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深夜,驚?的長漢城淹沒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緊張的氣氛在呼嘯寒風的渲染下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在恐懼中無助等待命運的裁決,而在城外數十裏外,大賀氏和拔裏氏的控弦正冒著風雪向東撤離,在他們的後方十幾裏處,兩支聯盟馬軍銜尾追隨,密切監控。


    聯盟營寨中,諸軍總管齊聚帥帳,商討下一步攻擊之計,而李風雲因為與奈曼青川、庫倫達維和敖漢阿剌的談判還在進行,遲遲沒有出現,於是暫時主持軍議的斛律霸就成了眾將質疑的對象。


    質疑重點就一個,長漢城的奸計就擺在明麵上,李風雲為何視而不見?


    大賀咄羅和出伏部因為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撤退,此次損失之大可想而知,嚴重危及到了出伏部的存亡,無奈之下隻好以詐降來爭取時間,以緩兵之計來延緩聯盟軍隊的攻擊,最大程度保全自身實力,然後耐心等待反攻時機,時機一到,佯做分裂的兩部便可內外呼應,裏應外合,聯手夾擊聯盟軍隊。


    此計拙劣,一眼就看穿了。李風雲將計就計,佯作接受沒有錯誤,錯誤的是應該在大賀氏和拔裏氏控弦撤走後,立即拿下長漢城,先把庫倫氏和敖漢氏控製起來,然後以主力追殺大賀氏和拔裏氏控弦,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如此紅水河兩岸諸家萬帳,十幾萬族眾,就是聯盟的囊中之物。出伏部經此重創,奄奄一息,幾近滅族,再無翻身之可能。而尤其重要的是,隨著遙來部和出伏部的覆滅,契丹八部聯盟的核心力量慘遭滅頂之災,其餘部落已無法對聯盟構成威脅,接下來聯盟大軍就可以集中主力於少郎河戰場,先摧毀遙輦部,再與弱洛水北岸的鬆漠牙旗和霫族聯軍決一死戰。


    這麽好的一步必勝之棋,輕而易舉就能橫掃弱洛水兩岸的絕妙好計,李風雲為何棄之不用?


    斛律霸也有同樣的疑問,並且已經質疑了李風雲,所以麵對眾將異口同聲的質疑,他倒是好整以暇,從容駁斥。


    “這是棋,也是陽謀,但正因為是明棋,是陽謀,大家都看得到,都看得明白,都知道如何應對,那麽最後勝出者,才是真正的高手。”斛律霸斜瞥了眾將一眼,麵露嘲諷之色,“在用兵之道上,諸位莫非都自詡不凡,可以比肩大總管了?”


    “我們若是自命不凡,自視甚高,又豈會公開質疑大總管的命令?”呼延翦冷笑道,“我們疑惑不解,需要一個解釋。如今你隨侍大總管身邊,參與機要,知道的機密比我們多,若能透露一二,以解困惑,當然甚好,如若不能透露,你就直接拒絕,無須擺出這副矜傲嘴臉。”


    斛律霸頓時難堪。井疆六斤蜚和山鬆子哈哈大笑,心災樂禍;米庸和若幹大斧卻是一臉冷漠,視若無睹。其他諸將均知道他們兄弟間的關係,亦是不以為然。


    “出伏部既然拿出了這個陽謀,當然估猜到我們的對策,必定做好了一切準備,也就是說,我們拿下長漢城,控製庫倫氏和敖漢氏還是可以的,但若想追殺大賀氏和拔裏氏,殺他一個落花流水,肯定難以如願。”斛律霸也不隱瞞,直言不諱地說道,“出伏部的東北方向就是迭剌部,大賀咄羅率軍東撤,必定撤到迭剌部求援。可以預見,如果我們不能在大賀咄羅與迭剌部會合之前擊敗他,就必定被大賀咄羅所牽製,因為迭剌部首府蟒牛城距離鬆山赤峰總營有七百餘裏,戰線拉得太長,對我軍作戰極其不利。結果可想而知,我們在拿到長漢城、占據紅水河的同時,也被它們所拖累,進不能擊敗大賀咄羅,退又不能守住現有戰果,就此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局,而我們這一萬餘馬軍也就被大賀咄羅成功牽製在紅水河兩岸,動彈不得。”


    帳內諸將若有所思。聯盟這一萬餘馬軍如果被契丹人牽製在紅水河兩岸,對聯盟北征大計的影響就不是太大,而是致命。李風雲為什麽親自統率馬軍北征?原因就在於此次北征,致勝的關鍵就在馬軍,就要利用馬軍的靈活機動,把馬軍的戰鬥力發揮到極致,如果馬軍被對手拖住了,甚至困死,北征也就功虧一簣了。


    斛律霸看到諸將凝神沉思,暗自得意,“目前局麵下,誰才能拯救出伏部和契丹人?當然是突厥人,是鬆漠牙旗的步利設和突厥軍隊,但突厥人的支援需要時間,而大賀咄羅措手不及,缺少的正是時間,所以他寧願放棄長漢城,也要以詐降穩住我們,以長漢城來誘惑我們,繼而確保他可以成功撤離保全實力,如此他就進退自如了,進可以反攻長漢城拖住我們,而退亦可以誘敵深入,還是可以拖住我們。隻要拖住我們,他就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就有了轉敗為勝的可能。”


