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下午,巨馬河南岸,聯盟大營。


    李子雄受邀參加中路大軍的軍議。軍議開始之初,甄寶車宣布了一個消息,聯盟大總管李風雲正率軍趕赴巨馬河,估計今夜就能與中路大軍會合。


    聽到這個消息李子雄有些意外,呂明星等豪帥們也是麵麵相覷,李風雲親自趕來巨馬河,為什麽?


    難道高陽的糧食已經搶完,右路大軍已經撤離?不對啊,如果右路大軍已經撤離,李風雲會以最快速度告知中路大軍,要求他們也迅速撤離,李風雲完全沒必要親自趕來下令。難道齊王已經殺到了高陽?這也解釋不通,如果齊王殺到了高陽,右路大軍開始撤離,李風雲還有必要親赴巨馬河?


    既然高陽那邊沒有問題,問題無疑就出現在巨馬河,李風雲匆匆而來,顯然是擔心中路大軍不能完成使命。豪帥們心知肚明,他們的確有保存實力早早撤離上穀的想法,為此他們在給李風雲的第二封書信中做了隱晦暗示。李風雲沒有及時回複,但李子雄突然出現,又在排兵布陣上給了一些“指點”,給了豪帥們堅持更長時間的信心,否則今天局勢如何發展就難說了,而這大概正是李風雲親自趕赴巨馬河的原因所在,唯有他親自坐鎮,才能穩住軍心。


    帳內的氣氛頓時凝重。坐在這裏的都是聯盟“老人”,都是跟著李風雲一起征戰魯西南的豪帥,過去彼此間的確有些恩怨,但時過境遷,如今大家轉戰北疆,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掙紮求生,首先就要團結一致,齊心協力,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大家依舊以個人和小團體利益至上,關鍵時刻首先想到的都是保存自身實力,而不是顧全大局。


    豪帥們心照不宣,都閉緊了嘴巴。甄寶車也是暗自忐忑,但好在上穀形勢對聯盟暫時有利,即便李風雲心懷不滿,也不好公開指責。


    此刻甄寶車對李子雄非常感激,昨天若不是李子雄的“提點”,聯盟大軍重新部署,依托淶水和巨馬河做出了兩路夾擊之勢,迫使涿郡援軍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延m了衛府軍的攻擊速度,今日巨馬河一線必定有一場激烈廝殺,而早已萌生退意的豪帥們麵對衛府軍的猛烈攻擊,必有臨陣怯戰之徒,一旦防線被衛府軍攻破,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這一仗終究還是避免不了,現在涿郡方麵的援軍已經到了河對岸,李風雲也匆忙而至,明天雙方就要展開激戰,為此甄寶車召集各路豪帥軍議,名義上是部署攻防計策,實際上就是通告大家,李風雲來了,不要心存僥幸了,該出力還是出力吧。


    “明天的攻防就是西、南兩線左右夾擊,彼此互為聲援。”甄寶車站在地圖前說道,“據斥候探查,由涿郡而來的援軍一分為二,一路由涿郡留守段達統率,南下安定驛,與先期抵達此處的涿城鷹揚會合,另一路則是驍果軍,他們陳兵於岐溝津,隔淶水與我軍對峙。段達要救援高陽,其主攻方向必定在巨馬河,所以當巨馬河這邊的激戰爆發後,我們部署在淶水一線的軍隊就展開攻擊,以牽製岐溝津的驍果軍,不讓他們有機會加入到巨馬河戰場。”


    豪帥們隨即具體討論了一下。昨天甄寶車調整兵力部署的時候,有些豪帥持有異議,認為兵分兩路不利於阻擊,一旦涿郡援軍傾盡全力猛攻巨馬河,部署在巨馬河南岸的聯盟軍隊能否阻擋敵軍渡河?一旦阻擋不住,讓敵人突破了防線,那麽部署在淶水西岸的聯盟軍隊即便完成了對敵軍的包抄,也毫無意義。說白了一句話,部署在巨馬河南岸的兵力越少,在阻擊戰中損失就越大,承擔阻擊任務的豪帥們就越是不願意。但目前看來,甄寶車的計策成功了,涿郡援軍對聯盟軍隊的部署做出了錯誤的解讀,他們也一分為二,這大大減輕了巨馬河一線的防守壓力。


    不過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涿郡留守段達對聯盟軍隊的實力是否了解?他有這麽愚笨嗎?首先段達很聰明,否則到不了今天的地位,其次他對聯盟軍隊根本不了解,對聯盟軍隊的實力也不屑一顧,既然如此,他的分兵舉措?有可能是將計就計,有意讓聯盟軍隊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取其禍。


    討論到最後,負責在巨馬河正麵阻擊的呂明星、夏侯哲等豪帥,建議甄寶車從淶水西岸調出兩個軍的兵力,放在易水一線做為預備,一旦涿郡援軍傾力猛攻巨馬河,打了甄寶車一個措手不及,甄寶車也能及時增援,以最快速度加強巨馬河一線的防守力量。


    甄寶車猶豫不決,遂主動征詢李子雄的意見。


    李子雄對段達還是有些了解,雖然此人大部分時間都陪侍在兩代皇帝身邊,宿衛禁中,但在統一大戰期間也曾領軍出征,屢有建樹,有一定的實戰經驗,按道理不應該如此“重視”叛軍,更不應該分兵應戰,除非段達看穿了眼前撲朔迷離的局勢,看清了這支“叛軍”的真實意圖,看到了未來幽燕乃至整個北疆局勢的走向,所以既沒有馳援高陽搶齊王功勞的意思,也沒有與“叛軍”激烈廝殺大打出手的動力,於是就出現了眼前的這種“默契”,將計就計,正好延緩南下救援速度,以便靜觀事態的發展,確保不犯政治上的錯誤。


    “驍果軍出動了多少人馬?有幾個雄武府?”李子雄問道,“斥候可曾看清統軍的旗號?是折衝郎將還是果毅郎將?”


