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雲的要價是,邊疆自治權。


    為此李風雲提出建議,仿效漢代西域都護府建製,在安州和東北設立安東都護府,主掌邊疆地方軍政,負責撫慰諸藩,輯寧外寇。


    依漢製,都護府是邊疆地區的特別軍政機構,統領諸藩,衛戍疆土,責任重,權力大,但這個權力必須製約,一旦失控,必然割據自立,而李風雲緊緊抓住自治權不放,實際上就是變相要求藩鎮割據。


    為此,李風雲還特意提出了品秩要求。安東都護府設大都護一人,左右都護兩人,而大都護的品秩要從二品,相當於尚書左右仆射;都護的品秩要正三品,相當於衛府大將軍或六部尚書。李風雲當仁不讓,要出任安東大都護,而李子雄和阿史那咄爾則分別出任安東左右都護,堅決把持邊疆軍政大權。


    為了便於駕馭諸藩,李風雲又建議,在原安州的索頭水兩岸地區,設立安州總管府,主掌安州軍政;在鬆山以北、馬盂山以東地區設立鬆山都督府,主掌奚族地區軍政;在托紇臣水以東、弱洛水中下遊兩岸設立饒樂都督府,主掌契丹族地區軍政;在弱洛水中上遊以北的黑河、狼河流域設立鬆漠都督府,主掌霫族地區軍政。


    安州總管府、鬆山都督府、饒樂都督府和鬆漠都督府均隸屬於安東都護府,受安東都護府節製,而其中除安州總管由漢姓官員出任外,其餘三個都督府的都督分別由奚族、契丹、霫族實力最強、權威最大的部落酋帥出任,以充分體現諸種自治之原則。


    這個要價太高,且與中土改革派所堅持的中央集權背道而馳,聖主和中樞不會同意,更不會默許縱容以致改革倒退,所以談判必然陷入僵局。


    李風雲拿出了打破僵局的辦法,那就是第三次東征。新成立的安東都護府,可以派遣主力大軍參加第三次東征,甚至在有充足糧草武器的支持下,獨立進行東征,以此來換取聖主和中樞對邊疆自治權的妥協。


    李風雲認為這個辦法還是行的,畢竟聖主和改革派發動第三次東征的阻力太大,政治經濟軍事等很多方麵都不具備繼續遠征的條件,他們若想如願以償地贏得東征的最後勝利,又不會在中樞層麵與反對派激烈博弈導致兩京政治危機進一步惡化,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另辟蹊徑,而由剛剛成立的安東都護府去完成這一重任,恰是最好“蹊徑”。


    另外東征消耗巨大,就算高句麗不堪一擊了,臨死前的反擊也不容小覷,而聖主和中樞隨即可以借此機會大力削弱安東方麵的實力,一旦安東實力不濟,長城內的軍隊便可迅速出關,輕而易舉控製安州和東北地區,如此可謂得來全不費工夫。


    所以李風雲判斷,聖主和中樞本著最大程度榨幹安東價值的原則,極有可能佯作妥協,先把開疆拓土的武功拿到,再把滅亡高句麗的武功拿到,同時集中精力處理國內危機,想方設法恢複國力,積極進行南北大戰的前期準備,如此可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當然,安東方麵也有可能利用第三次東征再次壯大自己,聖主和中樞有可能養虎為患,但這並不能改變安東實力弱小,始終被聖主和中樞利用糧草武器卡住脖子的事實。另外還有南北大戰,中土如果與西突厥約定聯手攻打大漠,南北大戰很快就會爆發,聖主和中樞還可以再次驅使安東衝鋒陷陣,隻是大漠突厥人實力強悍,安東衝在最前麵,即使不死也奄奄一息,恰是給了聖主和中樞秋後算帳、一網打盡的機會。


    李風雲估計此策可能會遭到李子雄的質疑,就如之前拿下安州就馬不停蹄北上攻打弱洛水一樣,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人太多了,為了安全穩妥和既得利益而不敢行險一搏的也大有人在,結果就是白白錯失良機。


    為了堅定李子雄的決心,李風雲再次分析和推演了天下大勢,重申了南北戰爭必將在兩年內爆發的預測。依照這一預測,聯盟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壯大,有時甚至不惜犧牲眼前利益,隻求能在未來兩年內發展到足夠強大足以在殘酷血腥的南北戰爭中生存下來的實力,否則結果可想而知,不是被凶殘的戰爭巨獸吞噬了,就是被聖主和中樞落井下石一口吃了,所以聯盟沒有選擇,為了發展實力,隻有以命搏命,隻有上刀山下火海,死裏求生。


