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操苦笑,沒想到白發賊還留了一手,竟然在洸水河畔埋伏了一支軍隊,就等著戰局陷入膠著之時,突然殺出來給自己致命一擊。


    這一仗不能再打了。現在自己的主力正被白發賊三麵圍攻,圍城部隊又被城內賊軍所牽製,唯一的兩團備軍早已進入戰場,如今中軍就剩下自己和一隊衛士,根本就抵擋不住那支突然從西邊殺來的賊軍。


    段文操果然下令,南邊圍城部隊即刻後撤,與中軍會合,保護中軍,確保指揮中樞不會出現意外。


    又下令,東邊圍城部隊馬上撤離,在中軍的東北方向建立戰陣,堅決阻擊賊軍的攻擊,以掩護中軍撤離戰場。


    又急令牛進達,收縮防守,伺機向中軍靠攏,並竭盡全力鼓舞士氣,確保軍心的穩定,為撤離做好準備。


    一時間鼓號大作,令旗飛揚,更有傳令兵在厲嘯的箭矢之中縱馬飛馳,戰場氣氛驟然緊張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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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風雲望著那支飛速殺進戰場的“奇兵”,凝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關鍵時刻,韓進洛等四位豪帥信守諾言,不但出城攻擊,牽製了官軍的圍城部隊,還突出奇兵,利用僵持戰局和官軍布陣上的破綻,直殺敵中軍所在,給了段文操致命一擊。


    僵持的戰局就此打破。段文操迫不得已,不得不緊急調整部署,但如此一來,敗局已定,他不得不撤出決戰,不得不放棄寧陽城。


    李風雲沒有絲毫猶豫,即刻命令蒼頭軍各部,乘著官軍收縮防守、陣腳動搖。軍心不穩之際,奮起餘力,發起更為淩厲的攻擊,不惜一切代價撕開官軍的防守。若能摧毀官軍的戰陣,給官軍主力以沉重打擊,把段文操打得奄奄一息,義軍必能控製魯郡乃至整個魯西南地區的局勢,而蒼頭軍今天所付出的代價也就完全值得。


    至於城內義軍,包括這支正在衝向戰場的“奇兵”,已經完成甚至超額完成了預定目標。四位豪帥要保存實力,四位豪帥的軍隊實力有限,如果繼續追著官軍打,肯定要付出更大代價。狗急了都要跳牆何況人?生死存亡之刻,官軍為了安全撤離戰場,為了活下去,必將爆發出最強戰鬥力。大家的實力本來就差不多,現在雙方都打得鮮血淋漓傷痕累累,如果有一方不要命了,拚死攻擊,那最後贏的一方即便活下來了,也沒剩幾口氣了。韓進洛等四位豪帥肯定不想在穩操勝券的有利情況下,還與官軍打個你死我活,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失去了韓進洛等四位豪帥的堅決支持,僅靠李風雲和蒼頭軍的力量,不可能完敗官軍,更不可能摧毀段文操,但李風雲祈盼奇跡的出現,他以頑強的意誌指揮蒼頭軍繼續瘋狂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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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進洛指揮所部,奮力狂奔,距離官軍大纛越來越近。


    城南的官軍圍城部隊一分為二,一部便打便撤,阻擊義軍的攻擊,一部調頭狂奔,直奔中軍。


    段文操夷然不懼,站在指揮高台上,平靜如水。在他的戎馬生涯中,經曆過太多戰事,比今日凶險萬分的戰鬥更是不勝枚舉,他堅信自己的部下能夠完成自己的命令,堅信自己一定能帶著軍隊安全撤離。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軍心,隻要軍心不亂,一切皆有可能,而穩定軍心的便是自己頭頂上那麵淩空飛舞的大纛,便是自己站在指揮高台上傲然挺立的身影。


    韓進洛與麾下將士距離官軍大纛越來越近了,而奉命撤回來保護中軍的官軍雖然也在急速狂奔,但很明顯就差了那麽一點,而這一點距離極有可能導致官軍一敗塗地。


    “使君,賊人已近,末將率隊上前阻擊,請使君火速撤離。”


    段文操的衛隊正著急了,衝著段文操深施一禮,懇請段文操即刻後撤。


    段文操不予理睬,手指正咆哮而來的義軍,厲聲下令,“殺!”


    衛隊正轟然應諾,戰馬騰空而起,如箭射出。“殺!”五十騎士縱聲狂呼,打馬如飛,鋒矢列陣,馬槊高舉,迎著義軍呼嘯殺去。


    兩軍瞬間相撞。段文操的騎衛就如一支雷霆神箭,一路咆哮著,摧枯拉朽一般,擋者披靡。義軍無力抵擋,將士們在鐵蹄下慘嚎,在馬槊下顫抖,霎那間血肉橫飛,狼奔豕突,潰不成軍。


    段文操望著血腥戰場,兩眼微眯,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城南的圍城部隊順利撤回,在段文操的指揮下,迅速列陣於大纛四周,戍衛中軍。


    段文操下令,中軍向前推進,接應主力後撤。


    牛進達從容指揮,帶著主力邊打邊撤,而戰陣在將士們的浴血奮戰中,固若磐石,始終沒有讓瘋狂攻擊的蒼頭軍撕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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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風雲看到韓進洛的“奇兵”潰敗了,他們在段文操騎衛隊的攻擊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功虧一簣。李風雲搖頭長歎,知道他所祈盼的奇跡不會出現了。今天上蒼眷顧了段文操,在生死關頭救了他一命,而段文操在這場決戰中不但絕處逢生,還清楚地看到了義軍的實力,這將幫助他拿出正確策略以挽救危局,而義軍的發展壯大也必將因此受到阻礙。


