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雲立刻便有罵人的衝動,李子雄太奸詐了,搞了半天他還是要全力一搏,還是想幫助楊玄感贏得兵變,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已經分析過了,已經做出推演了,李子雄也認同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演,為何還是出爾反爾,還是頑冥不化、固執己見?


    李子雄久居高位,掌控全局已成為他的習慣,任何時候他都要做個博弈者,而不甘於做個任人宰割的“棋子”,然而,出乎他的預料,這一次他失算了,不要說李風雲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韋福嗣、董純和李善衡同樣不願


    李風雲毫不猶豫,當即對李子雄的決策提出了質疑。


    楊玄感的兵變若想成功,最核心的一環就是更迭皇統,就是必須要有一個新皇帝,有一杆代表了正統和利益的大旗。李子雄有意把齊王楊喃推上皇位,但楊玄感是否同意?退一步說,就算楊玄感同意了,齊王楊喃是否同意?再退一步說,就算齊王楊喃同意了,以韋氏為首的關隴本土貴族集團是否同意?發動軍事政變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解決政治危機,而舊的政治危機尚未解決,又爆發了新的政治危機,這場軍事政變的勝算還有多大?


    李子雄毫不遲疑,一一給予解釋。在這件事上,李子雄有把握說服楊玄感,而齊王楊喃實際上沒有自主權,他的命運完全被李子雄、楊玄感、韋福嗣等人所掌控,隻要兵變者把齊王楊喃的大旗高高舉起,不論齊王楊喃是否同意,他都變成了這場軍事政變的名義上的最高統帥。最難辦的就是關隴本土貴族集團,可以預見,在政變之初,關隴本土貴族集團肯定是靜觀其變,坐山觀虎鬥,隻待局勢明朗了,便拔劍出鞘,也就是說,誰占據了優勢,他們就倒向誰。由此推及,能否贏得關隴本土貴族集團的支持,就要看以楊玄感為首的兵變者能否在戰場上擊敗聖主,就要看齊王楊喃能否在這場軍事政變中牢牢掌控全局,而李子雄很自信,他認為大家隻要精誠團結,攜手合作,就一定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然而,韋福嗣卻當頭澆了李子雄一盆冷水,他以非常堅決的態度,不容置疑的口氣告訴李子雄,他不會參加這場兵變,另外他要求李子雄信守承諾,不要把齊王楊喃拉進這場兵變。


    接著,董純和李善衡也表態了,他們也不會參加這場兵變,他們堅決反對李子雄把齊王楊喃拉進這場兵變。


    理由很簡單,李風雲已經分析得很透徹,推演得也很詳盡,這場兵變的核心一環是皇統更迭,但皇統如何更迭,齊王楊喃左右不了,畢竟發動兵變的是楊玄感,而另一個決定因素則是關隴本土貴族集團,但關隴本土貴族集團與河洛貴族集團在政治上是對立的,若楊玄感力推齊王楊喃,關隴本土貴族集團必定力推代王楊侑,由於事關彼此根本利益,雙方基本上沒有妥協讓步的可能,換句話說,如果楊玄感把齊王楊喃推到了“台前”,則等於把關隴本土貴族集團推到了聖主一邊,這場軍事政變也就注定了要失敗。


    李子雄、韋福嗣、董純和李善衡都是關隴本土貴族,如果他們的命運不是早已與齊王的命運“捆綁”到了一起,且不可分割,他們也已離開了齊王。現如今,他們與齊王都在絕境中掙紮,但李子雄顯然有些失控,有些瘋狂,似乎失去了理智,而韋福嗣、董純和李善衡三人卻依舊保持著清醒,小心謹慎,一步都不敢走錯。目前的政治環境不允許他們犯錯,一步錯,等待他們的便是萬丈深淵。


    韋福嗣、董純和李善衡的反對,讓李子雄頗為惱怒,他質問,若錯過了這樣的機會,齊王還有什麽希望?我們還有什麽希望?


    韋福嗣也很惱怒,李子雄太無恥了,為了兵變的成功,不惜“綁架”齊王,不惜犧牲他們這些政治盟友,是可忍孰不可忍,豈有此理,你以為自己可以隻手遮天,可以為所欲為?


    韋福嗣當即反駁,把李風雲所擬製的未來幾年的謀劃,和盤托出。


    這個謀劃李子雄已經聽李風雲說過了,他也基本接受,隻是這個謀劃建立在李風雲對中土未來幾年大勢的預測上,而預測的起點就是今年爆發的軍事政變失敗了。假如今年的軍事政變成功了呢?中土未來幾年的走向肯定與李風雲預測的不一樣。李子雄不想看到統一大業分崩離析,不想看到北虜鐵騎塗炭中土,更不想看到千千萬萬的中土人死在分裂和戰亂之中,所以他決心殊死一搏,決心贏得兵變的成功,而最基本的前提是,他必須把齊王、楊玄感、韋福嗣乃至李風雲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都黏合到一起,齊心協力,唯有如此,他才能掌控全局,才能讓自己的兵變策略得到忠實的執行。因此李子雄嘴上接受了李風雲的未來謀劃,心裏卻全盤否定,他要另起爐灶,要走自己的路。


