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風雲指揮聯盟大軍劫掠通濟渠,梁郡豪望韓相國緊鑼密鼓準備舉旗,通濟渠兩岸的氣氛幾欲窒息之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東都亦是暗流湧動,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


    通濟渠局勢給東都的直觀印象是,政治訛詐,而訛詐者正是齊王楊喃。


    去年賊帥李風雲製造了通濟渠危機,結果齊王楊喃乘機逃出了政治牢籠,雖然這場危機並沒有真正影響到第一次東征,第一次東征失敗與這場危機亦沒有絲毫關係,但在政治上慘遭敗績的聖主和改革派卻因此付出了更大的代價,他們陷入了保守勢力的“反攻”和新一輪皇統之爭的夾擊中,危機四伏,步履艱難。


    今年賊帥李風雲再一次製造了通濟渠危機,目的是什麽?結果又會怎樣?很明顯,東征至上,通濟渠暢通是聖主和東都的底線,以李風雲之狡詐,他絕不會碰觸這條底線,所以無論通濟渠危機有多麽嚴重,東都都不會為其表象所蒙蔽,東都關注的始終是隱藏在危機背後的齊王楊喃。


    東都首先要知道的是,齊王楊喃政治訛詐的目標是誰?是遠在東征戰場的聖主,還是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東都唯有確定了齊王楊喃要訛詐的目標,才能推測出他訛詐的目的,才能有的放矢,拿出正確的對策。


    “齊王到底想獲得什麽?”這是東都高層所有人的疑問。


    越王楊侗今年九歲,年幼,因為所處環境的原因他比同齡孩子要早熟,知書識禮,但這並不能改變他“政治傀儡”的事實,他就是一個權力符號,一個權力道具,代替他行使權力的是越王府長史崔賾,是東都留守、民部尚書樊子


    崔賾出自博陵崔氏,六十四歲。樊子蓋出自江淮世家,六十八歲。兩位重量級老臣輔佐一位親王留守東都,看上去很不錯,實際上很不好。


    崔賾的官職雖然沒有樊子蓋高,權力沒有樊子蓋大,但出身顯赫,貴族等級高,在儒林的名氣大,在京為官時間長,深得兩代皇帝賞識,曾輔佐元德太子很多年,現在又輔佐元德太子的兒子,而這層淵源至關重要,越王楊侗因此對他非常信賴。


    樊子蓋位高權重,但在這個拚爹拚門第的時代,在豪門世家遍地走的東都,他就吃大虧了,再加上他長期在地方上任職,在京在中樞的時間都很短,資曆聲望都不夠,人脈資源就更不足了,於是他在東都的大權貴們的眼裏十分不堪,無非就是一個政治暴發戶,一個撞了大運的小土豪而已,權貴們根本瞧不起他。樊子蓋心知肚明,低調做人,聖主在的時候,他尚可狐假虎威,他的話還有些作用,如今聖主不在東都了,他最大的靠山沒了,狐假虎威不成了,他的話就沒人聽了。


    越王楊侗人小鬼精,雖然對兩位輔弼大臣都表達出了足夠的尊重,但他知道真正能發揮作用的隻有崔賾,至於樊子蓋,不過是扯著虎皮做大旗的主兒,中看不中用,關鍵時刻肯定指望不上。


    樊子蓋很識事務,一切以大局為重,個人榮辱無關緊要,所以這段時間他對崔賾很尊重,大小事務均當著楊侗的麵與崔賾商量著辦,給足了楊侗和崔賾這對君臣的臉麵,不過今天他不給麵子了,事關通濟渠安全、東征的勝利以及聖主和改革派的政治利益,他堅決主張,馬上出兵戡亂通濟渠,剿殺白發賊。


    崔賾明確反對,據理力爭。


    目前局勢下,從東都調兵去通濟渠戰場戡亂剿賊,必須謹慎,不到萬不得已,這個兵不能出。何謂萬不得已?就是通濟渠中斷了,確確實實中斷了,江南的糧食已經沒辦法由通濟渠北上了,已經肯定會危及到東征安全了,且東都已經用盡了所有可以解決危機的手段了,則東都出兵。


    崔賾的理由是,京畿有洛口倉、含嘉倉,河北有黎陽倉和高陽倉,涿郡有臨朔宮倉儲,北平有臨渝宮倉儲,遼東有望海頓、懷遠鎮兩大糧草輜重囤積地,東征有這些大倉儲的保障,即便通濟渠斷了,依舊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但是,假如河北的永濟渠斷了,洛口倉、含嘉倉和黎陽倉裏的物資隻能通過陸路運輸至涿郡,那問題就嚴重了,所以在崔賾看來,保障永濟渠的暢通,要遠遠重要於保障通濟渠的暢通,也就是說,如果永濟渠斷絕了,東都馬上就要做出反應,東都大軍馬上就要出動,反之,若通濟渠中斷了,東都完全沒必要驚慌失措,可以從容對付,想方設法以最小代價解決問題。


