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黎明前夕,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接到急報,中土齊王的大軍“聞風而動”,迅速集結。


    這在兩人的預料當中,兩軍對峙之際,突厥人動了,中土人不可能視若無睹毫無反應,肯定也要做好戰鬥準備,以防不測,而接下來的局麵就難以估測了,中土人是冷眼旁觀,任由突厥人渡河而去,還是主動攻擊,牢牢牽製住突厥大軍?


    對此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有一致判斷,齊王不會發動攻擊。因為蓄意挑起事端必然惡化南北關係,這不符合中土利益,也對齊王本人不利,所以這幾天齊王都在妥協讓步,目的就是以最小代價完成牽製任務。現在刀已經渡河兩天多,距離平地鬆林近在咫尺,齊王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這種局麵下就算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渡河追殺,也難以阻止刀的東進步伐,既然如此,齊王還有什麽必要大打出手?


    很快,斥候再報,中土大軍出動了,氣勢洶洶而來。


    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吃驚了,十分疑惑。這是中土人的疑兵之計,還是齊王得了失心瘋,不顧後果,決心撕破臉,大打出手?抑或,這本身就是中土的入侵之計,就是南北大戰的開始?


    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立即否定了最後一個假設,如果中土要發動南北大戰,首先時間就要選擇在春天,其次要在代北和幽燕兩地集結大量軍隊,絕無可能讓齊王和刀這兩股並不強大的力量在深秋季節發動一場短暫攻擊,這不但會迅速摧毀雙邊關係,還給了大漠充足的備戰時間,毫無正麵意義,隻有負麵作用。


    齊王也不會衝動到不顧後果的瘋狂地步,畢竟現在不論是中土還是他本人,都處在內憂外患之中,維持南北和平乃是逆轉危局的重要條件,這其中利弊得失一目了然。再退一步說,即便齊王得了失心瘋失去控製,他的手下臣僚也會極力阻止,絕不允許他挑起南北大戰,這不但關係到中土利益,更直接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所以最終隻剩下一個結果,這是中土人的疑兵之計,齊王要繼續牽製閃電河西岸的這支突厥大軍,為此不惜擺出一副撕破臉要大打出手的攻擊態勢,以雙方都無法承擔的巨大代價來要挾和威脅突厥人,迫使他們不得不繼續留在閃電河西岸。


    然而,這更加證明了阿史那思摩的推測可能是正確的,中土要借刀殺人,要借助刀的力量攻占安州。此策一旦成功,中土大獲其利,可以迅速逆轉中土在南北對峙中的被動局麵,為此中土殫精竭慮、煞費苦心,甚至以齊王北上巡邊來吸引和轉移突厥人的注意力,讓突厥人對形勢做出錯誤判斷,從而最大程度地保證此策成功實施。


    這也更加堅定了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立即渡河追殺,竭盡全力阻撓刀東進安州的決心。突厥人已失去先機,已無法阻止刀進入平地鬆林,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亡羊補牢,就是拖延刀東進速度並給刀以重創,讓其失去攻打安州的能力,如此則此策必定功虧一簣。


    天亮了,突厥人還在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渡河,而中土大軍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並且根本沒有停下的跡象,殺伐之氣直衝雲霄。


    氣氛越來越緊張,阿史那咄捺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果斷命令負責在閃電河西岸牽製和阻禦中土軍隊的將士們做好戰鬥準備,同時命令渡河軍隊立即停止渡河,以防遭到中土人的攻擊損兵折將。


    史蜀胡悉不以為然,認為阿史那咄捺太過謹慎,以他對齊王及其身邊近侍的了解,絕無可能主動發動攻擊,當然,凡事都有例外,他也不能把話說滿說死以免落人口實,於是他乘機提議,自己先行渡河,帶著援軍火速追殺刀。


    阿史那咄捺沉吟不語。現在齊王為了達到牽製之目的,已經撕下一切偽裝,赤膊上陣了,這種局麵下閃電河西岸必須留下一部分軍隊以阻止齊王渡河,也就是說大軍要一分為二,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要各領一軍,但史蜀胡悉居心叵測,不論是留在閃電河西岸,還是領軍追殺刀,都有可能不計後果楸計代價大打出手,反正死的都是阿史那咄捺的手下,損失的都是阿史那咄捺的實力,承擔罪責最大的也是阿史那咄捺,史蜀胡悉何樂而不為?


