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剿紅夷報捷疏福建巡撫鄒維璉謹題,為微臣督師海上,大破紅夷,謹報大捷,敬獻俘囚,以彰奉行天討事。”


    在海澄督師的福建巡撫鄒維璉,接到了從前線不斷送來的各項戰報,特別是鄭芝龍派人送來的關於焚毀、繳獲荷蘭人夾板船的戰鬥經過,更是讓他大為興奮,“此戰之後,福建沿海寇氛為之一空矣!”


    “荷蘭人一敗,則劉香、薩摩渠魁李大舍者皆為跳梁小醜,不足為患。”他的一名親信在一旁湊趣。


    “馬上!馬上給朝廷寫報捷文書,將這裏的情形務必上報天子周知,以解君父之憂!”


    “芝龍慷慨男子,幡然悔悟,誓天剿夷,破家賞士。其持久之未發,實圖謀於萬全。雖借力於諸將,已拚死於前衝。勞苦功高,心跡已白。今既能為補過之孟明,臣當如王猛之待鄧羌,請加顯擢,以酬奇績。其部將陳鵬、郭熺、胡美、陳麟同擒偽出海王呷咇嘽吧,勇冠三軍,敘當破格。餘弁有功者,皆應均賞。至於各路諸將,兵單餉薄,皆以偏師赴臣調,合圍環攻,多樹夷敵,始壯鄭部之聲勢,成其全勝之大捷,其拚死犄角之力,又可沒乎哉。”


    在題奏中鄒巡撫先是很有節**的為鄭芝龍報功,將他的所作所為一一上報,部下的奮勇,主將的破家為國,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達。。


    “天啟初年築城彭湖,人曰彼時用兵兩載,費餉十八萬,僅能焚夷夾版一隻,雖墮彭城徙台灣,而其出沒閩地尚如故,則其強橫可知。”


    在看似介紹荷蘭人的情形,追溯以往的戰鬥過程,鄒巡撫不動聲色的為自己請了一番功勞。看看!天啟年代打了兩年,耗費軍餉十八萬,論戰果,僅僅焚毀了一艘夾板船,奪回來澎湖,此戰,我的戰果可是焚毀、俘獲荷蘭人艦隻六條!而且是一戰而定!


    “大人!大人!”鄒大人的如椽大筆正在妙筆生花之間,門外的中軍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鄭將軍派遣其弟鄭芝豹,前來報捷!押送劉香、李國助(即李大舍,乃是李旦之子。)、劉九等人首級至此。並繳獲之賊物並請大人點驗!”


    客客氣氣的同芝豹這位有著讀書人功名在身的報捷使者見麵,互相行禮已畢,又命人獻上茶來,巡撫大人這才開始詢問前方戰事檢驗芝豹押送來的首級等物。


    “家兄率領舟師窮追不舍,追至南澳島洋麵,將潰退之荷蘭舟師並劉香所部一並追上。得友軍之助力,迎頭痛剿,劉香所部潰散!我軍便將其一鼓成擒!”


    聽到芝豹如此介紹前敵戰情,鄒巡撫不由得有些遺憾,潑天也似的一場功勞,少不得要分潤些給兩廣了!但就憑南澳島這群窩囊廢,居然能夠攔住潰逃的荷蘭人同劉香等人,也算是走了**運了!


    “兩廣部院之助以烏尾粵船,迎頭攔截,乃以克敬全功。”鄒巡撫很不情願的在題本上為兩廣方麵的同僚添上了一筆。


    但是,事實是如此嗎?


    在東起兄弟嶼,西到南澳島的寬闊水麵上,戰鬥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劉香父子和李國助的船隊,同南中軍水師相比,船隻的差距自不必說,一方是以中國式的福船、鳥船為主,船上的火炮數量少不說,而且因為船隻結構和龍骨的關係,火炮大多架設在船頭,沒有炮甲板。而南中軍水師,至少每條船有二十門火炮,一次彈丸齊射最大質量在數百斤上下不等。


    從船員體力來比較,荷蘭人一方,從天沒有亮就同鄭芝龍水師開始了戰鬥,體力消耗巨大不說,而且大多數船員除了偶爾喝點水潤潤唇之外,基本上是粒米未進,好不容易從料羅灣逃了出來,百餘裏水路一路狂奔向西,可謂疲憊至極。而守漢部下的水師,則是吃飽喝足養精蓄銳在南澳島等候多時了。


    “列陣!”