    董純和李善衡都是第一次聽說,他們通過這個布局龐大的謀劃,再一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李風雲的背後是朝堂上那股持中立立場的龐大的政治勢力的代言人,這個拯救中土的謀劃就是出自他們之手,而謀劃的核心便是扶植齊王楊喃,便是讓齊王楊喃利用南北大戰來實現北疆割據,然後齊王楊喃就成了中土的“新長城”,對外抵禦北虜的入侵,對內拯救統一大業的崩潰,可以說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眾望所歸之下,必成王霸之大業,再建中土之輝煌。


    這個謀劃完全符合齊王的利益,符合他們的利益,這顯然就是齊王的希望,就是他們的希望,未來大有可為。董純和李善衡就如當初聽到這個謀劃的韋福嗣,很振奮,有些激動,雖然這一切都建立在李風雲的預測上,都還是虛無縹緲不可確定的紙上談兵,但最起碼李風雲背後的那股龐大的政治勢力是事實存在的,他們中意齊王楊喃並給予扶植,這本身就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隻要齊王楊喃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不是單槍匹馬作戰,那未來即便坎坷艱難,卻始終充滿希望,這給了大家為之奮鬥的的動力。


    董純和李善衡不約而同的做出決斷,支持這個拯救中土的謀劃,實際上現在可以說是拯救齊王的謀劃,而他們的支持,等於推翻了李子雄的兵變必須成功的決策,因為這個謀劃的基礎是李風雲對中土未來大勢的預測,而預測的起點便是這場軍事政變的失敗,所以,接下來要商討的內容,不是如何促成兵變的成功,而是如何最大程度的利用這場兵變牟取到最大利益。


    五個人,兩種意見,但實力對比卻是一比四,李子雄完敗。本來他想左手握著齊王楊喃,右手拿著李風雲,以悍的實力奪得軍事政變的勝利,但風雲突變,他的如意算盤很快就落空了,齊王楊喃和李風雲這兩股勢力迅速聯手,轉眼就把他架空了。


    李子雄惱羞成怒,指著李風雲厲聲質問,“一直以來,你都在預言這場兵變,預言這場兵變以失敗而告終,一步步把我們引入觳中,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是不是利用我們來摧毀這場兵變?”


    李風雲搖頭苦笑。李子雄的心思可以理解,畢竟他是中土統一大業的功臣,而統一大業給他帶來的巨大利益,正隨著大一統改革而逐漸喪失,這是李子雄所不能接受的,也是他們那一代功勳大臣們都不能接受的,所以保守勢力都想推翻聖主,推翻改革,隻不過有膽量殊死一搏的人太少,而機會就更少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軍事政變的機會,且具備了成功的大部分條件,試想李子雄、楊玄感等人豈肯放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天意眷顧,誰敢說兵變就不能成功?從李風雲的立場來說,如果他不知道未來發生的一切,必然會義無反顧的支持李子雄,因為兵變是走向成功的捷徑,一戰定乾坤,而割據稱霸的謀劃則過於漫長、艱險,充滿了難以估量的風險,所以如何選擇不問可知。然而,李風雲知道未來,齊王楊喃和韋福嗣、董純、李善衡又都是膽小謹慎之輩,兩下結合,自然不會再去豪賭。


    李風雲衝著李子雄搖搖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建昌公,你聽某說完,再做定論如何?”


    韋福嗣和董純也勸了兩句,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撕破臉了,內訌了,對誰都沒好處。


    李風雲拿出了利用這場兵變牟利的計策。


    李風雲退出齊魯後,率軍西進,第二次殺進中原,第一個目標還是通濟渠,同時吸引東都方麵的注意力,以掩護楊玄感發動兵變。楊玄感兵變後,東都兩麵受敵,必然收縮防守,這時候李風雲率軍殺進京畿,攻打第二個目標,東都。


    東都能不能拿下,取決於多方麵的因素,其中有兩個關鍵,一個是東都的內應能否成功打開城門,尤其重要的是,能否打開皇城和宮城的大門,若楊玄感拿不下皇城和宮城,拿不下中土最高權力的象征,則等於沒有拿下東都,政治上的影響力十分有限;其二,各路救援東都的軍隊來得快不快,若救援軍隊搶在楊玄感攻陷東都之前抵達戰場,則楊玄感兩麵受敵、兩線作戰,基本上喪失了奪取東都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兵變將不可阻止的走向失敗。


    若兵變即將失敗,李風雲就果斷離開東都戰場,假借北上阻擊聖主的名義,攻打第三個目標黎陽倉,大肆劫掠黎陽倉的糧草武器後,移師北上,依托太行山,在代恒燕趙之間發展壯大。


    齊王是救援東都的軍隊之一,但因為齊王身份的特殊性,關鍵時刻,楊玄感必然要拉齊王“下水”,拉“齊王”陪葬,而聖主則要防備齊王背叛,對他全力戒備,於是在東都戰場進入僵持之期,齊王便要以追剿李風雲為名,主動離開東都戰場,渡河北上,那時聖主迫於無奈,不但會同意所請,還會給予其相當大的政治利益以為安撫。


    如此一來,李風雲北上了,齊王楊喃也北上了,齊王據北疆而稱霸的第一步就算成功了。


    李子雄忍不住了,直言不諱地問道,“若越國公拿下東都呢?”


    “那越國公麵臨的危機就更大。”李風雲歎道,“誰來做皇帝?齊王還是代王?抑或,越國公於脆篡位,自己做皇帝?”


    滿座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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