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重大敗,徐州諸鷹揚經此一戰後損失嚴重,接下來徐州不論是戡亂還是鎮戍,都隻能暫時依靠齊王楊喃的兩萬大軍了。


    梁德重剛剛敗走桃園,齊王楊喃就在磐石山擊敗了叛軍,並尾隨追殺,迅速抵達桃園戰場。李風雲措手不及,倉皇撤離,途中以沛城鷹揚郎將韋雲越為首的一批被俘軍官乘機逃亡。李風雲果斷渡過沂水,再度攻占郯城。


    齊王考慮到徐州軍隊大敗,彭城人心惶惶,局勢危急,他正好可以火中取栗,乘機進駐彭城控製大局,遂果斷停止追擊,以支援崔德本為借口,急速奔赴彭城。


    徐州戰局風雲變幻,讓關注者眼花繚亂。


    屯兵淮河南岸的江都郡丞王世充本來對“遏製”齊王信心百倍,哪料到一轉眼梁德重就被李風雲擊敗了,再一轉眼,李風雲又被齊王擊敗了,如此一來,齊王不費吹灰之力,輕鬆控製了徐州,而且名正言順,即便聖主麵對徐州危局,也隻能暫忍一時,也隻能依仗齊王來穩定徐州局勢,否則南北運輸大動脈的安全就無法保障,就必然會危及到二次東征的順利進行。


    王世充的信心遭到了打擊,異常憋屈。很明顯,徐州戰局突變的背後有陰謀,梁德重不是敗在白發賊手上,而是掉進了齊王設下的陷阱,隻是空口無憑,就算猜對了又如何?不過此事牽涉到東都的皇統之爭,王世充不敢公開介入其中,以免成了眾矢之的,所以他一邊實事求是的上奏東都,一邊把江都諸鷹揚主力撤離了淮河南岸,不敢繼續“威脅”齊王自取禍事。


    齊王進駐彭城,以武力為後盾,以穩定地區局勢為借口,迅速攫取徐州軍政大權。


    崔德本根本無力與其抗衡,隻能忍氣吞聲。以蘭陵蕭氏為首的徐州本土勢力亦不敢公開“得罪”齊王,隻能虛與委蛇,在形勢沒有明朗之前,他們是萬萬不敢信任齊王的承諾,更不敢賭上身家性命去支持齊王。


    李風雲乘機指揮聯盟大軍,席卷下邳和東海兩郡,竭盡所能擄掠錢糧。


    十一月初,消息傳到東都,聖主震怒。


    聖主對徐州局勢的直覺感受是,以齊王為首的政治勢力,試圖利用對徐州局勢的控製,來間接控製南北運輸大動脈,繼而影響到二次東征,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以二次東征勝負為要挾,來脅迫聖主和中樞在皇統一事上做出妥協和讓步。


    今年夏天的通濟渠危機,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最終聖主和中樞妥協了,沒有強行召回齊王,而是允許齊王居外戡亂。這給了齊王發展實力的機會,但同時也給聖主和中樞在政治上帶來了相當大的潛在風險,一旦齊王“翅膀硬了”,在某些居心叵測者的“推波助瀾”下,重蹈漢王楊諒之覆轍,以武力奪取皇統,則必然給中土帶來一場巨大的政治災難。


    然而,齊王的“貪婪”超過了聖主和中樞的預料,此次徐州危機實際上就是他的“得寸進尺”,而梁德重和徐州諸鷹揚在戡亂戰場上的失敗,則置聖主和中樞於被動,使得他們麵對齊王的“步步緊逼”竟束手無策。


    聖主和中樞很快做出回應。


    詔令,免去董純汶山太守一職,調任左驍衛府,出任左驍衛將軍,鎮戍徐州,並兼任彭城留守,掌徐州軍政大權。


    董純“複出”了,這是聖主和中樞為了二次東征,不得不再一次向齊王妥協,向齊王所屬的政治勢力做出的最大讓步。


    同日,聖主詔令,虎賁郎將梁德重剿賊不利,罷職,一擼到底,並以戴罪之身火速趕赴遼東懷遠鎮,以戍卒身份向右武衛大將軍李景報到。


    梁德重以戴罪之身去遼東,參加二次東征,是聖主對他的“保護”,也是聖主對齊王的警告。徐州戰局的真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可一不可二,你如果變本加厲,危及到了大局,那後果就嚴重了。此次我向你妥協的目的,是希望你穩定徐州,保障南北運輸大動脈,確保二次東征順利進行,如果你不知輕重,因一己之私而置中土利益於不顧,那就是父子反目之刻。


    同日,聖主詔令,免去段文操魯郡太守一職,調任右屯衛府,出任右屯衛將軍,即刻趕赴遼東前線。


    妥協是雙方麵的,董純“複出”,重回衛府,重回彭城,那麽聖主當然要借此機會,提拔一個親信到衛府統軍,但段文操離職後,魯郡太守的職位就成了“搶手貨”。


    目前大河南北的局勢都不好,尤其齊魯,連續兩年的天災,叛亂者此起彼伏,而魯郡更是一個“重災區”,不但有李風雲這個天下第一賊在蒙山虎視眈眈,還有齊王楊喃這個政治“災星”窺伺一旁,可想而知魯郡太守有多麽的難做,段文操能堅持下來當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按道理段文操離職後,魯郡太守應該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但齊王不一樣,他要發展實力,不但需要徐州,亦需要齊魯,所以齊王對這個位置勢在必得。