    接著,斛律霸拍拍案幾,衝著呼延翦叫道,“還有疑問嗎?如果沒有聽懂,沒有想明白,愚鈍不堪,我可以再說一遍。”


    “我還真沒有聽懂。”呼延翦翻了翻白眼,問道,“我們的使命是什麽?就是打契丹,出敵不意攻敵不備,打契丹一個措手不及,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殺千裏。至於突厥人的支援,與我們何幹?自有韓世諤率步軍團正麵阻擊,另外阿會部殺進少郎河,攻打遙輦部,也是以偏師牽製突厥人,而他們的攻擊目的正是給我們擊殺契丹爭取寶貴時間。”


    說到這裏,呼延翦看看帳內諸將,大聲問道,“諸位,我有說錯嗎?此次北征,大總管親率馬軍攻打契丹諸部,足以證明我們馬軍才是北征絕對主力,馬軍兵鋒所指之處,就是北征主攻方向所在。既然北征主攻方向在東路,當然勢如破竹,一擊千裏,焉能瞻前顧後、優柔寡斷、錯失戰機?”


    諸將紛紛響應,質疑之聲更大。


    斛律霸嗤之以鼻,目露不屑之色,任由諸將質疑,但他耐心有限,片刻之後就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案幾上,厲聲吼道,“自以為是,狂妄自大,北征如果讓你們這些人去打,勢必全軍覆沒。”


    這下捅了“馬蜂窩”,群起而攻之,但事關機密,斛律霸沒有李風雲的允許,也不敢輕易透露,隻是瞪大眼珠子,須發戟張,吼聲如雷。


    就在這時,李風雲走進了帥帳。諸將看到李風雲,馬上偃旗息鼓,不敢當著他的麵繼續“圍攻”斛律霸了。


    斛律霸當即把諸將的質疑和自己的解釋一一述說。


    李風雲聽完之後,微微一笑,“知道你們疑惑不解,所以召集你們來。北征已全麵展開,我們也順利拿下了落馬城和長漢城,完成了預期目標,但接下來戰事就激烈了,我們要打大戰,打惡戰了,因此有些機密要告訴你們,以免因為疑惑或誤會而不能忠實執行命令。”


    “或許在你們看來,憑借馬軍優勢,我們可以勢如破竹,千裏追殺,但事實上我們完全不具備這個條件,不僅僅因為天氣惡劣,糧草武器供應不上,還有時間也不允許,弱洛水兩岸的突厥人和東胡諸種也不會任由我們猖狂,一旦聯手反擊,戰局就被動了。”


    “所以北征若想取得預期目標,在最短時間內橫掃弱洛水兩岸,就必須揚長避短。我們的對策是,在距離赤峰總營兩三百裏的範圍內設下陷阱,然後把敵人誘進陷阱,圍而殲之。戰場放在兩三百裏的範圍內便於糧草運輸,便於步軍團調動,可以充分發揮我們的長處,但困難是,挖陷阱容易,把敵人誘進陷阱難,為此,我們需要打草驚蛇,引蛇出洞。”


    諸將凝神傾聽,很多人已若有所悟。


    “東北戰場上,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誰?”李風雲看看諸將,自問自答,“是突厥人,突厥人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必須擊殺的敵人,而東胡諸種,奚族、契丹和霫族,都是我們爭取的對象。”


    李風雲指指腳下,“這裏是東北,是東胡諸種的家園,我們要占據東北,最好的辦法不是殺光他們,而是征服他們,化敵為友,以夷製夷,唯有如此,才能事半功倍。現在奚族已經是我們的盟友,契丹也將成為我們的盟友,所以我們北征的主攻方向不在東路,而在北路,在少郎河戰場上,要圍殺的是突厥人。”


    諸將恍然大悟。他們的推測完全錯誤,此次北征的唯一目標就是突厥人,而東進攻打契丹,看似柿子撿軟的捏,實際上為了打草驚蛇,引蛇出洞,是把遠在弱洛水北岸的鬆漠牙旗的突厥大軍誘惑南下,隻要他們南下救援遙輦部,就必然掉進聯盟大軍的陷阱,然後圍而殺之。


    “東路戰場,最遠也就是長漢城,繼續東進,戰線過長,我們不但力不從心,也不利於配合北路戰場。”李風雲繼續說道,“當然,出伏部的變故,出乎我的預料,大賀咄羅和庫倫達維頗有手段,陽謀運用得好,麵對唾手可得的長漢城,我也無法拒絕誘惑,甘心情願掉進陷阱,至於鹿死誰手,還要看北路戰場,看我們能否擊敗突厥人。”


    說到這裏,李風雲看看諸將,笑道,“此番將計就計,更有利於我們默契配合北路戰場,而配合任務,從此刻開始執行,請諸位務必嚴守機密,不得有任何泄露。”


    話音未落,爾朱天嘯突然闖入,滿身雪花,戰袍上有斑斑血跡,“狼帥,緊急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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