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勣在瓦亭找到了翟讓及一幫兄弟。


    大河南北的地方豪帥紛紛舉旗造反,尤其是濟陰孟海公造反,深深震動了翟讓及瓦崗兄弟。孟海公雖然不知道翟讓等人就躲在濟陰城,但他在舉旗之後,還是通過濟陰房獻伯、濟陽王要漢王伯當兄弟以及外黃的王當仁,向翟讓兄弟和單雄信兄弟發出了邀請,請他們共襄義舉,合力反隋。


    同道兄弟都造反了,局勢正在急劇變化,你還繼續縮著腦袋躲在黑暗裏等待時機,那就不對了,說好聽一些叫謹慎,說得難聽一些就是膽小如鼠,你沒有氣魄和膽量你就不配做老大。


    翟讓坐不住了,焦慮不安。


    徐世勣的到來讓翟讓欣喜萬分。他急需外麵的訊息,而徐世勣去彭城的目的他一清二楚,他相信徐世勣匆匆而來,肯定帶來了十萬火急的重要消息。


    “大旱?”翟讓頗感意外,不過當他的視線落在崗下,看到深褐色的幹涸湖底時,又不覺得意外了。俗話說人要倒黴喝涼水都塞牙,這國運也是一樣,一旦遭遇劫難,就一個接一個,甚至還有詭異的周期性,相隔多少年來就來幾場天災**,讓君主和臣民們膽戰心驚。


    去年大河下遊是水災,而大河中遊則是砥柱倒塌,堵塞了河道,致使水位上升,河水倒流,不但阻絕了水道,還禍及京畿。大河砥柱自古以來就矗立於河道中央,任由風吹雨打波濤衝擊,它都屹立不倒,哪料去年卻因為連綿暴雨就坍塌了,這本身就是個不祥之兆。自此各種謠言讖語滿天飛,目標直指東征。東征還是開始了,中土動員了全部國力支持這場聲勢浩大的遠征,但是,假如在這個關鍵時刻,中土再遭旱災,大河南北再遇劫難,那麽在官府根本沒有精力賑災的情況下,可以預見到,叛亂者將如驚濤駭浪一般席卷山東。沒有活路了,造反就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在危難當中,誰不抓救命稻草?


    隻是,今年真的會爆發旱災嗎?假如沒有旱災,自己卻又造反了,那麽等東征勝利,遠征軍歸來,翟氏和兄弟們豈不都要灰飛煙滅?


    徐世勣無法給予答案。


    李風雲的預知能力,白發阿兄的神秘力量,徐世勣永遠藏在心裏,絕不會說出來。倒不是崔氏下了封口令,也不是因為此事荒誕不經,而是基本常識。從崔氏立場來說,像李風雲這種奇人異士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就是崔氏之福,而這種福氣隻能是崔氏獨享。如果分享的人多了,傳出去了,大家都來爭,都來搶,那就不是福氣,而是禍害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便是這個道理。


    徐世勣分享了崔氏的“福氣”,而崔氏也默許了他的分享,某種意義上這等於提高了徐世勣在崔氏豪門中的份量和地位,他應該知足了。在中土世界,崔氏是超級大豪門,是豪門中的豪門,能夠有幸攀附上崔氏,並成為崔氏附屬中的重要角色者,鳳毛麟角,而一旦成了這鳳毛麟角中的一個,那麽從中所得到的利益難以估量。


    徐世勣是親眼目睹了李風雲的神秘力量,所以他深信不疑,但翟讓沒有,其實就算徐世勣把真相說出來了,翟讓還是不會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翟讓又不是垂髫幼兒,豈能隨便騙騙就上當了?


    徐世勣隻能狐假虎威,把崔氏擺出來。崔氏的實力深不可測,崔氏預測今年有旱災,崔氏授權徐氏到江左買糧,以便災難發生後賑濟災民,拯救無辜。


    這件事是可信的,中土大豪門財力雄厚,又要名聲,常常在大災之時傾力賑濟,把“樂善好施、濟貧幫困”之道義傳播四海。但這並不能證明崔氏的預測是準確的,假如它不準確怎麽辦?崔氏買的糧食可以囤積起來,而瓦崗兄弟造反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徐世勣早已想好對策,拿出了一個深思熟慮的建議。


    先不要公開舉旗,也不要公開的燒殺擄掠、攻城拔寨,而是像過去一樣,劫掠通濟渠,隻不過不再小打小鬧了,而是大規模的劫掠,凡糧草武器、金銀絹帛,隻要是有助於隊伍發展壯大的東西,統統劫掠。若要大規模劫掠通濟渠,就必須建設軍隊,就必須把隊伍拉起來,這是必備條件,否則你如何大規模劫掠?又如何把劫掠的東西運回來?


    軍隊如何建設?瓦崗兄弟都有自己的人手,多的上百,少的好幾十,多為地方鄉團宗團的核心力量。現在把它們組織起來,成立軍隊,統一指揮,聯手作戰,如此便形成了戰鬥力。瓦崗兄弟擁有了一支具備戰鬥力的軍隊,便可以進行大規模的劫掠,不斷地發展和壯大自己。


    如果形勢發展對瓦崗兄弟不利,則化整為零,繼續蟄伏,等待時機。


    如果中土局勢越來越惡劣,形勢發展對瓦崗兄弟有利,則擇機舉旗,利用劫掠而來的大量糧食和武器,募民為兵,迅速擴軍,高舉反隋大旗,圖王霸大業。


    這一建議非常符合翟讓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心理,不舉旗,不做出頭鳥,但又能迅速發展壯大實力,既能自保,又不會錯失良機,可謂一舉多得。