    齊王已經控製了徐州,現在又想控製魯西南,不要說聖主和中樞不答應,齊王的政治對手們也不會遂其所願,於是大家“蜂擁而上”,都去搶,都給齊王設置障礙,最後,甚至連軍方都“插手”了,而十二衛府的一些統帥們聯名舉薦的人選,竟然驚動了聖主和中樞。


    軍方提出來的人選叫李子雄,出自隴西李氏渤海房,在軍中德高望重,功勳卓著,曾深得兩代皇帝的信任,不但在衛府中曆任右武衛大將軍、右候衛大將軍,還曾官拜民部尚書,位列中樞核心決策層。然而,李子雄是個堅定的保守派,反對改革,在先帝執政晚期,曾被先帝罷職,解甲歸田。聖主登基後,漢王楊諒造反,形勢危急,在老越國公楊素的舉薦下,李子雄複出,到幽燕一帶平定了叛亂,自此為聖主所信任。但大業三年榆林事件爆發,以高潁為首的保守勢力遭到清洗後,大一統改革加速推進,李子雄卻成了中樞新的保守勢力的“大旗”。聖主為此大怒,認為李子雄背叛了自己,將其罷黜,後來因為西征在即,需要穩定軍方,遂再度起用,但李子雄不知悔改,在衛府中繼續阻礙軍製改革。東征前夕,齊王“失德”一案爆發,李子雄做為關隴本土勢力在軍方的元老,做為齊王的支持者之一,遭到打擊,被聖主和中樞借機趕出衛府,除名為民,連爵位都剝奪了。


    軍方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舉薦這樣一位在軍政兩界都威名顯赫的元老,擺明了就是要借助東征大敗,聖主和中樞陷入極度被動之機,迫使他們解禁李子雄,讓其“東山再起”。


    聖主和中樞心知肚明,知道這是以齊王為首的,以韋氏、李氏等關隴本土貴族為核心力量的政治集團,在關鍵時刻拿出來的“以退為進”的策略。我可以不要魯郡太守這個位置,也可以不把勢力延伸進齊魯地區,但條件是,李子雄要複出,要再進衛府。


    按道理聖主和中樞已經妥協讓董純複出了,不會再妥協讓李子雄複出,因為這兩位都是軍方元老級統帥,齊王一旦得到他們的支持,在軍方的影響力必定“直線上升”,這顯然對聖主和中樞不利。然而,出乎東都眾多政治勢力的預料,聖主和中樞竟然再一次妥協了。


    在這一博弈過程中,聖主和中樞最終選擇妥協,不僅僅是因為李子雄得到了以韋氏為首的關隴本土貴族集團的支持,還得到了以弘農楊氏為首的河洛貴族集團的支持,而這是很難得的事情,關隴貴族集團中兩個最為龐大的政治勢力聯手“作戰”,聖主和以他為首的改革派們實在是難以抗衡。


    李子雄是中土名將韋孝寬的老部下,是韋孝寬帳下的得力於將,兩家的關係非常好,有聯姻,李瑉的夫人便是韋孝寬的曾孫女,鄖國公韋圓成的女兒,所以李子雄得到以韋氏為首的關隴本土貴族集團的支持乃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他之所以也會得到弘農楊氏的支持,卻是因為自韋孝寬死後,李子雄就一直追隨老越國公楊素作戰,不論是平定江左還是遠征北虜,李子雄都衝殺在前,戰無不勝,為楊素所器重,這也是聖主登基之初,楊素不遺餘力助其複出的原因所在。因為這層關係,李子雄與楊素的兒子禮部尚書楊玄感的交情也非常好,與楊素的很多老部下也保持著密切來往,所以每當關隴本土貴族集團與河洛貴族集團發生衝突的時候,李子雄必定是奔走其中的斡旋人之一。


    另外聖主和中樞在這個特殊時期也的確需要李子雄,軍方的舉薦,實際上正好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水師返回東萊後,來護兒、周法尚和崔君肅與陸路諸軍統帥一樣,均被羈押回京,等待處理。水師遠征大敗,士氣低迷,現在又“群龍無首”,軍心更是大亂,時間長了,恐怕要出事,急需一位德高望重的衛府統帥去安撫,但熟悉水師,且被江左籍水師將士所認可的軍方統帥,一個都沒有。


    李子雄參加了平定江左的統一大戰,參加了江左戡亂剿賊之戰,在此期間曾一度指揮江左水師,對水師非常熟悉。在聖主主政江左期間,李子雄又曆任郴州、江州刺史,主掌軍政,官聲非常不錯,被江左人所接受。


