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飛狐叛賊為禍幽燕,還是要盡快解決,否則幽燕不,第三次東征之議必遭質疑。”虞世基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


    “飛狐叛賊不足為慮,若要剿殺,易如反掌。”聖主忿然說道,“當務之急是安州,安州是重中之重,收複安州故地,與剿殺飛狐叛賊,有何必然關聯?”


    虞世基一聽就懂了,飛狐叛賊對李子雄和白發賊來說,是威脅和製約聖主的棋子,而對聖主來說,飛狐叛賊同樣是棋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結果飛狐叛賊的存在,反而會促成雙方的合作,反而會讓李子雄和白發賊竭盡全力征戰於塞外。


    再說全力支持李子雄和白發賊收複安州故地,與全力圍剿飛狐叛賊,這之間也的確沒有直接關係,支持歸支持,圍剿歸圍剿,難道剿殺了飛狐叛賊,李子雄和白發賊就不要中土官方的支援了?兩回事嘛。


    “聖上睿智。”虞世基不動聲色地奉承道。


    聖主神色冰冷,語氣嚴厲,“古北口可有可靠之人?”


    虞世基不假思索地回道,“古北口鎮將、檢校安樂郡太守是郭絢,真定襄侯(郭衍)之從弟;副鎮是慕容正則,燕公(慕容三藏)之子。”


    聖主毫不猶豫,斷然說道,“詔令慕容正則,全權負責古北口軍事,全力支援李子雄收複安州,並詳告其中之厲害,不能有絲毫閃失。”


    虞世基稍作遲疑,躬身聽命。


    “再詔令郭絢,兵事不是他的特長,亦無塞外征戰之經驗,對東胡諸虜更是知之甚少,請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安樂政務上,不要幹涉古北口軍務。”聖主又說道,“隨著援助開始,安樂政務繁忙,請他盡心盡責,功成之日,朕必有重賞。”


    虞世基急忙應諾。剛才他本想提醒聖主,援助事關重大,還是任人唯親為好,相比起來,郭絢更為可靠,但聖主洞若觀火,心如明鏡,知道郭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看不中用,值此重要關頭,還是久鎮邊陲剛直不阿的慕容正則最可靠。


    “詔告段達,涿郡留守主掌東北疆七郡之軍事,責任重大。安州一旦收複,長城內外震蕩,南北局勢急驟變化,需要他殫精竭慮以應對,因此務必分清輕重緩急,不必事事躬親,以免勞累過度貽誤大事。”


    這就是變相警告段達了,不要插手援助事務,做好你的份內事,隻要你維持住安州收複後急劇變化動蕩不安的南北關係,確保中土能夠利用這次機會在南北對峙中取得優勢,你就立功了,升官加爵少不了你。


    “詔令河北討捕大使崔弘升,免去其討捕大使,出任左武衛將軍,檢校上穀太守,即刻趕赴上穀郡,剿殺飛狐叛賊。”


    “詔令左驍衛將軍董純,免去其彭城留守,檢校雁門郡太守,即刻趕赴雁門,剿殺靈丘叛賊。”


    “詔令涿郡副留守、武賁郎將陰世師,盡快剿殺祁夷水一線的叛賊,力爭在最短時間內穩定燕北局勢。”


    “詔令右驍衛將軍馮孝慈,免去其弘化副留守,出任河北討捕大使,即刻趕赴河北,沿永濟渠剿殺叛賊,確保永濟渠暢通無阻。”


    虞世基心領神會,急忙領命。


    很明顯,聖主要準備第三次東征了。河北的事由河北人處理最合適,盤駐飛狐的叛賊大部分都是河北賊,若想在最短時間內以最穩妥的方式去解決這數萬叛賊大軍,而且還是李子雄和白發賊都可以接受的方式,唯有崔弘升才能做到,非他莫屬。


    董純北上雁門,是聖主向齊王的妥協。之前封德彝與齊王談判時,齊王提了兩個條件,一是北上巡邊必須有聖主詔令,其次就是調董純北上相助。第二個條件難度太大,不過當時封德彝警告段達,難度大也要辦,齊王既然敢公開提出來,必定留有後手,不要把事情搞複雜了難以收拾。段達不敢稟奏聖主,委托自己的世交長輩臨時代理兵部尚書事的右候衛大將軍趙才,請他找個聖主心情好的時候,婉轉告之。


    聖主當時不予理睬。現在形勢不一樣了,若想讓李子雄和發賊在安州站住腳,在東北堅持下去,就必須在燕北這邊向突厥人施加壓力,牽製和分散突厥人的兵力,所以齊王這次“巡邊”也就遙遙無歸期了,而董純北上相助也就成了一種必要手段,既可以安撫一下齊王,又可以加強北疆鎮戍力量,同時還能輔佐齊王威懾塞外,可謂一舉多得。