    中土大軍呼嘯而來,鼓號聲驚天動地,戰馬奔騰的轟鳴聲由遠而近,驚心動魄。


    斥候再報,中土大軍有備而來,有大量邊鎮馬軍隱藏在步軍戰陣內,之前一直沒有發現,直到逼近對手了,才在兩翼突然展開,暴露了形跡。如此一來之前對中土軍隊的實力評估完全是錯誤的,中土齊王的實力遠遠超過了預料,所以這一仗齊王不但敢打,而且還有相當大的勝算。


    阿史那咄捺頓時產生了強烈的不祥預感。成王敗寇,這一仗如果齊王打贏了,突厥人打輸了,阿史那咄捺損兵折將狼狽而逃,結果不問可知,指望牙帳發動南北戰爭,幫他報仇雪恨太不現實,最終十有八九都是牙帳借此機會迅速解除他的兵權,控製磧東南,狠狠打擊牙帳保守派,最大程度掌控牙帳的決策權,為發動南北戰爭打下堅實的政治基礎。


    這一瞬間,阿史那咄捺必須做出選擇,是保全自身利益還是犧牲牙帳利益。保全自身利益現在就必須撤退,避而不戰,任由齊王實現牽製之目的,任由刀帶著大軍殺進安州混亂東北局勢,任由牙帳利益遭受嚴重損失;反之,如果維護牙帳利益,維護東北之利,竭盡全力阻止刀殺進安州,他現在就不能退卻,就必須不惜代價擊敗齊王,然後集中全部力量追殺刀,哪怕刀已經進入平地鬆林,也要追殺到底,即便追殺到安州也在所不惜,但這要犧牲自己,而自己實力一旦損失過大,對牙帳保守派的整體利益就不利了,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急切間,阿史那咄捺雖有權衡,有決斷,但史蜀胡悉就在當麵,不敢擅自做主。史蜀胡悉代表了始畢可汗,代表了牙帳利益,如此重大決策必須先征詢史蜀胡悉的意見,如果史蜀胡悉的意見嚴重損害了阿史那咄捺的利益,雙方尚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反之h阿史那咄捺視史蜀胡悉為無物,自作主張,擅做決策,一旦嚴重損失了牙帳利益,後果可想而知。


    史蜀胡悉沒想到齊王膽大如斯,竟敢冒著挑起南北大戰的風險,主動發動攻擊,這直接把突厥人逼到了“死角”,手段太淩厲了。打還是不打?史蜀胡悉本意是想打,這是大漠,這是突厥人的地盤,你一個中土的親王竟敢在突厥人的地盤上撒野,你找死啊?但是形勢不由人,現在牙帳還沒有完成戰爭準備,大漠又隨時會陷入中土和西突厥的夾擊之中,內外形勢都不允許提前進行南北大戰,另外阿史那咄捺做為牙帳保守派的實權人物,不但要考慮保守派的整體利益,還要兼顧保守派的主和立場,所以指望阿史那咄捺不顧後果不計代價與中土齊王打個你死我活也不現實。


    史蜀胡悉瞬間做出決斷,麵對阿史那咄捺的征詢眼神,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句話,“今天我們的對手隻有一個,就是刀。”


    阿史那咄捺心領神會,無奈苦歎。之前史蜀胡悉三番兩次慫恿他主動攻擊,攻擊的不是齊王,而是刀。殺了刀,摧毀了刀的軍隊,中土的借刀殺人之計就被扼殺了。而齊王是中土核心利益所在,打齊王就等於觸動了中土的核心利益,直接後果就是翻臉,就是南北關係破裂,就是南北大戰,所以齊王不能動,不能與齊王發生正麵衝突,無論勝負都對突厥人不利。既然如此,麵對齊王的主動攻擊,突厥人當然退避三舍,避而不戰。


    史蜀胡悉此言一出,實質上就是保全牙帳利益,而要保全牙帳利益,就必須犧牲阿史那咄捺的利益,就必須在閃電河西岸拖住齊王,在閃電河東邊不死不休地追殺刀,阻止刀攻打安州,確保牙帳對東北的控製。


    說到底,齊王的主動攻擊,陷阿史那咄捺於極度被動,卻幫助史蜀胡悉達到了目的,而這正是阿史那咄捺無奈苦歎的原因所在。他想盡一切辦法保全自身利益,百般算計,最終還是“敗”在中土人手上,白費心機。


    阿史那咄捺接受了史蜀胡悉的提議,兩人各領一軍,由阿史那咄捺在閃電河西岸牽製齊王,由史蜀胡悉在閃電河東邊帶著援軍會合阿史那思摩,聯手追殺刀。


    此時此刻,阿史那咄捺無論如何不敢讓史蜀胡悉留在閃電河西岸牽製齊王,一旦史蜀胡悉故意“陷害”他,假借某些衝動魯莽的部落首領之手,與齊王打起來,那麽蓄意破壞南北關係的罪名就戴到了他的頭上,禍患無窮,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倒不如讓史蜀胡悉去追殺刀,那邊有阿史那思摩的製約和掣肘,即便有損失也不會太大。另外一旦有了機會,未嚐不能借助刀的手做掉史蜀胡悉,反正牙帳最高層都知道兩人之間有血海深仇,史蜀胡悉不計代價要殺他,結果卻被刀殺了,這隻能怪史蜀胡悉運氣不好,怨不得別人。


    史蜀胡悉急速渡河而去。


    阿史那咄捺緊急下令,撤,所有留在閃電河西岸的控弦之士,馬上撤離,但速度不要太快,保持與中土大軍的距離,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目標隻有一個,堅決不讓中土大軍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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