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上午,齊王行營。


    清晨李百藥急報,李風雲已率聯盟軍隊撤往衛南、濮陽一線,估計天亮後就要從衛涼津一帶渡河北上了。


    齊王略感意外,暗叫僥幸,李風雲的行軍速度太快,差一點就與宇文述“迎頭相撞”,這要是“撞”上了,麻煩?大了。齊王請李百藥轉告李風雲,允許聯盟軍隊渡河,他將在大河北岸給予必要掩護。


    很快,李善衡又來急報,斥候在黎陽以東六十餘裏外的衛涼津,發現有打著東都衛戍軍旗號的軍隊正在橫渡大河。


    李善衡早已從韋福嗣那裏得到消息,知道是李風雲的聯盟軍隊,隻是為了掩人耳目,李善衡不得不虛應故事,不得不裝模作樣奏報齊王,另外為了防備萬一,李善衡昨天就把主力調進了黎陽倉,還加強了齊王行營的衛戍力量,以防李風雲渡河之後突然背信棄義襲擊倉城。現在李風雲的帳下足足有四萬大軍,而且清一色的主力,麵對這樣一股強橫力量,李善衡不敢大意,小心防範。


    齊王不高興了,臉色頓時陰沉。渡河是大事,關係到雙方安全,一旦未能默契配合,出了意外,可能會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但李風雲膽大妄為,這邊還沒有與黎陽取得聯係,那邊就開始渡河了,根本就沒把齊王放在眼裏。這是運氣好,如果運氣不好,宇文述滯留黎陽尚未離開,現在如何是好?難道雙方當真要大打出手,搞得兩敗俱傷?


    韋福嗣、李善衡倒是能理解李風雲急於脫離險境的心情,現在韓世諤就在他身邊,這是個無法控製的不穩定因素,另外從董純手上“訛詐”來的四千多“俘虜”也是一個隱患,瓦崗軍在濟水兩岸的“掩護”也存有風險,而更嚴重的是他無法確保齊王始終信守諾言,所以他不但急於渡河,還要“先斬後奏”,搶在齊王獲悉之前渡河,先把選鋒軍送到對岸搶占先機,這樣即便齊王改變立場,背信棄義出手攻擊,他也能利用“先機”阻禦齊王,給聯盟大軍贏得渡河時間。


    這符合李風雲的行事風格,他一向兵行險著,指望他謹慎小心、四平八穩,實在困難,這與他實力不夠有直接關係,實力不如人,隻能以詭道取勝,當然了,如果不是這種性格,他也不會獻計齊王“北上戍邊”行險一搏了。


    這也說明雙方嚴重缺乏信任,默契是有,但信任太少,而缺乏信任的默契,其中蘊含的風險就大了。現在齊王已經決心北上戍邊,已經沒有退路,而他若想在北疆有所作為,不論是阻禦北虜衛戍國土,還是據北疆而稱霸,首先就要在最短時間內增加實力,沒有實力在北疆死路一條,而他增加實力的最佳捷徑就是與李風雲通力合作,而通力合作的基礎就是信任,沒有一定的信任基礎,合作就是一句空話,甚至到了關鍵時刻,雙方連默契都難以維持。


    齊王質問李百藥,“白發是何居心?他是蓄意製造矛盾,還是故意威脅孤,訛詐孤?”


    李百藥從容解釋,李風雲推測來護兒帶著水師主力正在馳援東都的路上,從時間上推算距離東都應該不遠了,距離黎陽就更近了,而當前恢複大運河的暢通是重中之重,不出意外的話,來護兒到了黎**體了解了東都局勢後,極有可能把部分水師戰船部署在黎陽至洛口一線,以確保南北大運河暢通無阻,如此一來李風雲和聯盟軍隊不但有暴露的危險,渡河北上的時間也會推遲,而這既會影響到齊王的安全,也會影響到齊王北上之計,所以李風雲才急不可耐,不敢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


    齊王吃驚了。來護兒馳援東都?水師主力正逆流而來?如此大事,直接影響到東都局勢走向的大事,為何宇文述隻字未露?


    行省雖然向東萊水師求援了,但那屬於急病亂投醫,毫無作用。行省沒有調兵的權力,來護兒也不敢擅自放棄東征,率全部水師馳援東都。之前來護兒派遣水師副總管周法尚率百艘戰船兩個武賁郎將一萬四千餘將士馳援東都,已經是嚴重違法,可以視同謀反了,有掉腦袋的風險,所以隻要沒有聖主的詔令,來護兒絕無可能揮師平叛,再退一步說就算他不要腦袋了,他還要為帳下部屬們著想,總不能讓大家都跟著他一起掉腦袋。


