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所言甚合朕意。”聖主微微皺眉,低聲歎道,“目?並不具備繼續東征的條件,奢談第三次東征並無意義,但正如愛卿所言,南北大戰迫在眉睫,我們的確要進行戰爭準備,以免被北虜打個措手不及。”


    封德彝深以為然,不過憂色重重。話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太難。


    南北戰爭事實上由來已久,曆朝曆代都受困於南北戰爭,甚至有王朝直接滅亡於南北戰爭,所以討論有沒有南北戰爭實在太幼稚,應該討論的是南北戰爭何時爆發,如何在戰爭中擊敗對手。


    今日中樞主和派嚴重缺乏贏得戰爭的信心和勇氣,非常頑固地把自己放在弱勢地位上,堅持“以夷製夷”,堅持以最小代價贏取最大利益,甚至不惜以妥協忍讓來換取和平發展的時間,這讓以聖主為首的主戰派十分不滿。時代不一樣了,不能墨守陳規,不能固步自封,要與時俱進,要開拓進取,要做時代的“弄潮兒”,於是有了西征,西征大捷,於是發動東征,但東征卻連連失利,這給了聖主和主戰派“迎頭一棒”,主和之聲隨即卷土重來,再度籠罩中樞。


    然而,形勢不一樣了,這時候戰爭陰雲已洶湧而來,南北戰爭已一觸即發,再談“主和”就不是救國,而是要誤國、亡國了。


    但是,這個時代,站在高山之巔,高瞻遠矚,準確預測到未來趨勢者畢竟是少數,大多數貴族官僚還在“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也正因為如此,大智慧者在逆轉中土命運的過程中,必將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成功者流芳千古,失敗者遺臭萬年,一步天堂一步地獄,步步驚心。


    現在不談第三次東征,還沒有影子的事情,隻談南北關係,中樞就有三種不同意見,一種對未來較為樂觀,堅持以妥協來換取恢複和發展時間,在國防上采取守勢,以免對方做出錯誤解讀;一種對未來較為悲觀,堅持積極備戰,以強大武力進行威懾;還有一種態度是實事求是,既然未來很不確定,那就做兩手準備,外交上妥協,國防上備戰,萬無一失,這看上去很不錯,但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因為中樞主戰派和主和派矛盾激烈,互相掣肘乃至扯後腿,結果可想而知。


    也就是說,雖然現在主和派都從未來趨勢中看到了南北戰爭的“陰影”,但這並意味著主和派就同意進行戰爭準備,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進行戰爭準備牽涉到三個重要因素,政治上要全方位配合,各方政治勢力要齊心協力,要維持兩京政局的平穩;國力上要傾力支持,從中央到地方都要給予人力物力財力上的全力支持,這就需要一個穩定的國內大環境;外交上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比如與西突厥牢固聯盟,承認吐穀渾複國並重新接受它的藩屬地位,臣服遠東諸虜並穩定遠東局勢,拉攏和結盟大漠諸虜大聯盟中以及大漠牙帳內部的親中土勢力,等等。


    但目前糟糕的中外局勢,實在難以進行全方位的戰爭準備,這就是主和派堅持以妥協來換取恢複和發展時間的原因所在。


    之前西征進行了兩年的戰爭準備,東征進行了三年的戰爭準備,其中西征調集了十萬衛府軍,東征調集了四十餘萬衛府軍,那麽南北大戰要調集多少軍隊?目前無法預測南北大戰的規模,但衛府軍投入戰場的兵力不會少於十萬軍隊,考慮到東征損失慘重,衛府軍隊和中土國力短期內都無法恢複到最佳狀態,那麽這個戰爭準備的時間肯定要超過三年,如此一來問題就更嚴重了,如果南北大戰在三年內爆發,中土尚未完成戰爭準備,倉促應戰,結果就很不樂觀了。


    聖主和中樞再也敗不起,南北大戰不能敗,這是“底線”,既然無法保證“底線”的安全,主和派當然堅持以妥協來換取時間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總不能拿中土興衰和國祚存亡去做一次豪賭吧?靠賭博能治國?


    所以不要說第三次東征了,現在就連進行南北戰爭的準備,都無法在中樞達成共識形成決策。


    聖主和改革派要東征的勝利,要南北大戰的勝利,要堅固自己執政地位,要把中央集權製改革進行到底,他們沒有退路,隻能迎難而上,因此中樞主戰者意誌堅定,士氣如虹,但阻力太大,保守勢力就不要說了,他們肯定是唱“反調”,而改革派中的主和者,他們求穩,不打無把握的仗,而目前激烈對抗的兩京政局以及東征大敗,都足以證明倉促進行南北大戰肯定沒有取勝的把握,既然明知勝算太小,為何還要行險一搏?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我以妥協換取南北關係的穩定,我與西突厥人牢固結盟的同時,也可以與大漠北虜牢固結盟,我既可以答應西突厥人東西夾擊大漠北虜,也可以答應大漠北虜聯手攻擊西突厥人,如此必能挑起東、西兩部突厥的自相殘殺,而我坐山觀虎鬥,漁翁得利,豈不樂哉?


