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安州,武列水西岸。


    午時前後,在距離津口大約十餘裏外的大道上,兩軍捉對廝殺,鼓號喧天,旌旗翻飛,箭矢如雨,戰馬往來奔騰,蹄聲如雷,殺聲震天。


    韓世諤不愧是名將之後,久經沙場,戰鬥經驗非常豐富,他認定武列水西岸留守敵軍不敢死守津口,奚人在被動局麵下背水一戰完全沒有勝算,唯有主動出擊,利用馬軍優勢誓死一戰,才能化被動為主動,才有可能守住津口,所以他的計策就是快速逼近津口,迫使津口敵軍倉促出戰,而奚人驚慌失措,急切間難以摸清對手部署,衝上去就打,必定落入中土人的算計中。


    依照韓世諤的部署,此次進攻,由豹騎軍居中,正麵推進,吸引敵軍;井疆六斤蜚和爾朱天嘯率雷霆第四軍一千餘騎居左,側翼佯攻,牽製敵軍;孟壩和沃野率辱紇王部三千餘控弦居右,側翼主攻,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而這正是孟壩和沃野憤怒之處,辱紇王部主攻,必定損失慘重,韓世諤此計明擺著要驅使奚人自相殘殺,不管敵人還是盟友,隻要是奚人,都在韓世諤的打擊之列。


    井疆六斤蜚不願挑釁韓世諤的權威,隻好安撫辱紇王部,向孟壩和沃野做出鄭重承諾,戰鬥開始後,他們將在側翼奮力進攻,與辱紇王部左右夾擊,絕不消極怠戰,更不會玩什麽佯攻。如今大家都在一個鍋裏吃飯,雖然過去的仇怨化解不了,但麵對共同的敵人,唯有團結一致,齊心協力,才能共謀利益,否則就是自取滅亡。井疆六斤蜚的誠意讓孟壩和沃野的怨憤稍有緩解,雙方約定並肩作戰,生死與共。


    然而到了戰場上,韓世諤突然下令,調整部署,豹騎軍居中禦敵,馬軍則一分為二,井疆六斤蜚與沃野率兩千餘騎居左,孟壩帶兩千餘控弦居右,左右夾攻,給敵軍以迎頭痛擊。


    孟壩、沃野、井疆六斤蜚、爾朱天嘯等馬軍將領接到命令後,恍然大悟,原來韓世諤早有定計,但他不信任馬軍,不論是孟壩所領的奚族辱紇王部,還是井疆六斤蜚所率的馬賊盜寇,他都不信任,擔心有內奸,所以蓄意欺瞞。


    韓世諤告訴馬軍諸將,馬軍左右夾擊的任務並不是與敵軍控弦拚個你死我活,而是穿插分割,左右兩軍往來飛馳,一次次穿插分割,迫使敵軍控弦失去速度,失去衝鋒的戰陣,然後對手就亂了,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團團亂轉,就成了豹騎軍弓弩手的靶子,步軍就可以發揮出最大優勢,以箭陣一次次覆蓋敵軍,繼而實現以最小代價擊敗敵軍之目標。


    韓世諤嚴厲警告孟壩等人,務必約束手下嚴格執行命令,切莫因為殺紅了眼而失去理智,切莫與敵人以命搏命拚消耗,凡違令者,嚴懲不貸,另外誰的戰損最大,誰的功勞就最小,甚至還會受到懲罰。


    孟壩和沃野怨氣盡消,羞愧不已,而井疆六斤蜚和爾朱天嘯也是暗自敬佩,對韓世諤其人有了新的認識,這位中土悍將果然名不虛傳,雖然驕橫跋扈,狂妄自大,但到了戰場上,卻是一往無前,霸氣十足。


    在韓世諤的指揮下,聯盟七千餘馬步軍將士,令行禁止,默契配合,把自身的戰鬥力發揮到了極致。反觀奚軍,本來就倉促應戰,準備不足,而阿會長盛方寸大亂,臨陣指揮毫無章法,錯誤百出,結果可想而知,奚軍這一仗打得非常被動,被聯盟大軍壓著打,隨著時間的延續,損失越來越大,節節敗退,危在旦夕。


    大約兩個時辰後,奚軍已經退到津口,損失已經近半,將士們完全靠著不屈的鬥誌頑強堅持,但這種堅持改變不了結果,敗局已定,全軍覆沒不過是時間問題。


    “援軍,援軍在哪?”阿會長盛氣急敗壞,衝著馮鴻厲聲咆哮,“孤榆術為何不渡河?對岸有三千控弦,為何見死不救?”


