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夜,飛狐城,聯盟大總管府。


    李風雲、李子雄翻山越嶺日夜兼程趕回飛狐城,連夜召集聯盟核心高層緊急軍議。


    聯盟左右長史陳瑞、韓曜,左右司馬袁安、澹台舞陽,錄事參軍事蕭逸,功曹、倉曹參軍事王揚、陸平,聯盟客卿虞柔、裴爽、鄭儼、李瑉、劉炫、孔穎達,還有剛剛從祁夷水戰場返回的楊恭道、韓世諤、周仲、來淵,還有隨同李風雲一起返回的聯盟總管甄寶車、徐十三、呂明星、郭明等二十餘人,齊聚總府,濟濟一堂,氣氛非常熱烈。


    袁安率先總結了三路北上之策的得失。從七月十九封龍山決策三路北上開始,到今日飛狐軍議,正好一個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聯盟三路大軍曆盡艱險,終於順利攻占了飛狐,殺進了燕北,接下來衛府軍勢必要從四麵八方圍殺而來,聯盟大軍隻能以飛狐為中心,以太行、恒山和桑幹水等險要為依托,阻禦衛府軍的攻擊,堅守到冬天大雪降臨,如此才能贏得喘息時機。喘息過後,春天來臨,聯盟大軍也就基本上可以在燕北立足了,但能否像預想的那般迅速壯大,能否長久堅持下去,則完全取決於北疆局勢和南北關係的發展。


    聯盟為殺進燕北,兵分三路展開攻擊,結果徹底暴露了自己的實力,震驚了聖主、中樞和衛府軍。如今就冀北形勢而言,從齊王的最新動向來看,他也的確沒有身陷危機的跡象,這足以證明聯盟所表露出來的強勁實力的確幫助齊王找到了前期剿賊不力的理由,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正因為聯盟實力強勁,聖主和中樞在齊王北上戍邊一事上必定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一旦聖主和中樞最終否決齊王北上,則結果適得其反,聯盟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袁安說完之後,大家議論紛紛,對齊王能否順利北上憂心忡忡。


    李子雄緩緩站起,舉手虛按。大堂之上,立刻安靜。


    “某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李子雄微笑說道,“某為何去上穀,為何親臨巨馬河前線,你們都應該有所猜測。好消息是,你們的猜測是對的,某在巨馬河前線,與涿郡留守段達進行了四次密談,而壞消息是,密談沒有結果,到目前為止,尚沒有結果。”


    李子雄隨即把段達的“借刀殺人計”做了詳細述說。段達要驅趕李風雲出塞作戰,借李風雲的刀打擊突厥人,借突厥人的刀誅殺李風雲,而李風雲全軍覆沒後,齊王也難有作為了。段達妄圖一石二鳥,漁翁得利,而李子雄則將計就計,隻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齊王必須北上,必須在長城一線給出塞作戰的李風雲以有力支援,如此齊王、李子雄和李風雲三人便能攜手合作,裏應外合,內外夾攻,如此既能輕鬆解決立足燕北之難題,又能借此機會迅速發展壯大。


    段達的借刀殺人計是陽謀,李子雄的將計就計也是陽謀,而這兩個陽謀誰能最後勝出,關鍵就在齊王能否以最快速度北上,而能夠決定齊王北上者,唯有聖主和中樞,所以問題歸結到最後,就是在齊王北上一事上,聖主和中樞持何種態度?


    李子雄坐下了,大堂上陷入長時間沉默,氣氛十分壓抑。


    段達既然拿出了借刀殺人計,要驅趕李風雲出塞作戰,那足以說明聖主和中樞對聯盟的態度很明確,要麽徹底剿滅,要麽無條件投降,而這兩者聯盟都不能接受,最後為避免惡化北疆局勢,避免損害中土利益,避免輸掉南北戰爭,聯盟也隻有一個選擇,避敵鋒芒,出塞作戰,死中求生,先活下來,先竭盡所能保存實力再說。當然了,聖主和中樞也不想看到兩敗俱傷之局,所以這才授權段達秘密談判,我給你一線生機,但能否抓住那一線生機,完全依賴於你自己的努力。因此隻要聯盟竭盡全力去爭取,還是有可能給齊王爭取到北上之機會,而齊王北上了,給聯盟以支援,聯盟才能生存。


    終於,李風雲打破了沉默。他估計大家思考得差不多了,利弊也權衡得差不多了,已經基本接受出塞作戰這一“突發變故”了,於是“趁熱打鐵”,揭開 謎底”,揭開此次軍議的真正目的。


