一句話更是把陳三先生嚇得麵無人色,幾欲窒息。


    “韓相國的背後便是楚國公楊玄感,而楊玄感密謀造反很多年了,一直磨刀霍霍,等待時機。以某的估猜,東征開始之刻,也就是楊玄感造反之時。中土即將迎來大亂,統一大業分崩離析,本朝國祚也將轟然崩潰。”


    “你到底是誰?你來自何處?”陳三先生實在難忍心中的震撼,厲聲質問道。


    李風雲淡然搖手,“某就是草芥蟻螻,某就是胡言亂語,先生切莫當真,權當無聊笑談。”


    你知道這麽多內幕,還是笑談?陳三先生越想越怕,本想把李風雲剛才那番驚人之語密告韓相國,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此人高深莫測,手段狠辣,心機深沉,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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