    十二月初五,袁安、阿史那翰海拿著李風雲的書信,帶著李風雲的囑托,風馳電摯,直奔安州而去。


    同日,崔鈺、崔九和李思行辭別李風雲,隱藏在袁安的隊伍中,踏上返回上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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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五,河北,行宮,聖主和中樞接到了一個他們最不想聽到的噩耗。


    關中出事了。


    關中扶風郡有僧人叫向海明,自稱彌勒出世,有大法力,普渡眾生,在關中京兆、扶風、馮翊三郡甚德人心。十一月十八,向海明舉兵造反,唐弼、李弘芝等賊帥紛紛響應,短短數日內賊兵已達數萬之眾,而尤其讓人震驚的是,向海明竟自稱皇帝,封文武百官,以白烏為年號,公然建國,堂而皇之的要篡大隋之國祚。


    聖主勃然大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西京做為保守派的大本營,麵對聖主和改革派發動的“清算風暴”,麵對楊玄感兵變餘波所造成的“狂風暴雨”,麵對日益嚴重的政治危機,終於悍然出手,展開了淩厲反擊。


    撕破臉了,西京和東都終於反目為仇,保守派和改革派所極力維持的“和平”局麵,終於在楊玄感兵變這股“驚濤駭浪”的沉重打擊下,轟然破裂,雙方大打出手,雖然關隴貴族集團的保守勢力並沒有赤膊上陣,而是借助席卷中土的叛亂大潮掀起“驚天波瀾”,但這個“驚天波瀾”爆發在關中三輔之地,“炸響”在西京和東都為中心的大京畿地區,其所造成的影響之大、之惡劣、後果之嚴重難以想象,而叛逆公然開國稱帝,公然分裂,對聖主、中樞和中央威權更是造成了不可挽救的打擊。


    至此,兩京政治危機逾越了“臨界點”,開始向兩京分裂、向兩京軍事衝突的方向極速狂飆了。


    聖主憤怒之餘,亦產生了一絲悔意,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聽從臣工們的勸諫,盡快返回東都主持大局,想方設法緩解因楊玄感兵變而迅速惡化的兩京政治危機,如此一來國內政局尚在可控範圍內,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如脫韁野馬完全失控。


    然而,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隻能竭盡全力予以拯救。叛亂可以剿殺,軍事上可以武力戡亂,但政治上的妥協已失去意義。鬥爭雙方已經翻臉了,兵戈相見了,即便西京保守派還在臉上蒙著“遮羞布”,還保留了最後一線回旋餘地,但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妥協的後果未必就是握手言和,就是一笑泯恩仇,也有可能兵敗如山倒,一敗塗地,甚至連性命都交待了。


    既然政治上不能妥協,聖主和改革派又如何處置當前危機?又如何應對關中驟然爆發的亂局?又如何在最短時間內穩定大京畿地區,穩定兩京局勢,穩定國內形勢?


    六月楊玄感兵變,東都和河洛地區烽煙四起,十一月向海明叛亂,西京和關中地區又戰火紛飛,由此不難想像大京畿地區和兩京局勢之惡劣,但實際上根據各地郡縣的奏報,現在地方叛亂之多之嚴重,尤甚於京畿,國內形勢的惡化速度已經越來越快。


    比如齊魯賊帥杜伏威、輔公祏禍亂江淮,威脅江都,入冬後他們甚至擊敗了剿殺他們的江都鷹揚衛,斬殺了步兵校尉宋灝。另外齊魯賊帥孟讓、彭孝才禍亂淮北,齊魯賊帥左孝友危害東萊,河南賊帥翟讓、孟海公、盧明月等活躍在通濟渠、濟水和泗水一線,而河北賊張金稱、高士達、竇建德、格謙、高開道、王德仁、楊公卿等亦是屢剿不平,已經嚴重威脅到了以永濟渠為主的連接中原和幽燕的水陸交通安全。至於聖主和中樞最為關注的江南形勢更是遲遲不見好轉。


    奉旨戡亂江南的左屯衛大將軍吐萬緒和右禦衛將軍魚俱羅初始節節勝利,先是在丹陽郡(今南京一帶)擊敗了賊帥劉元進,接著在毗陵郡(今無錫一帶)擊敗了賊帥朱燮、管崇,然後衛府軍呼嘯南下,猛攻吳郡(今上海一帶)、會稽郡(今杭州、紹興一帶),斬殺賊帥管崇,俘獲數萬賊眾。賊帥劉元進、朱燮迫不得已,退守建安郡(今福建一帶),但江南叛亂大潮並未因為他們的失敗而告終,反而愈演愈烈,各地響應者蜂擁而至,據建安負隅頑抗。


