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西行,齊王北上,這些措施都有利於聖主和中樞在“外部”創造繼續東征的最好條件,而在“內部”,宇文述、來護兒、周法尚和屈突通等衛府統帥們隻要以最快速度圍剿楊玄感,迅速穩定了東都政局,聖主和中樞便具備了發動第三次東征的基本條件。


    第三次東征一旦取得勝利,持續三年的對外戰爭完美“收官”,中土以強悍國力和百折不屈之精神,最終還是征服了遠東諸虜,獨霸了遠東利益,這必將對南北關係產生正麵的、積極的影響,而中土與西突厥人結盟合作,聯手遏製和夾擊大漠北虜之舉措,又必然會對東。突厥人形成嚴重威脅,於是形勢逆轉,大漠北虜在腹背受敵、兩線作戰之窘境下,不得不妥協讓步,南北之間的緊張關係必然因此而緩解,南北大戰的爆發時間也必將因此而推遲。


    所以封德彝對未來趨勢的分析和推演較為樂觀,對裴世矩的悲觀情緒不以為然。實力決定一切,隻要聖主和中樞贏得了東征的最後勝利,在南北對峙中占據了一定優勢,那麽中土的未來就應該很樂觀。


    當然,也不排除未來形勢越來越惡劣,畢竟凡事都沒有絕對,第三次東征也有可能失敗,南北大戰也有可能提前爆發,兩京也有可能徹底決裂“大打出手”,國祚也有可能陷入崩潰之危,但封德彝在自身危機的重壓下,不得不有意識地“忽略”這些可能存在的不利因素,不願再以最惡劣局勢為基礎來全麵評估和考量如何最大程度維持中土和國祚利益,而是首要保障自身、家族和所在貴族集團的利益,為此封德彝必須“強迫”自己改變對未來趨勢的判斷,“要求”自己對中土的未來充滿信心,“要求”自己與聖主和中樞的激進立場保持高度一致,竭盡全力推動曆史的車輪行進在最高決策層所預期的軌跡上,不讓它有絲毫的偏差,唯有如此才能兩全其美,既能維持自身、家族和所在貴族集團利益,又能保障中土和國祚利益。


    封德彝知道自己突然改變立場,必然會影響到中樞的政治“風向”,對蘇威、裴世矩等中樞“?和派”會造成衝擊,但裴世矩接受了他的“求助”,把西行之策告訴了他,進一步明晰了未來趨勢。


    裴世矩明確告訴他,做為山東人,封德彝沒有選擇。當中土內部的兩京政局由對峙走向決裂,當中土外部局勢由三強鼎立變為兩虎夾一狼之勢,則中外矛盾雙雙激化。在內山東人的對手是關隴人,因此封德彝隻能堅決支持聖主以對抗愈行愈遠的西京,而在外山東人的敵人是大漠北虜,所以封德彝也隻能與聖主齊心協力,傾盡全力阻禦南下入侵的大漠北虜。


    封德彝很快做出決斷,支持發動第三次東征,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積極創造有利條件,以推動聖主和中樞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初做出第三次東征之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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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三,淩晨,涿郡留守段達接到了鷹揚郎將侯莫陳巍的急報,大吃一驚,遂急召留守府官員連夜商量對策。


    侯莫陳巍急報,巨馬河南岸有數萬叛軍陳兵以待,而他手下隻有一千餘人,雙方兵力懸殊太大,又有河道為阻,雖然做了一下渡河嚐試,但根本過不去。經過多方打探,最終證實,這是叛軍來自大河南部,以齊魯諸賊為主,其賊帥便是惡名昭彰的白發賊。


    另外斥候在易水河兩岸也發現了大量叛軍,上穀首府易城已被叛軍包圍,易水上遊的五回城已經失陷,太行山要隘蒲陰陘口亦告失守,陘口以北的樓亭要隘也已淪陷。蒲陰陘是跨越太行山南北兩麓的重要通道,這條通道的斷絕意味著連接代、雁、冀、幽之間距離最短的一條大道“癱瘓”了,而在它北麵的飛狐陘、靈丘道的安全也失去了保障,這必將對北疆鎮戍的安全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叛軍威脅到北疆鎮戍的安全,與叛軍禍亂河北,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對中樞來說,叛軍禍亂河北,屬於內政,派軍隊圍剿就可以了,但叛軍禍亂北疆,必然影響到邊陲鎮戍,影響到南北關係,一旦處理不慎,北疆形勢大亂,長城內的諸種部落乘機叛亂,塞外北虜則乘機南下寇邊,內外夾擊,長城防線就岌岌可危了,形勢就嚴峻了。


    對於侯莫陳巍的急報,段達深信不疑,留守府其他官員也是一樣,原因很簡單,這些訊息肯定來自範陽盧氏等豪門世家,憑侯莫陳巍一個小小的鷹揚郎將無論如何也打探不到這些消息,而盧氏等豪門之所以到此刻才放出消息,肯定與河北豪門有某種“默契”,以達到他們所需要的目的。


    留守府很快做出決策,馬上調集軍隊南下剿賊,先把上穀郡的叛賊剿殺了,把易城之圍解了,把蒲陰陘、樓亭和五回等太行要隘奪回來,確保靈丘道、飛狐陘、蒲陰陘等重要通道的安全,確保白發賊不會越過太行山逃亡代燕,繼而影響到北疆鎮戍。


    但問題是,留守府能派出多少軍隊?