    馮鴻神情頹喪,沉默不語。中土人的實力太強,兵力太多,眼前這個戰場上就有近萬軍隊,後麵肯定還有預備軍,奚軍根本就不是對手,這一仗基本上沒有懸念,就算對岸孤榆術帶著三千控弦渡河而來,也逆轉不了戰局,隻ь增加更多傷亡。而更重要的是,津口失陷,阿會正和奚族主力大軍的退路斷絕,他們陷入了中土人的包圍。從目前戰局的發展來推測,中土人顯然精心布了一個局,目的就是要殲滅阿會正和奚族主力大軍,所以他們突圍的希望很渺茫。既然如此,孤榆術為何還要渡河?與其全軍覆沒於武列水西岸,倒不如堅守東岸,這樣一旦阿會正突圍,還能給予接應。如果形勢惡化,阿會正全軍覆沒了,孤榆術帶著這三千控弦撤回七金山,室得部也有與中土人討價還價的本錢。


    “你立即渡河求援。”阿會長盛失控了,聲嘶力竭地大吼大叫,“你告訴孤榆術,如果他還不渡河馳援,我就殺了他,屠滅室得部。”


    馮鴻無奈苦笑,低聲勸了幾句,然後正色說道,“撤吧,立即渡河撤離,撤一個是一個。”


    “不,我不撤,我要堅守津口。”阿會長盛厲聲叫道,“我要與津口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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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二,安州,茅溝川。


    下午,茅溝川戰場激戰正酣。


    奚軍調頭南下,拚死突圍,為了突破中土軍隊的阻截,諸部控弦不惜一切代價傾力作戰。


    嶽高指揮聯盟第三軍、雷霆第二軍奮力阻截。與此同時,李風雲指揮聯盟第二、第四軍和雷霆第一軍尾隨追殺,聯盟上萬將士呼嘯而上,鋪天蓋地,滿天箭矢遮天蔽日,殺伐之聲驚天動地。


    奚軍陷入包圍,將士們左衝右突,殺得血肉橫飛,但就是殺不出重圍,隨著時間的延續,損失越來越大,士氣越來越低迷,戰鬥力直線下降。


    暮色漸濃,黃昏將至,阿會正再一次召集諸部酋帥,征詢他們的意見,是繼續突圍,連夜打下去,還是放棄突圍,停止戰鬥,向中土人投降。


    經過一天的血腥廝殺,看到數千將士傷亡,麵對上萬恐懼絕望的控弦,之前堅持突圍的莫賀湟、處和塬、契個鶴山和阿會布爾四位部落酋帥,不得不麵對殘酷現,繼續打下去,就算付出慘重的代價突圍了,接下來他們依然擺脫不了中土軍隊的銜尾追殺,然後還有武列水這道天然險阻,到那時傷痕累累奄奄一息不堪再戰的奚軍將士,是否還有背水一戰的能力?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奚軍極有可能全軍覆沒於武列水西岸,奚族就此陷入亡族滅種之危。


    “我們還有機會。”阿會布爾拒絕投降,“武列水兩岸留守兵力多達六千餘騎,隻要他們及時北上馳援,與我們裏應外合,前後夾擊,必能突圍。”


    “這個希望很渺茫。”阿會正歎道,“中土人既然精心布局圍殲我們,當然會考慮到我們有突圍的可能性,為此必然在包圍我們的同時,以偏師攻打武列水,斷絕我們的退路。”


    “這個可能性的確存在,但從今日一仗來看,中土人用來包圍我們的軍隊最多隻有兩萬多人,並沒有太大優勢,如果他們不是占有地形優勢,我們完全有能力突圍而走。”莫賀湟提出質疑,“正常情況下,中土人若要圍殲我們,必然調集數倍於我的兵力,但就目前戰局來說,中土人並沒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現在僅是依靠地利暫時困住我們。據此,我們是否可以假設,中土人在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麵下,隻能調集這麽多兵力攻打我們,竭盡所能消耗我們,以重創和擊退我們為最終目標。也就是說,中土人並沒有多餘兵力用來攻打武列水,武列水還是安全的,明天我們或許就能看到救援大軍的到來。”


    阿會正沉默不語。


    酋帥們不願投降,這能理解,這時候投降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宰割,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但突圍之戰打得太艱苦,損失太大,酋帥們承擔不起了。相比起來,這個損失中土人承擔得起,長城內的軍隊數量龐大,損失一兩萬人對中土來說不算什麽,但對奚族來說,付出如此慘重代價的後果就太嚴重,搞得不好就是亡族滅種,所以酋帥們不敢繼續打下去了,於是抱著一絲僥幸,想拖延,祈盼奇跡的出現。


    “我們想拖延,但中土人肯定要速戰速決。”契個鶴山看了一眼阿會正,說道,“大王,必須想個穩妥辦法,給我們突圍爭取時間。”


    阿會正點點頭。既不投降,又要停戰休息,唯一辦法就是派人去詐降,一邊佯作談判,打探中土人的底細,一邊給自己爭取時間,但此計過於拙劣,中土人一眼就看穿了,豈會上當中計?不過事已至此,死馬當活馬醫,先派人過去詐降,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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