    衛府軍久戰疲憊,寒冬又到,不利攻伐,雙方隨即陷入僵持。與此同時,吐萬緒、魚俱羅卻陷入了困境,江南鷹揚衛陽奉陰違,江南貴族官僚不作為甚至暗中通敵,而尤其棘手的是,部隊軍官經受不住金錢美女的誘惑,消極怠戰,最後就連魚俱羅都給收買了。無奈之下吐萬緒、魚俱羅聯名上奏天子,詳述各種不利原因,請求暫時停戰,等到明春再度發動攻擊。


    聖主大怒,認為吐萬緒、魚俱羅這兩位衛府老帥居心叵測,江南穩定與否關係直接關係到了聖主和改革派、國祚和中土的命運,值此關鍵時刻,兩位老帥不是克服困難、乘勝攻擊、痛打落水狗,為聖主和國祚分憂解難,而是尋找各種理由推諉不戰,意欲何為?偏偏這個時候,江南貴族官僚紛紛上奏,指責吐萬緒指揮不利,懦弱怯戰,揭發魚俱羅不但連打敗仗,還索要財物,甚至縱容手下燒殺擄掠,禍害地方。


    吐萬緒、魚俱羅都是虜姓貴族,都是代北武人,都是衛府的保守派,政治上他們都是江左貴族集團的“敵人”,所以他們到了江南得不到支持,屢遭掣肘,甚至被江南貴族聯手打擊。


    聖主將計就計,當即下詔,斬殺魚俱羅,罷免吐萬緒,並征召吐萬緒火速赴行宮述職。吐萬緒憂憤不已,途中感染風寒,不幸病逝。


    賊帥劉元進、朱燮乘機反攻,北上橫掃會稽、吳郡,兵鋒再指丹陽,再度威脅江都。


    聖主旋即詔令江都留守府,緊急征募江淮五萬青壯為兵,任命江都郡丞王世充為統率,渡江南下,戡亂江南。


    但是,為時已晚,江南自劉元進七月舉兵造反以來,戰火已經燃燒了大半年,不但重創了江南經濟,也把江南人從“自我囚禁”中釋放出來,長久以來被牢牢壓製的重建正朔、雪恥複國等各種魔念隨著戰亂和殺戮而轟然爆發,叛亂者此起彼伏,叛亂大潮“洶湧澎湃”,這也正是吐萬緒、魚俱羅雖然在戡亂戰場上戰無不勝,卻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江南危機的原因所在。


    大江南北亂了,江淮亂了,乃至江南亂了,都還局限在地方一隅,但如今京畿也亂了,還此起彼伏,愈演愈烈,戰火從東都和河洛迅速燃燒到西京和關中,從中央到地方都亂了,這問題就嚴重了。


    這種不利局麵下,就算聖主和中樞大員們火速返回東都主持大局,也無濟於事了,因為戡亂需要軍隊,需要錢糧,需要高層團結一致,尤其需要聖主和中央的威權,但現在聖主和中央的威權隨著兩次東征失利、隨著楊玄感兵變和國內叛亂大潮日益高漲而急驟下降,導致中央對地方的控製迅速減弱,聖主和中樞的政令到了地方後亦得不到有力執行,於是高層權力鬥爭隨之失控,財政收支平衡亦隨之失控,而軍隊在前兩者失控之後也迅速陷入危機,士氣低迷、軍心不振、戰鬥力銳減,國內形勢隨即陷入死局。


    如何打破這個死局?首先就要重建聖主和中央的威權,而最快最便捷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建立浩大武功,而建立浩大武功的最好辦法就是對外征伐、開疆拓土,但要達到這一目標,高層就必須團結,賦稅就必須充足,軍隊就必須有戰鬥力,這就形成了一個循環死局,怎麽辦?


    就在這時,聖主和中樞接到了一個他們最願意聽到的好消息。


    古北口急奏,安州北征弱洛水取得了決定性勝利,白發賊率出塞叛軍於十一月二十一結束了少郎河大戰,全殲了契丹遙輦部,屠戮了鬆漠牙旗的達幹阿史德特古爾及其所率突厥控弦和霫族諸部控弦,而關鍵時刻步利設阿史那咄爾陣前倒戈,舉兵造反,與白發賊攜手結盟,一舉奠定了北征勝局,接下來隻要擊敗契丹,迫使契丹諸部投降,則東北盡入囊中。


    聖主聞訊喜出望外,急召虞世基、蕭瑀、宇文述、來護兒、趙才等中樞重臣具體商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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