    守漢懶洋洋的擺了擺手,作為艦隊指揮官的楚天雷示意身邊的旗手和司號。


    隨著桅杆頂上旗幟的揮動,幾聲尖銳的號聲,在南澳島攔截劉香船隊的練習艦隊迅速的將十五條艦船列成了青龍陣,也就是所謂的“t”字形陣。


    調整陣型,列陣,都是毫無聲息的在劉香等人麵前進行,將主力艦隻擺在了橫向陣型上,炮窗的炮口依次打開。


    看著眼前橫亙在逃生通道與南澳島之間的十幾條大船,劉香突然有一種兩股戰戰的感覺,被一陣陣的海風吹拂的頗有便意。


    自家事情自己知道。劉香的船隊雖然眼下依舊有五六十條船,大小火炮數百門,水兵水手幾千人,但是,所采用的戰術依舊是跳幫肉搏決勝,隻能算是乘船的陸營。而對麵的艦船,幾乎和荷蘭人的船隻如出一轍,甚至更高一籌!流線型船體,大規模全帆裝,舷側三層直通式炮甲板,裝備鏜造炮的新式海軍。


    更何況,南中軍水師的每一條船上,還有著一件被小華梅稱為阿爹的殺手鐧的器材。伽利略、笛卡爾等人研製出來的初級版炮隊鏡!


    由兩個單目鏡筒組成的雙筒潛望鏡、方向測角機構、高低測角機構和三腳架組成的炮隊鏡。用黃銅和九轉鋼作為主要材料製成,黃銅成為了製造鏡筒的主要材料,九轉鋼則是用於製造支架和平台,用於支撐和固定鏡體其他部件。


    八倍的放大倍率令炮兵的觀測手們通過雙筒潛望鏡可以清晰的用它觀察戰場、搜索目標、偵察地形,觀察射擊效果和測定炸點偏差量,也可用於測定炮陣地、觀察所的坐標。


    兩個鏡筒可以繞鉸鏈軸轉動,在0°~180°範圍內任意張開,以便在隱蔽條件下工作時增強體視感或增加潛望高度。方向測角範圍為全圓周。高低測角範圍一般為-300~+1000密位,測角精度一般均為1密位。


    這是三位數學家、科學家到了南中之後,同南中的技術人員結合,為守漢搞出來的第一件技術成果,便拿到了料羅灣來試用,不知道劉香何德何能,竟然有如此的造化!


    “二丫你要記住,陸軍或可以依靠個人勇猛得逞於一時,然而海軍,則必須是新技術和文化知識密集使用,嚴格強調紀律的軍種。”


    讓寶貝女兒通過炮隊鏡的鏡筒仔細的觀察著對麵的劉香船隊,守漢還不忘及時為女兒灌輸著概念。


    “主公,炮長請示,各炮已經裝填瞄準完畢,是否可以開炮!?”


    “開始吧!“


    守漢揮揮手,仿佛在驅趕著那不存在的蒼蠅一般。


    “瞄準、放!”船艙內已經脫剝的赤條條的炮手們在炮長口令下手腳麻利的完成各個動作,每個人的動作都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自然,流暢,而且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在嚴格的近乎殘酷的訓練下,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作戰方式。習慣了被各種條令條例限定成為流水線上的某個環節,他們不需要任**氣,他們也不需要任何機智,隻需要按照規定要求和長官的命令,做好戰爭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將長官的命令和意誌無條件的貫徹下去,那麽,龐大、精確、高效率的戰爭機器就會自動把擋在麵前的敵人轟成渣,炮手們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去領取自己的賞賜。


    按照南中軍水師總結出來的戰鬥經驗,在不超過四百步的情況下進行炮火集中射擊,命中率應該在一成左右。


    而守漢此次的作戰目的是為了徹底摧毀劉香集團,盡可能的俘虜他的成員,而不是殺傷,所以,火炮的抵近射擊紀律便更是嚴格。


    “三百步打這些福船、鳥船,比打靶還要簡單!“


    一個炮手揮動著手中的火繩將引火孔內的鵝毛信管點燃。


    所有的炮彈不管是幾十斤重的克龍炮,還是十二磅炮、八磅炮,密集的炮彈隻有一個目標,就是劉香船隊中所有船隻的吃水線!


