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李子雄率軍抵達扶餘城,至此,安東遠征軍二十餘萬軍民全部進入高句麗戰場。


    三李相聚,李風雲首先把懷遠方麵對安東軍的排斥和抵觸,向李子雄詳盡告知,雖然這些訊息主要來崔弘升的密信和扶餘守將薛萬徹的暗示,有一定的片麵性,但李子雄深信不疑,之前李渾的態度亦是如此,原因無他,兩人都是軍方大佬,都曾是衛府統帥,都知道衛府的威權、尊嚴和榮耀不容褻瀆,第三次東征恰好是衛府堅決捍衛威權、尊嚴和榮耀的一戰,豈容安東橫插一杆?


    接著李風雲把取間道奔襲平壤之決策和盤托出,然後征求李子雄的意見。


    李子雄的態度與李渾一模一樣,堅決支持這一決策。實際上兩人都不願南下懷遠會合,尤其李子雄,會合後不但要麵對昔日同僚部屬,還要麵對聖主,在政敵環伺之下,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有生死族滅之災,所以他顧慮重重,隻是礙於裴世矩之威、李風雲之強悍,不便透露心聲而已。如今李風雲為了順應新的形勢變化,主動改變東征策略,恰好滿足了他的意願,當然舉雙手讚成。


    當天晚上,三李召集遠征軍諸將、諸酋軍議,正式宣布了新的攻擊之策。


    對這一決策,持異議者很多,質疑之聲不絕,其中質疑最多的就是這一決策的合法性和糧草危機。


    安東遠征軍不再南下懷遠會合主力,改為自成一路攻打平壤,直接影響甚至破壞了聖主、中樞和東征統帥部的東征決策,這個後果太嚴重,不但有抗旨、擅權之罪責,一旦導致第三次東征無功而返甚至失敗,那就是殺頭的死罪,三李做為安東遠征軍最高決策層,罪魁禍首,固然要砍頭,其他諸將、諸酋也飽受連累,不死也要脫層皮。這顯然損害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尤其損害了韓世諤、周仲、來淵等落難貴族的切身利益,當然招來一片質疑。


    安東遠征軍人數多,規模大,二十餘萬軍民每日糧草消耗巨大,東征正式打響後,一路攻城拔寨,糧草武器的損害更是驚人,所以僅靠安東自身力量,根本解決不了糧草武器的嚴重短缺問題,唯有南下懷遠會合主力,由東征統帥部統一調撥軍需,才能有效解決這一危機,但如今安東遠征軍竟然要自成一路攻打平壤,要靠自身力量支撐二十餘萬大軍的征伐所需,顯然嚴重脫離實際,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好在李風雲的嫡係部下即便有質疑,但也不會公然發聲反對,畢竟李風雲屢創奇跡,戰無不勝的神話讓他們對李風雲極度信任,近乎盲目崇拜,而大部分部落酋帥亦被李風雲說服,再加上他們對中土聖主和中土衛府軍非常畏懼,與嗜血猛虎保持一段安全距離顯然利大於弊,所以真正對這一決策持反對意見的也就是聯盟內部的落難貴族,但是,因為李子雄、李渾的態度足以影響到一大批人,最後就剩下周仲、來淵、楊恭道、虞柔等寥寥數人,勢單力薄,無力相阻,也隻能被動接受了。


    四月初五,三李與陳瑞、韓曜、袁安等聯盟高層商討具體攻擊部署,就在這時,蕭逸突然急報李風雲,崔家十二娘子由懷遠鎮日夜兼程而來。


    李風雲大吃一驚,事出反常,懷遠那邊肯定出了大事,足以影響到東征戰局的大事,否則崔家十二娘子絕無可能離開她的父親,以身犯險,親赴扶餘尋找自己。


    李風雲神情凝重,匆匆而去,連個理由都沒說,這讓李渾、李子雄等人十分驚訝,心裏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陰霾,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見到崔鈺,李風雲佯作平靜,親熱寒暄,並沒有直言相問,畢竟雙方隻是合作關係,私交亦談不上深厚,相反,倒是有些怨隙,彼此都心懷戒備。


    崔鈺倒是率直,開門見山,“你對兒的到來,是早有預料,還是驚訝萬分?”


    李風雲一聽就知道懷遠那邊發生的變故與自己有關聯,崔氏因此對自己產生了懷疑,而這或許正是崔鈺不顧危險飛馳千裏而來的原因所在。【零↑九△小↓說△網】李雲稍加沉吟,笑道,“當然驚訝。某本以為,我們即便再見,也應該是平壤,哪料大軍尚未展開攻擊,二十娘子卻從天而降,當真是驚喜萬分。”


    崔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李風雲,試圖從李風雲的表情變化上有所發現。


    “口不對心。”崔鈺冷笑道,“你在欺騙兒。”


    李風雲笑了起來,“既然給十二娘子識破了,那就實話實說吧。你肯定給某帶來了壞消息,所以某對你的到來,有驚,卻無喜。”


    崔鈺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猜猜,兒給你帶來了什麽壞消息?”