    樊子蓋當即予以反駁。


    永濟渠的安全的確重要,所以聖主才命令楊玄感坐鎮黎陽,確保永濟渠上遊的安全,以崔弘升為河北討捕大使,戍守永濟渠的中段,任命段達為涿郡留守,確保永濟渠下遊的安全,三位重臣,三路軍隊,由南而北,全線護衛,永濟渠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年初崔弘升剿賊得力,河北豆子崗、平原諸賊皆倉皇渡河南逃,河北形勢因此好轉,這顯然也有助於永濟渠的安全。當然了,河北賊還沒有剿殺於淨,一些膽大妄為的餘孽依舊可能劫掠永濟渠,但他們都是烏合之眾,威脅不了永濟渠,因此,樊子蓋認為,東都的注意力不應該放在河北永濟渠,而應該全神貫注於河南通濟渠。


    另外,樊子蓋堅持認為,東都應該馬上出兵通濟渠,以對優勢,給白發賊以致命打擊。


    白發賊的隊伍越來越龐大,對錢糧的需求也越來越多,這也是他四處遊擊以戰養戰的原因所在。不久前他在齊郡戰場上遭遇重挫,本以為他要逃回蒙山休整一段時間,哪料到他突然西進中原,再一次殺到了通濟渠。從表麵上看,他的目的是劫掠通濟渠,但真相當真如此簡單?


    樊子蓋點到即止,說到這裏就不說了,再說下去就觸及到了政治上的敏感處,可能會犯了越王楊侗的忌諱。皇統之爭的結局向來很殘酷很血腥,父子相殘兄弟鬩牆,人倫悲劇一次次上演,鮮血和眼淚淹沒了皇族,怎一個慘字了得,所以這是一個政治上的禁忌區,一個不慎就會帶來殺身之禍,樊子蓋可不想斷送了自己的大好頭顱。


    實際上樊子蓋很想直言不諱地告訴越王楊侗,這次通濟渠危機的真相就是皇統之爭,就是你叔父齊王楊喃試圖以武力要挾聖主,重新奪回皇統繼承權,所以這次通濟渠危機非同小可,一旦處置失當,極有可能演變成兵變。如果齊王楊喃“瘋狂”了,聯合白發賊攻打東都,那就不是通濟渠是否安全,東征能否能夠取勝的問題了,而是要爆發一場席卷整個中土的大風暴,後果不堪設想。


    為未雨綢繆,為防患於未然,乘著事態尚未失控,乘著齊王楊喃尚在齊魯,乘著通濟渠危機尚未擴大蔓延之前,於淨利落的摧毀白發賊,把一場可能會爆發的大風暴扼殺在萌芽狀態,肯定是正確的策略,退一步說,即便殺雞用牛刀,搞得太誇張了,讓政敵詬病,留下笑柄,但相比事態失控後可能會導致的恐怖後果,這個代價的付出完全值得。


    樊子蓋的理由很充分,分析推演都有說服力,表現得非常自信,但崔賾一句話就把他的信心摧毀了。


    “衛府直接聽命於聖主,不受越王的調遣,亦不受東都留守府的調遣。”


    樊子蓋啞口無言。


    從律法上來說,軍政分家,軍隊直接聽命於皇帝,皇帝掌握發兵權,十二衛府隻有統兵權,所以除了皇帝,沒人可以調遣十二衛府的軍隊,但特殊情況下,比如依據軍興之法(戰時製度),比如有皇帝的先期授權,大臣還是有特定的發兵權。現在聖主遠征去了,而通濟渠又爆發了危機,急需東都調兵遣將去剿賊,這就屬於特殊情況,做為留守東都的越王有權實施軍興之法,但前提是,要征得留守中樞大臣和衛戍東都的十二衛府將軍們的同意,因為剿賊不僅需要軍隊的支持,還需要財政上的支持。


    樊子蓋雖然是留守東都的第一大臣,但他的權力倍受掣肘和限製,他既代表不了留守中樞大臣們的意見,也無法直接指揮十二衛府,所以他隻能寄希望於越王楊侗,由越王出麵扛“大旗”,在前方衝鋒陷陣,搖旗呐喊,而他躲在幕後“遙控”,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聖主為了防備權臣利用越王牟取不當利益甚至耍陰謀,當然要保護越王,而這正是越王府長史崔賾的責任。


    崔賾一眼就看穿了樊子蓋的“陰謀”,毫不客氣地給了他“當頭一棒”,不到萬不得已,越王絕不會介入軍方事務,更不會向十二衛府發號施令。對於擁有皇統繼承權的親王來說,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尤其不要與軍方產生瓜葛。在皇統的爭奪中,軍隊的支持雖然不可或缺,但軍隊支持與否,與你和軍方保持密切關係,甚至直接介入軍方事務,完全是兩回事。


    樊子蓋鬱憤不已,忍不住質問崔賾,“通濟渠危機日益嚴重,東都卻置若罔聞,任其惡化,若事態因此而失控,將來如何向聖主交代?”


    “你是東都留守,不是河南留守,更不是通濟渠留守。”崔賾揶揄道,“通濟渠危機,與你何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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