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爾沉吟不語,權衡利弊。


    李風雲名義上?說服邊市商賈一起到安州“發財”,實際上就是以邊市商賈的性命為要挾,脅迫邊市商賈與他的軍隊一起行動,為他的軍隊有償提供除了武器以外的所有軍需物資,說白了就是免費勞工,不幹也得幹,否則“一鍋端掉”邊市,邊市商賈不但財物沒了,連性命都沒了,所以邊市商賈根本沒有選擇。當然,李風雲也沒有把事情做絕,隻要邊市商賈願意與他同生共死、同甘共苦,那麽隻要李風雲收複了安州,血洗了奚人部落,與中土的幽州就此連成一片,則邊市商賈必能大獲其利。


    此事雖然風險很大,但收益更大,風險和收益成正比,隻是,如果李風雲失敗了,未能收複安州怎麽辦?那後果就嚴重了,邊市商賈的行險一搏,最終變成了人財兩空,人頭落地,自尋死路。


    隻是,裴世矩威名顯赫,李風雲和他的兄弟們又都是一幫智勇雙全之輩,中土對安州更是垂涎已久,所以此事既然開始了,就連中土的未來儲君齊王都親自參與此事,那麽就必定會有結果,半途而廢或者功虧一簣的可能性並不大。


    安特爾躊躇良久,謹慎問道,“以你我之間的關係,你能否向我透個底,此事你有多大的把握?有幾成勝算?”


    李風雲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麽,你不相信我?這才幾年沒見,你我之間就生疏了,見外了,甚至都不相信我了?”


    安特爾急忙搖手,“刀兄,此話過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家人的命也是你救的,就連我的財富都得益於你的鼎力相助,雖然你有你的目的,但從私人感情來說,我的命就是你的,隻要你一句話,我即便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李風雲嗤之以鼻,“你隻有一句真心話,我幫助你,的確有目的,有圖謀,我們之間始終是利益交換,所以你不要說得那麽動聽,我又不是婦孺老弱,不會被你幾句口是心非的話所欺騙。你老老實實說,你想知道什麽?”


    李風雲這話說得太“犀利”,但安特爾不以為意,嗬嗬一笑,說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有幾成勝算。”


    “難道你沒有看到,我已經今非昔比了?我不再是一頭藏在黑暗中的狼,而是一頭暴露在陽光下的老虎?”


    “我看到了,你的確今非昔比,有強橫實力了。”安特爾平靜地說道,“這雖然讓我非常震驚,但這裏是塞外,安州也是塞外,你的強橫實力到了塞外立即大打折扣,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是說我沒有馬軍?”李風雲笑道,“所以你認為我不是突厥人的對手,也打不過安州的奚人,是嗎?”


    “是的。”安特爾很幹脆地承認道,“所以我認為你在騙我,你根本就不會長途跋涉去攻打安州,你出塞攻擊突厥人不過是牽製之策,真正攻打安州的肯定另有其人,另有軍隊,因為從燕北出塞經閃電河繞道鬆漠趕赴安州,路途遙遠且艱險,完全沒必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去迷惑對手?退一步說,即便你沒有騙我,但你沒有馬軍,你拿什麽突破突厥人的阻擊,就靠你們上萬人的軍隊、密不透風的戰陣和長槊陌刀等重兵嗎?再退一步說,就算你擊敗了突厥人,但兩敗俱傷元氣大傷之後,你還能收複安州?”


    李風雲大有深意地看了安特爾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軍事秘密,不能泄露。”


    安特爾麵露不屑之色,一言不發。


    “好吧,我告訴你一點秘密。”李風雲旋即改口,“此事我們籌劃已久,中土若想逆轉北疆鎮戍之劣勢,就必須攻占安州,但牽一發而動全身,需要時機的配合,於是我們開始積極準備。前幾年我在東北疆東奔西走,便是為今日收複安州預作布局。當時我們七個兄弟除了槍還在養傷外,餘者六人各有分工,錘子在懷荒,矛在閃電河,我和劍在鬆漠,弓和斧在安州,目的就是招攬一些馬賊盜寇做大做強,一旦時機到了,各帶隊伍聚到一起就是一支強悍的馬軍。”


    “現在我從中土大河兩岸帶來四萬大軍,再召集六兄弟聚齊一支數千人的馬軍,那麽以我之實力,不要說收複安州了,就是稱霸東北也是大有可能。”李風雲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安特爾的眼裏掠過一絲驚色,他已經高估李風雲了,但如果李風雲說得都是真實的,那他對李風雲的了解還是遠遠不夠。