    “從時間上推算,現在聖主的車駕應該在遼西,尚未抵達懷遠,所以如果有壞消息,也應該來自宇文述和郭榮……”說到這裏李風雲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或者,齊王?”


    崔鈺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看著李風雲,不放過李風雲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難道……懷遠那邊堅決要求安東軍南下會合?”但旋即李風雲就否定了這一推測,如果懷遠那邊堅決要求安東軍南下會合,根本就不是什麽壞消息,更不會讓崔鈺不辭辛苦、不遠千裏親赴扶餘。


    “難道……懷遠那邊已決心對我安東痛下殺手?”


    崔鈺嗤之以鼻,“懷遠那邊已向你明確暗示,不希望你安東軍南下,而你也根本就不會南下懷遠,既然如此,哪來的痛下殺手?”


    李風雲想了片刻,苦笑搖頭,衝著崔鈺躬身一禮,“某猜不出來,還請十二娘子直言相告。”


    崔鈺瞥了李風雲一眼,語含雙關地說道,“你到底是真猜不出來,還是故意欺騙兒?”


    李風雲眉頭微皺。崔鈺懷疑自己欺騙她,而自己與她之間除了東征戰場上的合作外,並無其他任何瓜葛或者承諾,所以要有壞消息,也應該是與東征有關的壞消息。


    “難道……國內發生了不可預估之變故,迫使聖主和中樞不得不改變東征決策,導致宇文述和郭榮不得不調整攻擊部署,遂與我安東軍的奔襲之計產生了直接衝突?”李風雲疑惑問道,“是不是東征開始的時間嚴重推遲?抑或,東征暫時中止?”


    記憶中的曆史與現實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出現產生了偏差?蝴蝶效應是不是開始顯現,導致曆史前進軌跡正在偏移?李風雲不敢確定了,暗自忐忑,甚至擔心第三次東征要半途夭折了。


    李風雲的表現讓崔鈺的懷疑有所削弱,隻是李風雲詭計多端陰險狡詐,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崔鈺正因為了解他,所以才惶恐,才害怕自己被騙,害怕崔氏不幸再一次淪為皇統大戰的犧牲品。


    崔鈺衝著李風雲搖搖手,“不是,都不是,事情雖然沒有你想像得那麽嚴重,但也關乎生死存亡。隻是,兒對你疑竇重重,你要發誓沒有欺騙兒。”


    看著崔鈺罕見露出小兒女態,李風雲啞然失笑,不假思索地斷然拒絕,“無論事情多麽嚴重,都改變不了某攻克平壤滅亡高句麗的決心,所以你可以不說。”


    崔鈺勃然變色,“如果你沒有欺騙兒,為何不敢發誓?”


    “某為何要對你發誓?發誓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如果事關你我兩方重大利益,又豈能行此兒戲之舉?”


    崔鈺大怒,“當日在白馬,你不但要挾兒,還差點害死兒,你欠兒一條命,就憑這條命,你就應該對兒發誓,你沒有欺騙兒。”


    李風雲目瞪口呆,一股異樣情緒驀然從心底湧出,但瞬間,他又將其扼殺了。


    “如你所願。”李風雲站起來,恭敬地深施一禮,鄭重發誓。


    崔鈺回嗔作喜,得意洋洋。


    李風雲正襟危坐,一言不發。


    “齊王於三月二十六離開懷遠,以巡邊撫慰為名,北上趕赴扶餘。”


    崔鈺尚未說完,李風雲已神色大變。


    齊王北上扶餘,必然與安東軍會合,必然與安東軍一起攻打平壤,如此一來,必然造成齊王與安東結盟之假象,這個政治後果太嚴重了,不但會讓聖主和中樞認定李平原蓄意欺騙,還把裴世矩拉下了水,於是隨著第三次東征的勝利結束,南北大戰尚未開始,皇統大戰卻已提前打響。


    這是李風雲沒有預料到的事。


    他之所以斷絕與齊王的合作,並說服李子雄、李渾放棄對齊王的支持,主要是因為齊王首先背棄了約定,齊王首先向聖主“投降”了,導致支持他的各方勢力深陷絕境,無奈之下,大家隻能放棄齊王這杆“大旗”,力爭贏得聖主的“緩下殺手”,以便齊心協力一致對外,先把南北戰爭打贏了,然後再謀出路。


    然而誰能料到,值此東征即將開始的關鍵時刻,齊王竟然北上扶餘與安東大軍會合,此舉等於公然對抗聖主,公開告訴聖主和中樞,裴世矩、李風雲、李子雄、李渾等各方勢力都在他那條岌岌可危的破船上,大家同舟共濟,借助第三次東征發展壯大,然後共謀皇統。


    這就是向聖主宣戰啊。


    而這對雄心勃勃的安東來說,亦是致命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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