    “某也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李風雲說道,“據某所知,在齊王北上戍邊一事上,聖主和中樞的態度已經鬆動,不過考慮到齊王身份特殊,北上戍邊影響太大,對當前緊張的南北關係有害無益,所以聖主和中樞雖然並不支持,但也沒有公開反對,這就是希望所在。”


    韓世諤毫不客氣,當即追問,“請問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聞喜公(裴世矩)奉旨西行解決西疆危機,數日前曾途經巨馬河。”


    李風雲答非所問,但所有人都能領會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事實上大家都對李風雲的真實身份及背後的強大勢力有所猜測,但李風雲諱莫如深,從不透露,直到今天,今天是李風雲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非常隱晦地透露自己的重要秘密。


    接著李風雲把裴世矩的外交戰略從“主和”到“主戰”立場的轉變,以及聖主和中樞由此改變而做出的最新決策,以及裴世矩拿出的東進出塞收複安州之策的前因後果、利弊得失,做了一番詳細述說。


    一石激起千層浪,聯盟核心層當即被這個精心謀劃的計策震動了。同樣是出塞作戰,但段達的目標僅僅是打擊突厥人,誅殺李風雲和遏製齊王,這必然會激化南北矛盾,進一步惡化南北關係,漁翁得利的“利”並沒有想像得多,而裴世矩的目標就多了,既可以收複安州,洗雪前恥,又能重創奚、霫和契丹東北三族,給奄奄一息的高句麗人以沉重打擊,同時還能威懾北虜,吸引和鉗製突厥人,斷絕大漠牙帳對遠東之利的癡心妄想,而更重要的是,它能一舉逆轉中土在整個北疆鎮戍中的劣勢,大大增加中土在南北戰爭中的勝算,由此不難想像中土獲利之豐厚。另外它還能推動齊王、李子雄和李風雲這三股勢力的發展,未來聖主和中樞為了打贏南北戰爭,一旦認可和接受了這三股勢力,把它們變成鎮戍北疆的強悍力量,那麽雙方也就有了“化幹戈為玉帛”的基礎,然後一切皆有可能。


    大堂上的氣氛再度熱烈,大家的情緒也都很興奮,討論聲哄然四起,但很快,激動的心情就沒了,情緒也迅速冷卻。頭腦冷靜了,人也理智了,再仔細研究東進出塞收複安州之策,發現根本就是畫餅充饑的“餅”,中看不中用,自欺欺人。事實上這個計策和段達的借刀殺人計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就是它的“畫麵”很漂亮,很絢麗,乍一看有“驚豔”之感,而段達的借刀殺人計不過就黑白兩色,一眼看得通透而已。


    中土人出塞作戰,受製條件太多,否則南北衝突就不會成為中土曆朝曆代的夢魘,更不會成為貫穿整個中土曆史的“大動脈”。眼前就有個鮮活的例子,第一次東征以慘敗而告終,第二次東征也遲遲沒有渡過鴨綠水,撇開方方麵麵、紛繁複雜的各種各樣的製約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製約因素就是糧草不繼。沒有糧草誰敢出塞作戰?沒有源源不斷持續供應的糧草誰敢在塞外長久征戰?糧草受製,兵力就受製,戰鬥力就受製,而中土戰馬少,騎士少,不擅馬軍作戰,本來就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很吃虧,如果再加上糧草不繼兵力不足,出塞作戰豈不是自尋死路?


    就聯盟目前的實力而言,即便有齊王北上支持,即便段達在聖主和中樞的默許下給予一定數量的糧草武器的支援,出塞作戰也是有敗無勝,退一步說,就算創造了奇跡,擊敗了突厥人,也是兩敗俱傷之局,聯盟最後能否安全撤回長城,能否生存下來都尚未可知,更不要說長途跋涉一千餘裏去收複安州了,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的事。


    大堂上的討論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然後就是寂靜,人人冷肅,個個沉悶,寂靜得讓人恐慌,讓人驚悚。


    從中土的大利益出發,中土必須贏得南北戰爭,而目前西、北兩疆同時陷入危機,兩京政局也陷入危機,中土內憂外患,腹背受敵,整個“大環境”非常不好,這種不利局麵下,如果南北戰爭在未來兩三年內打響,中土勝算很小,但聖主和中樞敗不起,中央集權改革也敗不起,為此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在最短時間內逆轉危局。


    這就是東進出塞收複安州之策“粉墨登場”的背景,隻要“背景”不變,聯盟未來的命運也難以改變,所以聯盟也要想方設法在最短時間內改變北疆局勢,為此李風雲和李子雄別無選擇,但對聯盟豪帥們來說,是否還有其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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