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書侍禦史韋雲起、濟陰太守韋保巒接到齊王令,日夜兼程返回齊王行營


    兩人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如此驚人變化,尤其韋保巒,更是懊悔不迭。當初正是他看到李風雲殺進中原,有機可乘,遂獻策齊王,以出京戡亂建功來再次衝擊儲君寶座。


    以齊王的身份,率軍出京戡亂在政治上的確會帶來風險,隻是韋氏權勢傾天,韋氏子弟個個信心十足,而隴西成紀李氏、關中杜氏、蘇氏亦對風險視若無睹。齊王“失德”一案讓他們栽了個大跟頭,顏麵盡失,好不容易抓住一次反擊機會,豈肯錯過?然而世事無常,本來被他們故意忽略的政治風險,在政敵們的有意操縱下無限放大,齊王不知不覺就深陷絕境。


    戡亂剿賊又如何?你功勞越大,實力越大,死得就越快。誰讓你有軍隊?誰讓你有謀反的實力?誰讓你在慘遭打擊後還不知死活地高調“反擊”?你越高調,越想衝擊儲君,就越是適得其反,越會遭到敵對勢力的四麵圍攻,想不死都難。


    “白發賊到底是何許人也?”韋雲起冷靜思考後,問到了關鍵之處。


    李風雲的身份是關鍵,唯有摸清了李風雲的真實身份,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鑰匙”。


    韋福嗣的推演,源自李風雲知道中樞核心層的最高機密,而韋福嗣曾是中樞一員,以他對東都政局的了解和從政幾十年的豐富經驗,當然知道李風雲所說機密的真假,由此便引出了黃門侍郎裴世矩。


    韋福嗣認定裴世矩是暗藏在李風雲背後的影子,而裴世矩曾是山東高齊舊臣,與山東豪門世家以及整個山東貴族集團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先帝和聖主兩代皇帝之所以重用裴世矩,倚重裴世矩,不僅因為裴世矩出自河東裴氏且才智超絕,更重要的是出於政治目的,是以他為“橋梁”,有效緩和山東人和關隴人之間的矛盾,緩解雙方的緊張關係。而裴世矩利用自己在中樞的地位和權勢,充分發揮自己在山東人中的影響力,很好地完成了兩代皇帝所托付的這一政治任務。裴世矩因此贏得了關隴人和山東人的普遍好感,這也是他在中樞屹立不倒的原因所在。


    以裴世矩為中心,把李風雲、魯郡太守段文操、彭城郡丞崔德本聯係起來,再把李風雲千裏躍進蒙山、縱橫魯西南、建立義軍聯盟、轉戰中原等一係列事件串聯到一起,不難發現李風雲就是山東人“製造”出來的,是山東人用來混亂中土局勢的“武器”,而裴世矩不但參與了“製造”李風雲,還有可能繞過山東人直接指揮李風雲,證據便是李風雲知道中樞核心層的最高機密。


    這個機密如果韋氏不知道,那麽山東眾多豪門也不可能知道,但李風雲一個反賊卻知道,這問題就嚴重了,就不得不思考一下,為什麽裴世矩要把此等機密告訴李風雲?裴世矩希望李風雲借助這些機密達到什麽目的?


    裴世矩位列中樞的政治意義就是緩和關隴人和山東人之間的矛盾。隻要這兩大政治集團的矛盾緩和了,衝突減少了,東都的政局也就基本穩定了。現在因為東征,因為天災**,關隴人和山東人之間的矛盾已經爆發,大河兩岸義旗高舉就是一個典型例子,而接下來齊王楊喃如果敗亡於通濟渠戰場,那麽關隴人和山東人必將大打出手,這不僅影響到東都政局,影響到國內穩定,更影響到了東征的進行,影響到了國防和外交大戰略,所以,值此關鍵時刻,裴世矩必須出手,必須繞過山東人直接指揮李風雲。


    從李風雲所獻策略來推演,的確可以達到裴世矩的目的,同時也有利於齊王,畢竟好死不如賴活,有實力總比沒實力好,在牢外總比在牢內好,有功勞總比沒功勞好,天高任鳥飛的齊王或許便能抓到某個機遇扭轉逆境。同樣,此策也有利於山東人,如果山東人配合河洛人把齊王摧毀於通濟渠,雖然可以挑起關隴人之間的內訌,但必將遭到聖主和關隴本土勢力的瘋狂報複,付出的代價太大,不劃算,反之,如果與齊王合作,聯手打擊河洛人,不但同樣可以達到打擊關隴政治集團的目的,同時還能把齊王一步步推上與聖主決裂的不歸路,或許便能讓齊王重蹈漢王楊諒之覆轍,重演漢王舉兵叛亂、皇族自相殘殺之悲劇。


    然而,裴世矩為何如此信任一個反賊?為何把如此重要使命托付於一個反賊?他又憑什麽斷定這個反賊一定會對他言聽計從?