    不過宇文述和屈突通都說了,聖主和中樞在接到楊玄感叛亂的消息?,馬上決策停止東征,而這個詔令肯定要以最快速度傳送東萊水師,以免水師渡海遠征孤軍深入,另外距離東都最近的遠征軍隊也是東萊水師,聖主的確有可能同時命令來護兒火速趕赴東都平叛。這樣推算起來,李風雲的預測十有**是對的,來護兒當真有可能馳援東都。


    屈突通是衛府普通統帥,不參與中樞決策,不知情很正常,但宇文述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如果宇文述知道此事,他為何自始至終沒有提及來護兒和東萊水師?是不是擔心來護兒在詔令送達前就已經帶著水師渡海走了,無法確定水師一定會趕赴東都平叛,所以絕口不提,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比如聖主已經決心“清除”齊王,已經密詔宇文述和來護兒聯手解除齊王的軍權,那麽宇文述當然要嚴守機密了。


    韋福嗣和李善衡也很吃驚,尤其韋福嗣,與李風雲一起撤離東都戰場,兩人天天在一起商討北上大計,卻始終沒聽到李風雲提及來護兒和水師,此刻情緒尤為複雜,首先不論此事真假,單以李風雲隻字不露就能看出來,李風雲根本不信任他們。不過想想也正常,一旦齊王改變立場背信棄義,一旦齊王知道李風雲已經推測來護兒要來,並做好了防備,那聯盟軍隊成功渡河的可能性還有多大?李風雲隻有有心算無心,才有一線逃生之機會,所以李風雲當然要謹慎再謹慎了。


    齊王越想越是害怕,韋福嗣和李善衡也有不詳預感。


    如果來護兒帶著水師主力來了,與周法尚會合,水師就成了東都戰場上實力最強的一支援軍,五六萬絕對忠誠於聖主的水師將士,再加上河北討捕大使崔弘升,涿郡副留守陳棱,武賁郎將李公挺,河陽都尉楊浩,再加上聖主委派的平叛特使宇文述和屈突通,幾大勢力聯手,隻要衛文升堅守潼關不失,東都之圍立時可解。東都安全了,越王楊侗、樊子蓋、楊恭仁、李渾氣勢洶洶地加入圍剿,楊玄感的敗亡也就在旦夕之間。


    接下來如果宇文述和來護兒聯手“對付”齊王,齊王往哪逃?宇文述已經試探出了齊王的“底線”,知道齊王野心勃勃,打算據北疆而抗衡聖主,勢必會痛下殺手,以絕後患,那時齊王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走投無路,唯有束手就擒了。


    齊王憤怒了,厲聲質問李百藥,“如此大事,你為何隱瞞不報?”


    李百藥很委屈,我也是才知道啊,然後毫不客氣地質疑齊王,如此大事,大王焉能不知?大王既然知道,為何不提前告之白發,以便形成默契,互為保護?大王故意隱瞞,白發當然懷疑大王別有目的,於是雙方互不信任,以致誤會層生,矛盾激烈。


    齊王愈發憤怒,“孤的確不知,孤若知道,豈能蓄意隱瞞?來護兒馳援而來,水師不但決定了東都局勢的走向,也決定了孤的命運。危急時刻,孤豈會陷白發於死地,自絕生機?”


    李百藥乘機進言。之所以出現這種誤會,造成這種危機,都是因為雙方缺乏信任。如果來護兒當真帶著水師來了,東都局勢迅速逆轉,楊玄感敗亡在即,留給齊王騰挪的時間非常有限,這種情形下,雙方應該加強溝通,增加信任,共商北上大計。


    “當前南北關係日益惡化,北疆鎮戍形勢極其嚴峻,與東都局勢逆轉給大王帶來的危險相比,北上戍邊更為險惡,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李百藥“趁熱打鐵”,以南北關係的劇烈演變為基礎,詳細分析和推演了“第三次東征”的前因後果,希望能說服齊王密會李風雲,雙方坐在一起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第三次東征的成敗決定了南北關係的走向,如果我中土摧毀了高句麗,征服了遠東諸虜,獨占了遠東利益,便能有效威懾大漠北虜,延緩南北戰爭的爆發,而大漠北虜豈肯把遠東利益拱手相讓?南北雙方已經到了水火不容、拔刀相向的地步,可以肯定突厥人要撕破臉,不惜代價也要阻止我中土獨占遠東,所以明年北疆六鎮必定狼煙四起,長城?線戰事激烈。以大王目前之實力,即便到了北疆也難有作為,而大王若想守住長城,確保第三次東征凱旋而還,就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增強實力,而白發和他的聯盟大軍正好可以解大王的燃眉之急。”


    齊王沉思良久,望向韋福嗣和李善衡,目露征詢之意。


    韋福嗣和李善衡心領神會,但均持謹慎態度,不作回應。齊王身份太特殊,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是禍患,就如當年“失德”一案,禍起蕭牆,致命一擊,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齊王一咬牙,毅然決斷,衝著李百藥揮揮手,“今夜孤夜巡永濟渠,請安平公妥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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