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明星氣惱之下正欲反駁,李風雲及時阻止。


    “我們要糧食,要幫助長白山義軍牽製魯郡的軍隊,但這些目標的實現,是建立在自身安全上,假若自身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證,又何談去實現什麽目標?”李風雲停頓了一下,看看兩人,繼續說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必須懂得取舍,必須勇於取舍,隻有懂得取舍之道,才能有所成就。其次,勝利是建立在精誠團結上,合作是建立在信任上,而信任需要什麽?需要彼此間的忍讓和妥協。我們起自芒碭山,當時才多大一點力量?短短時間內,我們能取得如此驚人的戰果,靠的是甚?是信任,是妥協,是忍讓。”


    呂明星沉默不語。依照他過去的脾氣,早就爆發了,但經曆了戰火的洗禮後,在造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後,不知不覺中,他改變了很多,對人生也有了新的理解和新的希望。


    郭明則衝著李風雲深深一拜,對這位從天而降的白發帥,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實力決定一切,李風雲有實力,有實力就有一切,所以理所當然誓死追隨李風雲。


    “仗怎麽打,你們決定,而能否實現預訂攻擊目標,則要依據具體情況具體謀劃,其決定權也在你們。”


    李風雲表明了“放權”的決心,但同時他也告誡道,“一句話,唯有精誠團結,才能戰無不勝。”


    呂明星和郭明躬身應諾,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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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輔公祏匆匆而來,不顧風雲衛的阻擋,一定要麵見李風雲。


    “俺需要一條船,到泗水北岸去。”


    李風雲沉吟少許,問道,“從時間上來推算,你估計杜伏威是否已經返回軍中?”


    輔公祏搖頭,“俺們沒有通關文牒,隻能繞道小路,一路上還要小心躲藏以防被官人盯上,所以行走速度並不快。”接著輔公祏目露尊崇之色,以難以置信的口氣說道,“將軍神勇,一路勢如破竹,轉眼便占據蒙山,而王帥和孟帥此刻卻被官軍四麵圍殺,深陷重圍,危在旦夕”


    李風雲聽出了輔公祏話中的意思,遂直截了當地說道,“某雖占據蒙山,但立足未穩,徐州鷹揚正在銜尾追殺,魯郡和琅琊郡的官軍也會隨時展開攻擊,所以短期內某無力北上支援,隻能在此牽製一部分魯郡官軍。王帥和孟帥若想南下蒙山,隻能靠他們自己率軍突圍了。”


    輔公祏對李風雲在危難之刻仗義援手感激涕零,但考慮到長白山義軍的困境,他還是想從李風雲這裏得到更多的幫助。


    “若王帥和孟帥突破了官軍的包圍,將軍能否渡河北上,給予接應?”


    李風雲一口答應了,“某就在卞城等候,不論是你還是杜伏威,隻要給某訊息,某便率軍北上接應。”


    輔公祏聞言,當即跪倒在地,大禮拜謝。他不知道眼前的白發將軍為何如此信任自己和杜伏威,為何處處照顧和幫助兩個素不相識的少年,或許這就是緣分,他除了感激,除了存下報答之念外,也隻能跪拜想謝了。


    李風雲把輔公祏扶了起來,鄭重說道,“某的軍隊正沿著泗水河推進,即將攻打泗水城,然後向曲阜一線攻擊前進,給魯郡首府瑕丘造成威脅,以此來迫使魯郡分兵阻禦,至於能否幫助到王帥和孟帥,某就不敢估猜了。”


    輔公祏俯首聆聽,不敢亂說話。


    “杜伏威離開固城後,肯定是日夜兼程往回趕,雖然未必已經返回軍中,但估計也快了,一旦他稟報了王帥和孟帥之後,勢必又要急速趕來卞城,所以某建議你渡河之後,自己不要急於北上,而是先派遣兩個兄弟回去報訊,你自己則依照與杜伏威的約定,在河對岸等他。”


    輔公祏喏喏連聲,告辭離去時,他壯著膽子提了個要求,“將軍能否給俺一點幹糧和箭矢。”


    李風雲當即喚來徐十三,“輔郎要什麽,你就給他什麽,有求必應。”


    輔公祏又要跪謝,被李風雲拉住了,“一路小心,盡快回來。”


    “將軍對俺們兄弟太好了,不知如何報答。”輔公祏傻乎乎地問道,“將軍為甚對俺兄弟這麽好?”


    “玉未琢,人未識。”李風雲淡然而笑,“將來,你們就知道了,到那時,你們兄弟可不要忘了某。”


    輔公祏隻當是李風雲哄騙自己,絲毫沒把自己當塊“玉”,如今能活下來看到明天的太陽,他就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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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文操接到瑕丘告急的時候,正在吃晚飯,猛地聽到泗水城失陷,曲阜慘遭一支賊軍燒殺擄掠的消息,嚇了一跳,旋即勃然大怒,一抬手就把食案掀了,指著南麵就破口大罵,恨不得操起家夥就去找董純拚命。


    關隴人太可惡了,前麵張須陀剛剛趕進來一群狼,後麵董純就不聲不響地放進來一隻虎。殺人不過頭點地,要置某於死地,那就正大光明的來,不要玩這麽陰險狠毒的招術。


    段文操已經以惡意揣測董純的告警了,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董純嘴裏的徐州賊,不是一群烏合之眾,而是一支實力並不亞於齊州賊的叛軍。很顯然,董純在告警的同時,蓄意隱瞞了這支叛軍給徐州所造成的危害。


    如今說這些都沒用了,現在是前有狼後有虎,如何應對?之前已經決定,堅決把齊州賊趕回齊州,同時與董純聯手剿殺徐州賊,現在看來對魯郡危害更大的不是齊州賊,而是不聲不響殺進魯郡的徐州賊。徐州賊太狡猾了,突然就攻占了泗水縣,並在孔聖人的老家燒殺擄掠,而且已經威脅到了首府的安全,如此猖獗的賊人,焉能不剿?