    涿郡以太行山為界,北部為燕,南部為幽,各有鎮戍大軍,其中燕北鎮戍軍不但在正北方向承擔了防禦大漠北虜之重任,還要在東南燕山一線防禦奚、霫、契丹等東北諸虜,所以燕北鎮戍軍絕對不能抽調,而幽州這邊的鎮戍軍雖然數量上要多一些,但首府薊城乃大運河的北方終點,是戰略物資的重要囤積地,其衛戍力量絕對要保證,另外之前副留守、武賁郎將陳棱已經帶走一萬大軍南下馳援東都了,剩下來的兵力本來就不多,現在聖主和行宮又暫住臨朔宮,留守府理所當然要加強保護,如此算下來,留守府基本上抽不出兵力南下剿賊了。


    怎麽辦?當然向聖主和中樞求助了。現在聖主身邊有內府(三侍五府)的五千餘禁衛軍,有外府一萬餘隸屬於左右翊衛的宿衛營兵,還有今年剛剛募兵新建的,不在十二衛府建製之中的,直接聽命於聖主和中樞的一萬驍果軍。


    段達“盯上”了驍果軍。如果聖主和中樞能夠看到白發賊禍亂河北、威脅北疆的真實意圖,那麽結果就難以預測了,但不論結果是什麽,涿郡留守府都沒有必要自作主張積極剿賊,以免衝動冒失自取其禍,所以目前?守府在兵力上“捉襟見肘”的狀況“最好不過”了,不出意外的話聖主肯定要調用驍果軍,這樣段達就逃過了“風口浪尖”,不至於在聖主和齊王這對父子的激烈交鋒中白白做了犧牲品。


    段達心急火燎,焦慮不安,但他做為一位地方長官,想親自麵奏聖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隻能按照法定程序呈遞奏章,耐心等待聖主詔令或者聖主的召見。然而目前形勢很嚴峻,巨馬河距離薊城也就三百裏左右,如果白發賊頭腦發熱不顧死活,帶著叛軍一窩蜂地殺向臨朔宮,那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甚至最後連他的腦袋都保不住,畢竟聖主一怒之下殺幾個官員泄憤也是稀鬆平常。


    段達沒有耐心更沒時間等下去,所以他再次通過私密渠道,連夜密報封德彝,請求封德彝的幫助。之前封德彝答應了,幫他把高陽突遭叛軍攻擊的奏章以最快速度呈遞聖主,但兩天過去了,行宮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這讓段達既鬱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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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三,黎明前,封德彝剛剛睡下不到一個時辰,就被近侍從睡夢中叫醒。


    封德彝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打開段達的密報,隻掃了一眼,便從榻上一躍而起,睡意全無,神色頗為緊張。他萬萬沒想到局勢變化如此之快,難道自己的推斷是錯誤的?難道齊王根本就沒有打算北上戍邊?難道齊王失去了理智,要孤注一擲,要父子反目?抑或,還是白發賊或者其他人居心叵測,關鍵時刻給齊王挖了一個大坑,要攻打臨朔宮,要借刀殺人,要逼迫聖主對齊王痛下殺手?


    封德彝有些“混亂”,匆忙洗漱後,直接找到了內史侍郎虞世基。


    虞世基政務繁忙,日理萬機,睡眠時間非常少,天不亮就起來審閱奏章了。看到封德彝匆匆而來,表情嚴肅,神情緊張,虞世基頓時意識到出了大事。封德彝在中樞的資曆很老了,大風大浪見得太多,遇事向來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很難得看到他如此緊張。


    “景公,有何急奏?東都那邊的?”虞世基請封德彝坐下後,馬上問道。


    “東都那邊無事,是上穀出事了。”封德彝急切問道,“會稽公,日前段留守的奏章,可曾呈遞聖主?”


    虞世基目露驚訝之色。上穀出事了?上穀能出什麽事?


    “已經呈遞聖主了。”虞世基皺眉說道,“但聖主要審閱的奏章太多,可能尚未批奏。景公,上穀出了什麽事?”


    “白發賊到了上穀,數萬叛軍包圍了易城,攻陷了蒲陰陘,兵鋒直至涿郡。”


    “白發賊?”虞世基吃驚了,“消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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