    經過翟讓、翟寬、單雄信、單雄忠、王儒信、王當仁、周文舉、李公逸、王要漢、王伯當等眾多瓦崗兄弟的商議,最終完善了徐世勣的建議,擬製了一個詳細的實施方案,而當務之急便是建設軍隊。


    “白發阿兄的軍隊叫蒼頭軍。”徐世勣說道,“我們的軍隊起自瓦亭,不若就叫瓦崗軍。”


    瓦亭這個名字太小了,沒有氣勢,而瓦崗的名字雖然不夠氣魄,但很有嘯聚山林、占山為王的匪氣,當即贏得了兄弟們的一致首肯。


    徐世勣卻是想起了李風雲,當日,正是李風雲站在這裏,指著這片沼澤說,這裏就是瓦崗,將來,你和瓦崗,都將名垂青史。


    俺相信阿兄,俺一定要成就大業,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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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風雲此刻正在橫渡泗水河。


    在他的身邊,除了寸步不離的徐十三外,又多了一位俊逸的年輕人。


    年輕人叫蕭逸,出自蘭陵蕭氏。天下蕭氏出蘭陵,而蕭氏自成為江左齊、梁兩朝的皇族之後,更是進入了鼎盛之期。崔氏與蕭氏互為聯姻,往來密切。十二娘子考慮到未來局勢存在著諸多不確定性,崔氏在關鍵時刻非常需要李風雲預知未來的神秘能力,而李風雲又表現出了與崔氏合作的誠意,遂決定給予李風雲更多的幫助。於是十二娘子臨時起意,把跟在身邊混吃混喝的蕭逸做為秘使放在了蒙山,以隨時與李風雲保持聯係,同時也讓李風雲在適當時候可以得到蘭陵蕭氏的一些助力。


    蕭逸常住江都,是個典型的紈絝,不學無術也就罷了,還結交一些下三濫,做些荒淫無恥的事情。十二娘子是蕭逸的姨表姐,有一次到江都正好碰到他一邊喝花酒一邊豪賭,大為憤怒,當即派人把蕭逸的一些下三濫朋友打得缺胳膊斷腿,最後一起扔大牢裏了。江都的貴族子弟惹不起十二娘子,於是便把仇恨記在了蕭逸頭上,僅僅過了一夜,蕭逸便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無處藏身,情急之下,跟著十二娘子跑了,反正有表姐養著,混吃混喝吧。


    哪料到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卻被十二娘子扔到大山裏了,人生地不熟也就罷了,還整天與一幫窮凶極惡的叛賊混在一起,這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三十六計走為上,蕭逸半夜逃跑,不料卻被巡值的風雲衛抓到,天黑看不清,掄起拳頭就是一頓暴打。蕭逸被打得奄奄一息,從此絕了逃跑的念頭,期盼著十二娘子來“救”他。


    李風雲沒想到十二娘子也會“忽悠”人,竟把這麽個紈絝扔在自己身邊做秘使,這哪是做秘使?這根本就是個祖宗,不但要管吃管住,還要保障他的安全,一不小心死了,拿什麽向崔家交待?李風雲有苦難言,於是便把蕭逸交給了徐十三。


    徐十三當然不願意,俺正經事多了,哪有時間陪一位紈絝吃喝玩樂?


    李風雲心裏有氣,對十二娘子腹謗不止,你敢忽悠我,好,我就奉陪到底。他交代徐十三,這個人你肯定要保護,但隻要他活著就行,剩下的事你看著辦,你千萬不要把他當作崔家的秘使,更不要把他當作世家紈絝,你就當他是江都的一個小混混,“操練”他,“錘煉”他,直到把他打造成一個合格的義軍悍卒,你的任務就完成了,而且你的好運氣也來了,你後半輩子的輝煌就全靠這位江都蕭郎了。


    李風雲“忽悠”徐十三,徐十三竟然相信了。徐十三對李風雲已經崇拜到了極致,從一個一無所有的賊,到拉起軍隊,打下地盤,不過短短幾個月,仿若做夢一般,如今更與山東第一豪門崔氏秘密往來,可以想像,有了崔氏的幫助,義軍前景當然很好。李風雲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本事太大了,徐十三敬若神明,對其言聽計從。


    一夜過後,蕭逸的噩夢就不是可怕,而是恐怖了。徐十三成了惡魔,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痛苦不堪之餘,蕭逸賭咒發誓要殺了徐十三,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徐十三置若罔聞,依舊不知疲倦不辭辛苦地“操練”蕭逸。


    蕭逸在噩夢中艱難煎熬,突然有一天就走出了大山,出現在了一條水流湍急的河邊。


    “師傅,這是什麽地方?”蕭逸在徐十三的“操練”下,不但世家子弟的豐姿蕩然無存,就連說話口氣都變得謙恭有禮,尤其對徐十三,更是一口一個“師傅”,唯恐怠慢了晚上又要被所謂的“魔鬼訓練”折磨得痛不欲生。


    “魯郡。”徐十三言簡意賅。


    “這條河呢?”


    “泗水。”


    蕭逸看看正在渡河的義軍將士,追問道,“渡河去哪?”


    “陽關。”


    “陽關在哪?”蕭逸好奇地問道,“為甚要打陽關?”


    徐十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聲叫道,“閉上你的嘴!”


    “為甚要閉嘴?”蕭逸也瞪大了眼睛,做白癡狀,不依不饒地問道。


    徐十三幾乎崩潰了,這到底是誰折磨誰?蘭陵蕭氏怎會養出此等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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