    至於右驍衛將軍馮孝慈,因為幫助唐國公李淵順利解決了弘化留守元弘嗣這個“隱患”,當然要論功行賞,隻是以這個名義行賞,必然會得罪一些保守派大權貴,對馮孝慈不利,所以聖主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先把馮孝慈調到河北剿賊,保障永濟渠暢通,確保南方物資安全運達遼東,為第三次東征囤積糧草武器,等到明天春天第三次東征開始了,聖主就調馮孝慈率軍遠征高句麗,然後借助東征功勞加官升爵,名正言順,無可爭議。


    隻是,如此一來,聖主返回東都的步伐必然放慢,一旦確定安州已經收複,東北之地風起雲湧,南北局勢劇烈震蕩,且整體形勢對中土有利,發動第三次東征的外部條件已經具備,那麽聖主甚至都有可能不回去了。中樞隻要做出了第三次東征的決策,而聖主決心第三次禦駕親征,那麽開春後聖主就要趕赴遼東,這樣滿打滿算還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一來一往路上就要耗費兩個多月,聖主在東都最多也就停留個把月,所以如非迫不得已,聖主的確沒必要回京,不如坐鎮涿郡遙控東都,積極準備第三次東征,同時還可以密切關注南北局勢,而聖主坐鎮北疆,必定對突厥和東胡諸種構成巨大威懾,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推動安州乃至東北局勢向有利於中土的方向發展。


    虞世基仔細權衡了一下,還是決定提醒聖主,東都最好還是回去一趟,雖然跑來跑去很折騰,但這是非常時刻,兩京政局因為楊玄感叛亂而深陷危機,接下來的政治清算勢必會進一步惡化兩京矛盾和衝突,會進一步加劇兩京政治危機,這顯然不利於國內政局的穩定,而尤其重要的是,聖主今年年初就出京了,若等到第三次東征勝利結束再回京,那至少要到明天深秋,也就是說聖主整整有一年半以上的時間都不在東都,中樞主要大臣、中央府署主要官員和衛府半數以上的將帥都隨聖主遠征,他們也不在東都,中土的權力中樞始終在遠征的道路上,由此導致東都這個中土的政治中心名存實亡,導致中央對地方的控製力大大減弱,而兩京政治危機日益加劇和地方叛亂愈演愈烈,與此有著必然和直接的關係,所以值此緊要關頭,即便是為了創造好第三次東征的內部條件,聖主也應該以最快速度日夜兼程返回東都,利用政治清算楊玄感政治集團的有利時機,與西京達成政治妥協,力爭在最短時間內緩解兩京政治危機,確保國內政局向好的方向發展,以盡快改善國內形勢,最大程度地減小因連年征戰對國力所造成的巨大傷害。


    “聖上,收複安州一事既然安排妥當,是否加快返京速度?”虞世基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若聖上抵京之刻,恰是安州捷報傳來之時,京師豈不歡呼雀躍?”


    言下之意,聖主雖然沒有贏得第二次東征的勝利,但帶著收複安州故地的喜訊返回京師,顏麵有光,不至於灰頭灰臉讓對手恥笑。


    聖主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反問了一句,“若安州未能收複,若他們全軍覆沒,朕豈不顏麵盡失?”


    虞世基頓時了然,暗自歎息。


    之前聖主對返京就有抵觸情緒,二次東征無功而返不但讓他顏麵無光,深陷窘境,更讓他權威受損,再加上楊玄感叛亂,親信大臣背後捅刀子,而拯救東都的又恰恰是西京,是他的政治對手,還有吐穀渾反攻複國,西域四郡丟掉了兩個,西域諸國背叛,等等諸多打臉的事都湊到一塊,聖主“鼻青臉腫”,回京後麵對政治對手的“淩厲進攻”,難以招架,勢必要在政治上進行一係列的妥協,而這一妥協,改革派再想利用政治清算楊玄感政治集團的機會,來打擊保守派的願望估計就要落空了,其次第三次東征之議必將遭到保守派的猛烈阻擊,改革派試圖利用第三次東征的勝利來挽救自身權威的願望也將落空。


    這些都是聖主所不能接受和麵對的,所以他不想回京,不想被對手恥笑和辱罵,所以他竭盡全力發動第三次東征,他全力支持李子雄和白發賊收複安州,而目的隻有一個,他要風風光光地回去,帶著武功和榮耀回去。


    虞世基知道了聖主的心思,不敢直言勸諫,擔心他滯留上穀不走,隻好婉轉說道,“聖上,依行程安排,明天進抵博陵。”


    聖主沉默片刻,微微頷首,“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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