    當信管內引火藥被點燃的一刹那,迅速的將絲綢這種生物蛋白製成的藥包內滿滿的發射藥引燃,炮彈在炮膛中被熱情澎湃的發射火藥氣體推動前進,震天動地的巨響之後炮口火光一閃,騰出一片白煙,巨大的後坐力推動著炮身向後迅速移動,將炮架上的彈簧壓縮到了極致,令彈簧發出一陣陣痛苦不堪的吱吱聲,而圓球型的炮彈就在這一係列的聲響、煙霧、動作中興高采烈的飛向了對麵的那些木船,炙熱的彈丸以超過了音速每秒三百四十米的速度,在空氣中留下了一道道隱約可以看到的彈道痕跡。


    隨著半空中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幾乎所有的炮彈都一頭撞上不遠處的福船和鳥船。


    熱情的炮彈將船板打出了木盆大小的破洞,被擊碎的船板碎片成為了炮彈的非預製破片,這些武器界的自幹五們,在船艙內四下飛射,把周圍不幸的士兵紮的血流成河。炮彈去勢不衰,在船艙內肆無忌憚的碰撞、彈跳,船艙內,人體的殘肢碎骨,各種器官的零碎部分,和無數不久前還很是精美值錢的東西混合在了一起,讓人感歎生命和財富的混合竟然是如此的詭異美麗。


    排列成青龍陣的南中軍水師,以常勝號為龍頭,一個漂亮左側突擊,將劉香的船隊分割成了兩半,仿佛是一把大掃帚,所過之處,那些福船被打散,船上的水手士兵毫無例外的成為了水麵的漂浮物,區別在於,有的有生命,有的變成了浮屍。


    而橫向排列的戰艦,則是毫不猶豫的向著船隊的縱深衝去,不斷地將火炮炮彈密集發射,將一艘又一艘的福船變成碎木板。


    “停!停!“


    在常勝號的船頭,小華梅在甲板上不停的揮動著小胳膊向附近的人們用嘹亮的童音呐喊著,讓來來往往的人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大小姐想要做什麽,這麽混亂的戰場,讓停下來做哪個?


    “阿爹!不是你說的要多俘獲嗎?!這些船和人,都被炮彈打壞了,打死了,還怎麽用?!就算是不如常勝號跑得快,拿來往返各地運送貨物和運人也是可以的啊!“


    充分利用自己技術上、訓練上的優勢,南中軍水師已經呈一邊倒的態勢。不但戰艦順風時航速奇快,即使是逆風或者側風、搶風時,船速也是劉香船隊中那些福船的一倍以上,且又**控轉向靈活,不用擔心被合圍、被追上或者跳幫,於是便采取勻速滑行通過的方法,通過時炮擊一次,便可用炮彈鑿沉一艘大福船,接下來用另一舷通過另一艘再齊射一次,則又擊沉一艘。


    如同一個漂亮的梨園子弟在戲台上做出一個個優美的身段一般,令人炫目,而在艦隊的側後則是密密麻麻的水上漂浮物和人頭在海麵上遊動,十幾條大福船在緩緩的下沉。


    麵對著衝過來的南中軍水師,劉香和剛剛跳到他的座船上的李國助,幾乎驚得連下巴都快掉到了腳麵上,水戰向來都是炮火對轟之後,水兵們跳上對方的甲板互相砍殺,沒想到單單依靠炮火,對方就能將自己置於死地!


    “傳令下去!獵風艦放下小船,捕捉俘虜,各艦降低火力密度,老子要人也要船!”


    隨著信號兵手中旗幟的陣陣揮動,在橫向陣型呈直角排列的那八艘獵風艦,紛紛將小艇放下,在海麵上開始撲捉俘虜。


    “我家將軍有好生之德!!對麵的船聽著!隻要拋錨落帆棄械跪地者,一律免死!”