    “傳令各部,撤出戰鬥。”李風雲即刻下令,“命令孟海公,即刻會合韓進洛,火速向寧陽城南推進,確保寧陽城的安全。”


    “命令韓曜,撤出戰鬥後,即刻率部向寧陽城東推進,與城內義軍會合後,馬上在城池的東南一線建立戰陣,牢牢控製寧陽城。”


    隨著一道道命令的下達,剛剛還處在血雨腥風中的戰場,突然就雨止風停了,除了此起彼伏的鼓號聲,還有在風中狂舞的旌旗,便隻剩下將士們的喘息聲,而戰場上的氣氛已經凝滯,空氣仿佛正在流失,讓人窒息難當。


    “結束了?這一仗就這樣結束了?”


    袁安搖動著手上的馬鞭,目露遺憾之色。雖然戰前預定目標都實現了,但看到段文操從容撤離,實在是心有不甘。


    “以我們的實力,敢於與段文操進行決戰,已經很了不起了。”


    李風雲倒是淡然,笑容裏難掩勝利之後的興奮之色。不管怎麽說,這一仗義軍打贏了。打贏了就好,這將幫助將士們樹立信心,讓將士們看到希望,未來並不是漆黑一團,依稀還是能看到一線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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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軍在段文操的指揮下迅速聚集在纛旗之下,並以最快速度重列戰陣,擺出了一個攻防兼備的陣式。


    將士們都知道己方在這場決戰中失利了,前後兩條戰線全部失守,前方未能擋住救援賊軍的攻擊,而後方亦也未能阻止城內賊軍的突圍,以致於現在陷入了賊人的前後夾擊之中,岌岌可危。好在纛旗還在空中獵獵作響,段文操還在高台上指揮若定,軍隊的損失也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己方依舊有一戰之力,這使得軍心暫時還能穩住,士氣也沒有低迷,將士們為了活下去,依舊有決心奮戰到底。


    高台上的段文操望著遠處那麵醒目的蒼頭軍帥旗,心情沉重,對那位尚未謀麵的白發賊愈發重視。勁敵,絕對是一位勁敵啊。雖然手下的將領們或許還在為白發賊沒有窮追猛打,給了官軍喘息之機而僥幸不已,但段文操很清楚,白發賊不是不想窮追猛打,而是戰機已失,再打下去隻會增加自己的損失,增加更多的變數,甚至有翻盤的可能,反正他已經救出了城內被困友軍,又控製了寧陽城,攻擊目標已經實現,這一仗實在沒有必要再打下去,見好就收吧。


    白發賊說打就打,說收就收,殺伐決斷是一個方麵,懂得取舍亦是一個方麵,而更重要的是,他能審時度勢,兼顧到方方麵麵的利益,如此精妙手段,實在令人驚歎。


    “使君,白發賊正在調整部署,試圖包圍我軍。”牛進達渾身血染,氣喘籲籲地跑上高台,指著前方蒼頭軍戰陣中不斷變化的令旗,急切說道,“使君,乘著賊人尚未對我形成合圍之前,果斷突圍吧。使君帶主力先撤,某斷後阻擊。”


    “稍安勿躁。”段文操搖搖頭,“你此刻突圍,正好中了白發賊之奸計。”


    牛進達濃眉微掀,剛想反駁,驀然靈光一閃,卻是領悟了段文操的意思。


    此刻正是軍心搖擺之際,雖然己方失利了,但對方亦沒有取得決定性勝利,這場決戰的勝負還在兩可之間。這時己方重整戰陣,穩住陣腳,做出與敵一決生死之勢,首先便穩住了軍心,其次便對敵人造成了威懾。反之,若匆忙撤離,便等於告訴將士們,這一仗己方打輸了,這必將給搖擺的軍心以沉重一擊,將士們惶恐之下,爭先恐後都想盡快遠離戰場,如此便無法保持井然有序的撤離,而敵人看到己方認輸撤離,士氣大振,必然乘勢追擊,以便尋找機會痛打落水狗。可以預見,在敵人的窮追猛打下,己方的撤離必然演變成狼奔豕突的大潰逃,最終是一敗塗地。


    急躁了,失去冷靜了。牛進達頓感羞愧,一把掀下兜鍪,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穩住!”段文操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現在言敗為時尚早,雖然逆轉戰局的可能已微乎其微,但隻要我們穩住了,賊人就犯難了。打吧,沒有任何價值,不打吧,又滅了自己威風。”段文操微微一笑,眼裏掠過嘲諷之色,“到了那一刻,白發賊便盼望我們主動撤離了。我們從容而撤,算是與賊人打了個平手,不難看,將士們也依舊信心百倍,而賊人明明取得了勝利,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撤離,那種挫折感會嚴重打擊士氣,會把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信心徹底摧毀。”


    你占了我便宜又如何?我是個龐然大物,你現在沒有實力把我打倒在地,將來也一樣無法擊敗我。在這塊土地上,你便是我腳下草芥蟻螻,永遠沒有翻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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