    隻是,如何剿?


    段文操有些抓瞎,他對這夥徐州賊一無所知,如果不是董純在告警中略略提了一下這夥賊人來自譙郡,來自通濟渠兩岸,他甚至連賊人從何處冒出來的都不知道。


    賊人起自譙郡,董純和他的左驍衛府在彭城,而彭城有四個鷹揚府,與彭城毗鄰的梁郡有三個鷹揚府,譙郡則有兩個鷹揚府,這九個鷹揚府中,至少有七個鷹揚府直接負責通濟渠安全,換句話說,這夥賊人竟在七個鷹揚府的圍追堵截下,突破了彭城一線的重兵阻擊,長途奔行七八百裏逃進了齊魯,然後挺進了蒙山,尋到了一塊極佳的落腳之地。


    段綸鋪開地圖,與段文操圍著地圖看了半天,仔細推衍了徐州賊的逃亡路線,不禁大為驚歎。


    轉戰齊魯,挺進蒙山,這是一著妙棋。賊人在跳出了徐州軍隊圍剿的同時,卻也沒有深入齊魯腹地,而是站在齊魯和徐州兩地的接壤之處,背靠齊魯經濟最為貧瘠但地形最為險峻的琅琊郡,麵對齊魯地區的中心地帶魯郡和徐州綜合實力最為強勁的彭城郡,進可攻,退可守,由此贏得了戰略上的主動權。


    此策最妙之處,便是賊人占據蒙山,活躍於魯郡、琅琊郡和彭城郡交界之處,從而可以有效利用齊魯和徐州兩大地方勢力之間的矛盾和衝突,為自己生存和發展尋找到難得的機遇。


    齊魯地區和徐州地區均是中土文明的發源地,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且自秦漢以來,這兩個地區的地方勢力就非常強大,尤其自魏晉以後門閥士族興盛,這兩個地區的世家貴族曆經五胡亂華和南北朝時期近四百餘年的分裂戰亂之後,已經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中土統一之前,山東、關隴和江左三足鼎立,其中山東實力最強,其下河北、河南、代晉、幽燕、齊魯、徐州等地方勢力都很強悍,但正因為如此,內部派係林立,一盤散沙,貌似強大的山東高齊王國,突然就崩潰了,在關隴人的攻擊下一潰千裏,一敗塗地。中土一統後,關隴人對龐大的根基牢固且錯綜複雜的山東地方勢力亦是一籌莫展,打是肯定打不掉,隻能在妥協的基礎上進行合作,然後運用合縱連橫之術,進行持續的分化和打擊,以削弱山東各地方勢力。


    齊魯貴族集團以二三流世家居多,其中孔氏最為知名,段氏最有權勢,餘者普普通通,而徐州貴族集團則以地方豪望居多,也就是末流甚至是不入流的貴族,基本上找不到享譽中土的大豪門。這兩個地區都沒有像崔、王、盧、李、鄭那等超級大豪門,所以缺少舉旗扛鼎的泰鬥,缺乏凝聚力,其地方勢力與河北、河南的地方勢力相比,明顯要弱一些。但弱一些,不代表其地方勢力就不堪一擊,不代表關隴人就能把這兩個地方勢力連根拔除。相反,正因為它們的勢力弱一些,它們又遠離政治中樞,理所當然在山東貴族集團內部遭到排擠和壓製。這隨即被關隴人所利用,關隴人拉攏和安撫它們,在加速分化山東貴族集團的同時,與它們前後夾擊山東貴族集團中實力最為強勁的河北和河南兩大貴族集團。


    也就是說,統一後,因為政治上的原因,山東和徐州兩大貴族集團的實力並沒有被削弱,當然,也沒有增長,它們與關隴人始終維持合作,以保證自己的利益。而關隴人為了有效控製齊魯和徐州,就必須有效控製這兩個地區的地方勢力,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維持兩大地方勢力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以阻止兩大地方勢力聯手抗衡中央。


    在這種深層次的複雜背景下,徐州賊人占據蒙山,明顯就能在齊魯和徐州兩大地方勢力之間騰挪跌宕,如果智慧更高一點,運氣再好一點,或許便能迅速壯大起來,在兩大地區的結合部形成第三股勢力。


    “琅琊郡危在旦夕。”段文操一拳砸在地圖上,忿然說道,“冬天已經到了,大雪一下,賊人便占盡天時地利,後果堪慮。”


    段綸遲疑片刻,問道,“賊人要攻占琅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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