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是徐州地區的水陸交通樞紐。其陸路,東西向可從東海到東都,南北向可從齊魯到江淮;其水路,有貫穿齊魯和徐州的泗水,而連接通濟渠的汴水則在彭城城下與泗水匯合。


    彭城城池位於汴水和泗水交匯處的南端。在城池北部和東南端的泗水河段,有兩處津口,分別是連接東西陸路和南北陸路的重要要隘。在城池西南方向十五裏,有龍城,此城是彭城的外圍要隘,攻打彭城首先就要拿下龍城。


    這天下午,龍城突然遭到了一支鷹揚府軍隊的攻擊。好在城內駐有一團鷹揚衛,且警惕程度非常高,在受襲的第一時間關閉了城門,不過甕城還是丟了,這使得龍城的防禦能力大為減弱,步兵校尉遂急報彭城求援。


    譙郡出了叛賊形勢嚴峻的消息在彭城軍政兩界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但為確保地區穩定,此類足以引起恐慌的不好消息要嚴格保密,僅限於在官僚階層內傳播,即便是官府中的普通掾屬佐史,對此亦是知之不詳,而鷹揚府的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兵則是一無所知,至於普羅大眾那就更是一無所知了。不過事情出在譙郡,危機也在譙郡,無關乎彭城官僚的切身利益,大家也就僅僅關注而已,並沒有意識到危機或許有一天會突然降臨彭城,危及到他們自身安危。


    彭城左驍衛府率先接到消息。左驍衛將軍董純和武賁郎將梁德重率軍去剿賊後,留守府中的是司馬董浚。


    董浚也是出自隴西成紀,他是庶支,論輩份是董純的侄子,年青時便追隨董純征戰,在董純的一手提攜下官升得很快,如今官拜將軍府司馬,若有機會出任鷹揚府官長,那基本上就算出人頭地、事業有成了。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董純接二連三地出事。之前是卷入齊王楊暕案,現在又因叛賊為禍戍區而受累,當真是厄運連連。董浚的情緒因此很惡劣,不過該做的事還得做。


    彭城鷹揚府有三個團去譙郡剿賊了,隻剩下一個團留守,出於安全考慮,董純在離開彭城前,特意從沛城鷹揚府調了三個團南下彭城鎮戍。沛城距離彭城才一百餘裏,很近,調動方便。這三個團到了彭城後,遵將軍府命令,一團守龍城,兩個團駐紮在汴水南岸的高家戍,可左右支援彭城和龍城。


    沛城鷹揚郎將叫韋雲越,出自關中本土漢姓貴族第一家韋氏。韋雲越的長兄叫韋雲起,文武兼備,才智卓越,聲名顯赫,現為禦史台的副官長治書侍禦史。之前齊王楊暕一案鬧得沸沸揚揚時,他在韋氏決策中力排眾議,為了維護韋氏利益,堅決棄子,揮淚斷臂,親自上奏彈劾齊王楊暕,從而幫助韋氏從風暴中迅速脫身。正是因為韋氏在關鍵時刻丟車保帥,背棄了齊王楊暕,董氏與韋氏之間生出了怨隙,產生了衝突,董純當然要“另眼相看”韋雲越。


    董浚更是把不滿寫在臉上。當韋雲越率軍抵達彭城後,他不但不讓韋雲越的軍隊進城,連韋雲越本人都不予理睬,根本不讓其踏足將軍府。韋雲越給人穿了“小鞋”,當然十分不高興,思量著尋個機會狠狠報複一下,沒想到這個機會轉眼就出現了。


    韋雲越接到龍城報警後,趁著將軍府還沒有做出反應,支援的命令還沒有下達之前,果斷命令駐守龍城的部下即刻撤到高家戍。他的理由很簡單,鷹揚府軍隊打龍城?哪個鷹揚府有這樣的膽子?無法無天了,這是謀反,要殺頭的,所以唯一的解釋隻有一個,這是陷阱,是董浚利用其職權,設計陷害我。至於這是怎樣一個陷阱,裏麵又有何陰謀,韋雲越也無暇去分析推斷了,他的想法很簡單,惹不起我還躲不起?我做烏龜行吧?我把部隊全部收縮於高家戍,就守在這裏,若還有異常,我就幹脆退到汴水北岸去,我看你董浚如何害我?


    韋雲越認為董浚要陷害他,董浚何嚐不是這麽想?有鷹揚府軍隊打龍城?你當我白癡啊?韋雲越“小鞋“穿不住了,整出幺蛾子來了,想設計害我,做夢去吧,看我不整死你。董浚當即命令韋雲越,你去龍城支援,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至於城內軍隊,他連調去支援的念頭都沒有。你在龍城設陷阱,我不去跳,你能奈我何?