    所以此刻,李子雄是安撫水師的最佳人選,而更重要的是,承擔了東征大敗責任的軍方即將迎來一場風暴,所有參加東征的高級統帥都要受到懲罰,而如此之多的軍方統帥“全軍覆沒”,必然激化聖主、中樞與軍方之間本來就非常尖銳的矛盾,為二次東征埋下可怕的隱患。關鍵時刻,聖主和中樞解禁李子雄,讓其複出,必會在軍方造成一定程度的正麵影響,這或許可以有效緩和一下雙方之間的激烈矛盾,有助於二次東征的順利進行。


    既然要重新起用李子雄,既然要利用李子雄在軍政兩界的影響力,理所當然要最大程度地消除李子雄的怨氣,而若想消除李子雄的怨氣,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當然是彌補他在政治打擊中所遭受的利益損失,於是聖主和中樞於脆“好人做到底”,把魯郡太守的位置給了李子雄的長子李瑉。


    李瑉因受李子雄的連累而罷黜,聖主和中樞把他放在魯郡太守的位置上,不但恢複了他的仕途,升了他的官,彌補了他的損失,還迫使李子雄不得不盡快趕去東萊水師,盡快安撫水師將士,竭盡所能恢複水師戰鬥力,因為魯西南的局勢太糟糕了,李瑉到了魯郡就會陷入困境,如果李子雄不給他以支援,李瑉剛剛戴到頭上的官帽子必定搖搖欲墜,甚至連性命都岌岌可危。


    十一月初四,聖主詔令,考慮到東征的需要,決定重新起用李子雄,恢複其爵位,任命其為左禦衛將軍,即刻趕赴東萊水師大營,在羈押於京的水師總管來護兒、副總管周法尚和長史崔君肅均未處理之前,暫領水師。


    另詔令,任命李瑉為魯郡太守,即刻上任。


    李子雄父子同日解禁,同日複出,同日被聖主委以重任,當即在東都引起了轟動。


    然而,更轟動的則是聖主“**裸”的報複。聖主詔令,以誹謗譏諷朝政罪,誅殺前禦史大夫,齊王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在聖主贏得皇統之戰中曾立下汗馬功勞,曾深得聖主恩寵的張衡。


    這邊剛剛放了老軍李子雄,那邊就把謀臣張衡殺了,聖主的報複手段太激烈了。


    十一月初八,醞釀已久的席卷十二衛府的風暴終於爆發了。


    聖主詔告天下,東征失利,遠征軍三大最高統帥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尚書右丞劉士龍負有直接責任,其中劉士龍的綏靖決策是導致遠征軍慘敗的最重要原因,故斬殺劉士龍以謝天下,於仲文和宇文述則被除名為民。


    顯然,聖主和中樞考慮到二次東征,最終還是隱晦地承擔了一部分責任。在遠征軍三大最高統帥中,隻有尚書右丞劉士龍是文官,誅殺劉士龍,犧牲劉士龍,實際上就是聖主和中樞自己打自己的臉,變相承認自己在決策上的錯誤。而留下於仲文和宇文述的性命,則等於是向軍方做出了讓步,以便最大程度的緩和雙方之間的激烈矛盾。


    然而,接下來的一道詔令,不但引爆了軍方內部的矛盾,也徹底引爆了聖主、中樞與軍方之間的矛盾,軍政兩界的決裂已不可避免。


    聖主詔令,右候衛大將軍衛文升在東征中功大於過,不予處罰,官複原職,繼續回中樞做他的刑部尚書,免去他的右候衛大將軍一職。其餘陸路遠征軍統帥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恒、右翊衛將軍薛世雄、左武衛將軍崔弘升、右禦衛將軍張瑾、右候衛將軍趙孝才統統除名為民,還有楊義臣、王仁恭等幾十名武賁郎將、武牙郎將等高級軍官或被罷職,或被降職,無一幸免。


    這個就難以理解了,為什麽衛文升功大於過,不予處罰?僅僅因為他是聖主的親信,是原中樞重臣?


    聖主詔令,水師總管來護兒、副總管周法尚、長史崔君肅在平壤一戰中功勳卓著,加官晉爵,予以重賞。其中來護兒功勞最大,賜爵榮國公,官拜右翊衛大將軍,兼領水師總管,並賜物五千段,以第五子來弘為杜城府鷹揚郎將,以先前所封的襄陽公賜與其子來整。


    轟……朝堂亂了,衛府亂了,東都亂了。


    水師大敗於平壤,四萬將士死傷殆盡,這怎麽可能有功?水師提前攻擊平壤,導致遠征軍統率部擬製的水陸夾擊平壤之策失敗,導致平壤把全部軍隊都放在了正麵戰場上,導致遠征陸路大軍在後撤過程中不但失去了水師的有效策應和掩護,還遭到了高句麗全部軍隊的圍追堵截。二十萬遠征將士的陣亡,水師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來護兒罪無可恕。


    大牢中的於仲文聽到這個匪夷所思的消息,氣得吐血倒地,昏迷不醒,一天後便撒手塵寰,一代名將就這樣背負著千古罵名悲憤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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