    隨著小艇在海麵上往來遊弋,南中軍玄武營的兵士將那些在海水中掙紮求生的劉香船隊成員一個個如同抓落湯雞一般打撈出來。這個動作,讓劉香的部下們頓時求生**壓過了抵抗的想法。和劉香、鄭芝龍等人一貫的作風不同,這兩撥兒人都是海商出身,說好的是海商,說的難聽些就是海盜。往來貿易都是以武力為後盾,要麽是跳幫劫貨不傷人(除非對方反抗),要麽就是錢和貨都要,就是人不要!一旦動手,那就勢必是鮮血融入海水,屍體在水麵上成為鯊魚的美食。誰也沒有長著一副菩薩心腸去打撈已經落水的對方士兵,(哦!忘了,似乎鄭芝龍等人都是天主教徒,和菩薩不是一路的。)所以,這樣的舉動,比起南中軍的大炮來威力毫不遜色。


    一時間,海麵上的福船紛紛拋錨落帆,水手們在甲板上跪滿了。


    “主公,後哨兄弟發來戰報,他們至少已經俘獲了一千餘人,請示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用船運到南澳島上,交給那裏的兄弟們看管,告訴他們,海上至少還有兩千人在水裏,繼續給我抓!”


    小艇上的俘虜被塞得如同沙丁魚罐頭一般,送到了獵風艦上,再由獵風艦向南澳島轉運。到了島上,便有很多島上居民來尋覓自家的兄**侄丈夫,一時間,碼頭上哭聲震天,亂作一團。


    “主公,要不要派人彈壓一下?總是這麽哭號,不是個事啊!”


    “不必了!這種哭法,不過是見到親人無恙之後的喜極而泣,大可不必理會他。而且,再強悍的人見到家人也會考慮一下家人的生死安危,不會再有作亂之心。”


    這哭聲在海麵上逐漸稀疏的炮聲中越發的飄得遠,殘存的小船上,水手們也聽得清清楚楚。


    “幹伊娘!老子在島上相好的那個妹子,上次托人捎話,已經有了娃娃在肚子裏,要老子央人去提親!要不然就很難看了!”


    “我的爹娘都在島上,等著我這個月的軍餉呢!現在倒好,怕是我都要變成龍王爺的貢品了!”


    這種哭聲和呼夫喚兒的喊聲,在劉香部下看來,不亞於大炮的密集轟擊。


    但是,緊接著在海麵上的喊聲,更是殺傷力巨大!


    “將軍有令!凡劉香部下中,有能擒獲劉香、劉九、李大舍,所謂十三舍頭目來獻者,一律免死且賞銀元一百以上!”


    在這喊聲中,劉香很是恐懼的發現,身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了。


    旁邊的李大舍李國助揮起手裏的倭刀刀鞘朝著水手們便是一頓抽打,一邊打一邊用福建話夾雜著扶桑話破口大罵。


    “馬鹿!相信他們的話,你們這群蠢豬!”


    但是,在劉香坐船的旁邊,微微起了一些爭鬥廝打之聲,跟著便是水手將沉重的鐵錨拋入水中,有人揮動短刀將帆索砍斷,桅杆上的風帆應聲而落。


    “我們投降!我們抓住了劉九了!請大人們受降!”


    船頭上,幾名水兵正按著兀自奮力掙紮著的劉香義子,被封為十七舍的劉九。


    “船主,我們快走!”李國助倒也光棍,不愧是當年海上海盜之王李旦的兒子,手中擎著短火銃,同幾名心腹一道威脅著其餘的水手們努力駕船試圖逃出戰場。


    “還想走?!”


    從炮隊鏡中,守漢將這條大福船上的情勢看得一清二楚,有被俘的劉香部下過來指認,船上的二人,就是劉香和李國助。


    “開炮吧!”


    一排炮過去,劉香的座船也被鑿沉。


    “劉船主,李大舍,二位辛苦了。打算吃點什麽?在下這裏,有餛燉和板刀麵!”


    在常勝號的船頭,守漢和藹的接見了被綁縛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劉香、李國助。


    “水戰,水戰不是你這樣的打法!”


    憋了許久,劉香突然蹦出了這樣一句,倒叫一旁正在醞釀思量該如何開口求饒的李國助嚇了一跳。


    “我告訴你,海戰就應該這麽打,以後我還要有更大的船,更狠的炮!不過,你卻未必能夠見到那一天了!”


    劉香船隊崩潰之快,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來不及歡慶勝利,留下八艘獵風艦在南澳島水麵打掃戰場,繼續搜索殘敵,主力艦隻在常勝號的引領下向戰場的東側,疾駛而去,準備去援助在那裏牽製荷蘭人、阻截鄭芝龍的張小虎。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惹禍精,不但完成了守漢交給他的任務,而且是幾乎超額完成。


    為此,守漢大發雷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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