    韓壽輕而易舉拿下了龍城,連個受傷的都沒有,這讓將士們激動不已,歡呼雀躍,衝進城去大肆擄掠。韓壽倒是心虛,這詭異一幕內有玄妙,令人不安,遂急報李風雲。


    李風雲的計策是以選鋒軍打龍城,把彭城的軍隊吸引到龍城,然後再調主力攻打津口。義軍主力一打津口,其渡河東進的意圖也就暴露了,敵必以重兵攻津口,阻擋義軍渡河,但義軍已先期搶占了津口,掌握了主動,遂可以一邊阻擊敵人一邊渡河。


    李風雲認為義軍在彭城城下肯定有場苦戰,所以之前一再告誡義軍將領,要做好充分準備,然而此計剛一實施就發生了偏差,義軍竟然輕鬆拿下了龍城。但這是好事,彭城鷹揚衛肯定要傾巢而出奪回龍城,這更有利於義軍主力攻打津口和渡河東進了,甚至還能減少義軍的損失。


    李風雲命令韓壽做好戰鬥準備,並約束部下不要肆無忌憚的擄掠了,這是彭城,是重鎮,有精銳軍隊,若想不死,就要嚴守軍紀,令行禁止。又命令主力團旅,悄悄向津口前進,隻待彭城守軍開始攻打龍城,便展開猛烈攻擊,務求一擊而中,一鼓而下。


    李風雲也考慮到了將士們穿鷹揚戎裝所起到的欺騙作用,但這個作用隻是暫時的,你揮軍一打,即便你是真鷹揚,那也是造反,也是敵人,彭城馬上就會作出激烈反應。


    然而,出乎義軍的預料,彭城卻遲遲沒有反應。


    董浚在等著看戲,你韋雲越越是演得逼真,事後罪責就越大,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取其禍。董浚優哉遊哉,彭城郡丞崔德本卻急了。


    一郡最高行政長官是太守,其次便是郡丞。本朝很多重要郡的太守職位,要麽作為加官賜封給王公侯,比如越王楊侗便出任河南尹,但他實際上啥事不管;或者由地區軍事長官檢校(代理),比如董純檢校彭城太守,那麽在這種情況下,郡丞實際上就是一郡的最高行政官長,職權很重。崔德本這位郡丞的權力就很大。董純坐鎮一方,位高權重,東都為防止他權力過於集中而生出禍事,便特意安排武賁郎將梁德重製約其軍權,安排郡丞崔德本分其行政權。


    崔德本出自山東五大豪門世家之一的崔氏。崔氏分兩脈,一為清河崔氏,一為博陵崔氏。北魏分裂為東西時,清河崔氏力輔高氏齊國,博陵崔氏卻有很多人西入關中輔佐宇文氏周國。周滅齊,隋又篡周,博陵崔氏始終興旺發達,而清河崔氏則因為關隴統治者蓄意遏製和打擊山東貴族集團而有所衰落。


    中土一統後,在關隴的山東貴族,因為與關隴貴族有著激烈的權利之爭,需要尋求龐大的山東貴族集團的支持,紛紛回歸山東本堂,而做為戰敗一方的山東貴族,也迫切需要在統一後的中土統治階層中重新崛起,重建輝煌,對重新分配中土的權力和財富更是有著強烈的要求和欲望,於是曾經效力於不同王國的父子兄弟們摒棄前嫌,握手言和,重歸於好。山東人不論是曾經效力於關隴者,還是堅守本土者,都因此實力大增,對關隴貴族集團形成了嚴重的足以影響到其統治地位的威脅,兩大貴族集團之間的鬥爭隨即愈演愈烈,政治風暴也是此起彼伏。


    董純是隴西貴族,崔德本是山東貴族,兩人豈能不鬥?而這種“鬥”很多時候不是因為理念、策略、利益、性格上的衝突,純粹是因為隸屬相對立的貴族集團,為鬥而鬥,你說東,我偏說西,你說南,我偏說北,我就是要與你對著幹,結果可想而知。


    崔德本接到急報,說有鷹揚府軍隊打龍城。這太荒唐了,董純不在,董浚和韋雲越無人壓製,矛盾公開化,打起來了。你倆要掐架,找塊僻靜空地打就是了,打死了都與我不相幹,但你們在龍城打,禍害無辜,那就不對了,你們這不是目中無人,欺負我崔德本,打我崔德本的臉嗎?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打我的臉,我便狠狠地打回去,反正你董純的好日子到頭了,這次若不落井下石,也對不起我苦忍這麽長時間。


    崔德本請來一個僚屬,叫他到左驍衛跑一趟,你轄下的鷹揚衛們互相打起來了,禍亂龍城,你是不是該管一管?你若置若罔聞,某便上奏東都,請聖主來管。


    董浚一聽,嗤之以鼻,我衛府的事,哪裏輪到你一個外人指手劃腳?滾一邊去。龍城亂了,亂了更好,韋雲越你就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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