    答案呼之欲出了。裴世矩在中樞主掌國防和外交事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南北關係,為此必須及時準確掌握北虜諸種的一舉一動,而要獲得北虜訊息,就必須在大漠上部署大量秘兵。裴世矩的手中就有一支秘軍,而李風雲曾是活躍在長城一線的大盜,據韋氏所知,邊陲的這些馬賊大盜,大部分都是秘兵,由此可以肯定,李風雲是秘兵,是裴世矩的親信部屬。


    那麽,李風雲為何被邊軍抓捕?宇文述又為何將其羈押至東都?李風雲從白馬逃脫後,為何又要造反?韋福嗣找不到答案,但這些不解之謎目前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知道李風雲是裴世矩的人就行了,而裴世矩不會加害齊王,相反,從他的立場出發,他還要盡心盡力保護齊王。由此推測,目前通濟渠戰場處處都是陷阱,齊王稍有不慎就有敗亡之禍,唯今之策隻有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韋雲起搖頭苦歎,“山東人居心叵測,齊王若遠離東都,極有可能重蹈漢王之覆轍。”


    韋保巒微微皺眉,接著冷笑道,“重蹈覆轍又如何?當年若不是為了阻止山東人借助漢王之力東山再起,我們豈會支持聖主?而聖主坐穩皇位之後,給了我們什麽回報?不但支持山東人對抗我們,還以此為要挾,逼迫我們支持他的變革。看看今日朝堂上,還有我們的位置嗎?朝政還在我們的控製之中嗎?若東征大捷,改革進程加快,十年二十年後,還有我們這些高門大族嗎?還有我們立身存命之地嗎?早知如此,當年我們寧願讓山東人漁利,也不願讓那些奸佞小人得誌,讓瘋狂的變革奪走我們中土的未來。”


    韋雲起臉色難看,猶疑不定。


    韋福嗣則是連連點頭。他能理解韋雲起,身居高位,羈絆太多,沒有行險一搏的勇氣和決心,而韋保巒因為棄守郡縣剿賊不利,即便收複了濟陰也難逃罪責,遲早都要與自己一樣除名為民,很難東山再起了,所以於脆豁出去了,與齊王榮辱與共,誓死一博,失敗了也就賠上項上人頭,但勝利了則功成名就,人生將迎來最大輝煌。


    “此事重大,應該與東都、西京那邊商量之後再做決策。”韋雲起建議道


    韋福嗣和韋保巒都同意,此事關係到整個政治集團的未來,的確要慎重,不能一拍腦袋一衝動就做出決策。


    三人隨即望向楊喃,請他最後定奪。


    齊王倒是殺伐決斷,一則他不想回東都那座牢籠,其次他更害怕被聖主禁錮,如同行屍走肉般生不如死,所以他果斷決定,“約見白發賊,孤要親自與他談。”


    韋福嗣嘴上答應著,心裏卻否決了,在東都、西京那邊沒有拿出決策之前,齊王不能也不合適與李風雲見麵。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將來此事一旦泄露,齊王死定了。


    夏末,東都接到了從遼東行宮傳來的機密消息,段文振遺策在高層中公開了,聖主和中樞為了壓製軍方的反對聲音,不得不借助段文振的赫赫威名,而遠征軍將士亦在遠東雨季來臨後的惡劣環境裏,開始了千裏大躍進。


    禮部尚書楊玄感非常吃驚,他吃驚的不是聖主和中樞在錯誤的時間錯誤地實施段文振遺策,而是區區一個反賊竟然比他更早知道段文振遺策,由此推測,李風雲說中樞有內奸也不是胡言亂語,而是有準確的消息來源。


    難道那個人暴露了?如果聖主知道那個人背叛了他,並且通敵賣國,那後果可想而知,而更嚴重的是,一旦那個人在嚴刑拷打之下支撐不住,把自己與其合作的秘密謀劃招供出來,自己豈不完蛋了?


    恰在這時,那個人的密件到了,那個人預測遠征軍可能要失敗,就算遠征軍非常僥幸的從平壤城下全身而退,戰爭也要延續到第二年,所以他請楊玄感務必在通濟渠戰場上借助反賊之手摧毀齊王,然後給反賊以雷霆一擊,穩定通濟渠局勢,以此來贏得聖主的信任,獲得東都的控製權,如此一來雙方裏應外合,必能成功實施謀劃已久的顛覆大計。


    楊玄感回複,詳述李風雲透露機密一事,你的秘密已經暴露,中樞有人盯上你了,不知道聖主是否獲悉並握有確切證據,總之你要小心從事,並通知其他人等,一旦事發,則逃亡大漠,避禍牙帳。之前他因為無法確認李風雲所說機密的真假,為求穩妥,並沒有向那個人發出警告,現在不一樣了,不但要發出警告,還要做好事發逃亡的準備。


    楊玄感又急告李密,不要耽擱時間了,馬上說服白發賊展開攻擊,有內應的配合,擊敗齊王易如反掌。齊王必須摧毀,這是秘密謀劃中的重要一環,若齊王在東都,以他皇統第一繼承人的身份,緊接時刻登高一呼必應者雲集,那己方將如何占據東都?又如何按照己方的意願更迭皇統控製局勢?至於調查李風雲身份一事,因為當年榆林事件的當事人和知情人要麽已經死了,要麽流配邊疆,要麽遠在東征戰場,短期內難有結果,所以通濟渠決策即便有錯誤,也隻能事後挽救了。


    就在李密接到楊玄感密令的同時,齊王和韋福嗣也接到了來自東都的秘密消息。


    段文振遺策的公開,證實了李風雲的確與中樞高層有聯係,由此推測,韋福嗣的推演非常接近事實真相,通濟渠戰場陷阱重重,齊王深陷絕境,極有可能被政敵徹底摧毀,當前唯有借剿賊之名一走了之,先行脫離危險,再徐圖後計。


    韋福嗣馬上趕赴聯盟總營麵見李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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