    “即便如此,你最多也隻有五成勝算。”安特爾“嘴硬”,試圖以激將法讓李風雲說出更多秘密。


    李風雲笑了起來,懶得與安特爾兜圈子了,“你真正想知道的,無非就是幽州方向是否有軍隊出塞配合。我明確告訴你,你不要心存幻想,此時此刻,中土尚沒有做好進行南北戰爭的準備,所以中土皇帝不會公然攻打安州,不會公然與突厥人撕破臉。目前我是中土最大的反賊,中土皇帝為了滅殺我,當然要驅虎吞狼,要借刀殺人,要一石二鳥,要一舉多得。不過我願意做中土皇帝手中的刀,因為我可以借助中土的力量奪取安州,占據東北,然後我就可以拿東北之利要挾突厥人,威脅中土皇帝,繼而兩邊漁利,以實現我割據稱霸之野心。”


    安特爾神情肅穆,望著李風雲歎了口氣,“你要兌現承諾,要報仇雪恨?”


    “我說過,隻要我不死,隻要上蒼眷顧,願意給我更多活著的時間,我就一定要報仇雪恨。”李風雲冷笑,殺氣凜冽,“凡是欠下我血仇的,就必須用血來還。”


    安特爾一言不發,良久,說道,“你孤軍深入攻打安州,我不信。”


    李風雲皺皺眉,目露厲色,“為何不信?”


    “中土的東征已經結束了。”安特爾說道,“雖然中土在兩年東征中,一次慘敗,一次無功而返,但高句麗彈丸小國,不堪一擊,同樣是損失慘重,已成強弩之末,可以預見,今年冬天,高句麗人肯定要投降。另外中土爆發了西疆危機,而解決西疆危機的唯一辦法就是向西突厥人妥協,但中土肯定不願做出太大讓步,勢必要挑起東西兩部突厥人的廝殺,為達到這一目的就必須創造一些有利條件,而其中必須具備的條件就是中土必須與大漠突厥人爆發局部戰爭,如此中土依舊無法從北疆戰場脫身,西突厥人眼見有機可乘,一旦向大金山(阿爾泰山)發動攻擊,則大漠突厥人必定陷入兩線作戰之窘境。所以,我認為,此時此刻的中土,應該具有攻打安州占據東北發動局部戰爭的意願和動力。”


    安特爾手指李風雲,“我有理由確定,你出塞作戰,固然有中土皇帝借刀殺人之意,但更多的卻是利用你牽製大漠上的突厥人。如果我的估猜是正確的,那麽邊市商賈一旦站在你一邊,幫助你攻打突厥人,與突厥人為敵,結果就是突厥人必然會失去這些邊市商賈,在南北回易中陷入更大困境,而各類物資也將因此緊缺,於是突厥人會發動更大攻勢以威脅長城安全,也就無心兼顧東北戰場,於是中土得償所願,順利拿下安州,一舉扭轉它在南北對峙中的劣勢。”


    李風雲連連頷首,麵露讚許之色,“你在大漠上雖然手眼通天,但對南北局勢不可能有如此清晰之認識。”李風雲遲疑了一下,問道,“這番話,誰告訴你的?你聽誰說的?”


    安特爾猶豫不言。


    “燕北局勢突變,走私渠道斷絕,南北關係受到影響,牙帳必然關注,必然要派王公大臣趕赴磧東南牙旗。”李風雲冷笑,追問道,“告訴我,誰來了?是史蜀胡悉還是安烏喚?是不是安烏喚?”


    安特爾無奈回道,“俟利發史蜀胡悉,還有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


    “史蜀胡悉?”李風雲質問道,“這番話是他告訴你的?是他判斷中土要在東北發動小規模的攻擊?”


    安特爾搖搖頭,“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但這番話確實出自史蜀胡悉之口。”


    “這就是你對我沒有信心的原因所在?”李風雲殺機畢露,“你一再試探我,就是想把中土的秘密出賣給史蜀胡悉,討好史蜀胡悉?”


    安特爾嚇了一跳,連連搖手,“切莫誤會,我絕無此意。”


    李風雲望著他,若有所思,隨即臉上的殺氣漸漸淡去,露出一絲戲謔之意,“既然如此,我就把秘密告訴你,讓你賣給史蜀胡悉,而且一定要賣個好價錢。”


    安特爾吃了一驚,不知所措。


    “但是,你不能隻賣給史蜀胡悉一家。”李風雲說道,“這個消息對叱吉設來說同樣重要,另外夾畢特勒也在牙旗,他同樣會關注東北局勢,所以你可以貨賣三家,賺個盆滿盂滿。”


    安特爾心領神會,立即就明白了李風雲的意思,情緒頓時穩定,臉上又堆滿了笑容,“你既然讓我賣,我豈敢不從?隻是,如此機密消息,必須有可靠的消息來源,否則沒人信,沒人買,因此……”


    “你告訴他們,就說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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