    “據斥候急報,驍果軍大概有六千人左右,統軍是一位姓陰的武賁郎將。”甄寶車有些疑惑,李子雄所說的什麽雄武府、折衝郎將和果毅郎將,他都沒有聽說過,很陌生,畢竟驍果軍今年初春才剛剛建立,是個新生事物,了解它的人太少了。


    “六千?六個雄武府?”李子雄的臉色立即就變了,“武賁郎將陰世師?陰世師是驍果軍的五大統軍之一,你們不知道?”


    甄寶車意識到問題嚴重了,而呂明星、夏侯哲等豪帥看到李子雄聽說有六千驍果後大吃一驚,頓時緊張起來。


    “請明公指點。”甄寶車急忙恭敬求教。


    第一次東征大敗後,聖主與十二衛府產生了激烈衝突,軍政高層鬥爭白熱化,這種背景下,就算聖主和中樞強行集中了軍權,但隻要十二衛府的統帥們陽奉陰違,聖主和中樞事實上還是被架空了,而這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聖主和中樞的安全受到了威脅,一旦有逆賊兵變,尤其在遠征戰場上兵變,聖主和中樞的安全如何保障?辦法很簡單,擴充禁衛軍。


    在當前中外局勢都急劇惡化的不利局麵下,擴大禁衛軍的力量,不但有助於聖主和中樞在遠征和巡視途中的安全,也有助於在戰場關鍵時刻,聖主和中樞有能力投入最強力量一決勝負,如此既能鞏固和加強中央威權,又能減少十二衛的掣肘,可謂一舉多得。


    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擴建禁衛軍就必然牽扯到禁衛製度的改革,而禁衛製度的改革又必然牽扯到兵製的改革,牽扯到整個軍方的切身利益,阻力太大了,於是聖主和中樞“別走蹊徑”,新建驍果軍,以此來做為府兵製度和內外十六衛府製度的一個補充和調整,這樣既不影響軍方的既得利益,又滿足了聖主和中樞擴大禁衛力量的要求。


    兵製改革後衛府有十六個,其中左右備身府與左右監門府屬於內府,分別主掌侍衛左右和門禁守衛,是禁軍,它們不領府兵。府兵由外府的左右翊衛等十二衛府統領。驍果軍屬於禁衛力量,理所當然屬於內府的左右備身府,但備身府實力倍增後,必然會嚴重影響到軍方既得利益的分配格局,於是聖主和中樞決定,驍果軍“掛靠”在左右備身府下,名義上隸屬於左右備身府,但實際上與它們沒有任何關係,驍果軍是一個獨立的禁衛係統,直接聽命於聖主和中樞。


    依照這一補充製度,驍果軍的最高長官是折衝郎將,副職是果毅郎將。其下設左右雄武府,其中長官是雄武郎將,副職是武勇郎將。驍果軍的組織係統和軍將名位與十二衛府下的鷹揚府完全一致。但在實際操作中,驍果軍的擴充速度非常快,據李子雄所知,在第二次東征開始前,驍果軍的人數已超過了兩萬,遠遠超?了製度所規定的上限。而驍果以征募壯勇為兵不過是一句搪塞之言,其主要兵源還是來自十二衛府下轄鷹揚府中的精銳衛士,說白了就是聖主和中樞借著新建驍果的名義,直接從十二衛府搶人,把府兵係統中的精銳將士全部集中到了禁軍係統,為己所用。驍果軍多達兩萬,雄武府就有二十個,折衝郎將就有十個,為方便指揮,聖主和中樞又給驍果軍配備了五個武賁郎將做為統軍,其中能征善戰的陰世師正是其中之一。


    “陰世師的驍果軍實力強悍,如果他強渡淶水,猛攻易城,直接威脅蒲陰陘的安全,對你們形成夾擊之勢,你們還能堅守巨馬河?”李子雄撫須而歎,“一旦蒲陰陘失守,或者陰世師占據五回,切斷你們的退路,你們就被包圍了,腹背受敵,陷入段達和陰世師的左右夾擊之中,危在旦夕。”


    甄寶車一籌莫展。李子雄的這番話讓聯盟的優勢喪失殆盡,現如今如果集結主力於巨馬河,那麽段達隻要佯攻以牽製,淶水那邊就完了,王薄肯定會被陰世師打得潰不成軍,反之,如果集結主力於淶水,與陰世師拚個你死我活,那麽段達在巨馬河的佯攻就必然轉為強攻,如此則段達就能突破聯盟的防線,直奔高陽而去。


    下午,巨馬河北岸,段達接到了封德彝的密件。昨日聖主和中樞經過商討,決定在近期內對北疆人事做一番調整,以鞏固和加強北疆鎮戍力量,改善當前緊張的南北關係。封德彝明確告訴段達,齊王北上戍邊的第一個“障礙”已經清除,他將於初六南下趕赴高陽,為此他敦促段達,不要再耽擱了,馬上以最快速度馳援高陽。


    段達權衡再三,毅然書告陰世師,指望幽燕人在一夜間摸清白發賊的底細很困難,求人不如求己,還是攻一攻吧,兩線同時攻擊,必有收獲。


    天黑之後,陰世師回書,同意段達的決策,驍果軍將於明日上午強渡淶水,猛攻易城,威脅蒲陰陘,看看能否迫使白發賊撤出巨馬河,同時他請求段達給予支援,確保自己在遭遇意外時,可以從容撤出戰鬥。


    段達回書,明日某佯攻巨馬河,以配合驍果強渡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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