    這個計策不錯,但操作性不高,原因很簡單,前車之鑒後事之師,突厥人不是白癡,同樣的錯誤不會一犯再犯。此計早在開皇末年就用過了,中土用極小的代價,巧妙利用突厥人內部的矛盾,挑起了東西兩部突厥的自相殘殺,兩部突厥慘遭重創,由盛轉衰,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恢複元氣。你算計別人一次可以,自作聰明再來一次,恐怕就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畢竟這個世上還是聰明人多啊。


    當然,困難再大,阻力再大,該做的正確的事情還是要做。對中土來說,外虜始終是威脅,國防策略即便偏重於防禦,但防禦也是建立在戰爭的基礎上,軍隊要時時刻刻做好戰爭準備,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尤其在目前南北形勢下,西、北兩疆的軍隊都要進入戰爭狀態,鼓號一響就上戰場。隻要軍隊到位了,將士們的士氣鼓足了,糧草武器源源不斷,那麽戰爭開始後,即便中央來不及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也可確保長城防線的安全,給中土傾盡國力進行戰爭贏得時間。


    所以決策層麵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如果在南北戰爭上暫時達不成共識,無法展開全方位的戰爭準備,那麽就在邊疆鎮戍上先達成共識,先鞏固和加強北疆衛戍力量,如增加軍隊,囤積糧草武器,斷絕南北走私,清剿馬賊盜匪,進行人事調整,等等,先在小範圍內進行戰爭準備,先行動起來,這樣總比隻說不做要好。


    然而,事實上,鞏固和加強北疆衛戍早已是中樞的共識,尤其第一次東征失利後,中樞主和派更是為此竭盡了全力,但事違人願,最大的阻力正是來自於聖主和主戰派。聖主和中樞主戰派為了贏得東征的勝利,不顧一切發動了第二次東征,為此不計後果地調用和“透支”北疆鎮戍力量,結果北疆鎮戍就陷入了今天的危機。


    更可怕的是,同樣的事情要再次重演。聖主和主戰派要把東征繼續到底,有強烈意願和巨大動力發動第三次東征,如此北疆鎮戍力量就必然得不到有效補充,北疆鎮戍危機不但不會緩解,反而會進一步惡化。同時深受其害的還有中土國力,連續戰爭嚴重損耗國力,聖主和中樞罔顧事實,一味窮兵黷武,竭澤而漁,結果可想而知。


    麵對這一困局,中樞主和派怎麽辦?沒辦法,隻有反對,反對發動第三次東征,反對進行南北戰爭,但一味地反對也不行,於是裴世矩決定親自趕赴西域結盟西突厥,試圖緩和緊張的南北關係,延緩南北戰爭的爆發,給中土贏得寶貴的恢複時間。然而,這需要方方麵麵的配合,需要聖主和中樞都齊心協力執行“主和”決策,如果聖主和主戰派反而借此機會創造條件發動第三次東征,甚至主動積極地進行南北戰爭,那麽結果就必然與裴世矩的初衷背道而馳,主和派的努力完全白費了。


    毅然改變立場的封德彝怎麽辦?聖主已經把難題拿出來了,封德彝要不要接下來?接下來就要去解決,封德彝有沒有把握解決這個難題?


    目前局麵下,如果沒有第三次東征,遠征軍撤回,國力消耗劇減,補充、鞏固和加強北疆鎮戍力量就不成問題,聖主也就不會愁眉不展了,所以封德彝解決這個難題的前提是,必須確保聖主?主戰派盡快發動第三次東征,如此一來,遠征軍不會撤回,國力還要持續大量的消耗,封德彝“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既沒有軍隊補充,也難得到糧草武器的補充,他拿什麽去鞏固和加強北疆鎮戍力量?


    但他已經把話“放”出去了,他信誓旦旦地告訴聖主,南北大戰將在未來兩三年內爆發,中土要積極進行戰爭準備,而首要之務就是贏得東征的最後勝利,既然如此,他當然要勇挑重任,要赴湯蹈火了。


    聖主看到封德彝遲遲不語,直接進逼,“愛卿可有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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