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北上貿易,鄭家大賺特賺。


    “大哥,我讓幾個賬房先生反複算了幾遍,刨除我們的本錢,船工水手們的夥食水腳銀子,還有被李華梅那個小丫頭擊沉、擄走的十幾條船的損失之外,我們在北京和留都大約賺了七百多萬銀元!比崇禎小兒一年的賦稅還要多!”


    興衝衝回到廈門的鄭芝虎,向兄長鄭芝龍交上這次北上貿易的賬簿。


    大批的遼東特產被範家、王家、黃家等人在天津批發走,換來了成箱成箱白花花的銀元,同樣,在南京,在揚州,上好的毛皮也被那些大商人們搶購一空。


    “你的意思是收獲很大?”


    鄭芝龍的臉上如古井不波。收入七百餘萬銀元的事情似乎並不令他感到高興。


    “那是啊!哥,我倒覺得除了銀錢之外,福鬆丸曆練出來了,這是最大的收獲!還有,施大瑄的兒子施郎也是把好手!回來的路上,兩個小家夥還和我說,要在廈門打造南粵軍那樣的大船,多造大號的紅毛船,多裝大炮,免得被人攔截之後想跑都跑不了!”


    苦笑一聲,鄭芝龍命人掩上雕花木門,從抽屜裏取出一疊信函、公文。


    “你們北上之後不久,我這裏便是門庭若市。”


    執掌福建軍隊,同時擁有龐大水師船隊,和自己又是同行的鄭芝龍,又因為橫亙在李守漢的三省海上緝私範圍內,在江南商人眼中。頓時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一時間,相識的,不相識的,點頭之交,紛紛上門前來。


    毫無例外的,或是登門拜訪,或是書信往來,就連往日鄭森寫三封信,他都未必能夠回一封的錢謙益,都親筆寫了好幾封信前來。


    這些人。毫無例外的先是大肆吹捧一番鄭芝龍的為人和功績。如何在萬頃波濤之中心懷忠義,思想著忠君報國,毅然決然接受招安,(額。似乎鄭芝龍的招安是他花了大錢的。而此時主張招撫他的那位熊文燦。早已因為張獻忠降而複叛被崇禎殺了頭。)為朝廷剿滅了福建廣東等處的海盜。消滅了犯我疆界的紅毛夷。


    在這之後,話鋒一轉,便開始大罵特罵朝中有奸佞弄權。戕害良民,橫征暴斂,假托海盜之名,打劫商賈於海上。


    “大哥,這群鳥人在說誰?這不是當著和尚罵賊禿嗎?”聽了這話,鄭芝虎先受不了跳了起來。


    鄭家招安之後,在海麵上將劉香等同行消滅,一時間,勢力龐大。各處海商都要買賬,為了求個平安,這些人便到鄭家軍營之中花費銀錢購買一麵鄭家的旗幟懸掛上,這樣一來,往來於閩粵浙江,甚至是日本各處都有了一份保險。這個平安旗價格不一,大抵是根據船舶的吃水規格而定。


    若是沒有這旗幟,或是被鄭家知道船上所載運的貨物實在太令人眼紅,那麽,少不得這些船主也會被海盜洗劫。


    心中有此痞塊的鄭芝虎聽了這話,當然立即便是暴跳如雷了。


    “坐下!”


    鄭芝龍威嚴的喝道。


    對於大哥的權威,就算是麵對敵手的火炮齊射也絲毫不以為懼的悍將鄭芝虎,也不敢稍加違背,隻得老老實實的坐下悶頭飲茶。


    “這群人說的是李守漢!”


    守漢自從南京風波之後,便將三省海防衙門搬到了鬆江府毗鄰海角的上海縣,一麵命人擇地建造房屋軍營,一麵撒出銀錢去,在鬆江各處大量收購鬆江白布。


    同時,少不得命人將水師艦隊統領張小虎等人尋了來,麵授機宜一番。


    不久以後,就有大股海盜以耽羅島為巢穴,往來於吳淞口、杭州灣等處海麵,遇到江南商人出海的船隻,立刻將連人帶船,包括船上的貨物一股腦的打劫幹淨。


    起初這些商人們還以為確實有海盜作亂,但是不久有人從耽羅島逃回之後真相便伴隨著謠言在江南江北各地流傳。


    “哪裏有海盜!?分明是南粵軍扮盜行劫!打劫往來客商!”


    “怪不得那李守漢如此豪富,動輒便以重金賄賂朝廷,卻和那石崇一般!”


    自家船隊一出杭州灣或者是剛剛出了吳淞口便被數艘炮船打得帆落桅斷,損失慘重的商家們,憤憤的咒罵著李守漢。


    往日裏可是一船絲出一船銀入啊!如今卻是不但沒有銀子入賬,還要應付那些不見了丈夫兒子的老弱婦孺到府門外哭訴哀告。


    也有那腦子靈光,想起當日在南京和附近州縣張貼的布告,那份操江衙門和海防衙門聯名發布的布告裏,可是宣布不再進行江海聯防事宜,但是裏麵也說過如果有海盜打劫,這種事情別來找我的話語。如今不是海盜來了?


    找到了病根所在,這些老江湖們便有了治病的方子。於是,和江南江北一時間勢如水火的守備衙門、操江衙門以及南京城中的勳貴們,頓時成了香餑餑。東家請聽曲子,西家請觀賞景色。目的無他,隻是想要求一個保平安的法子。


    “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東西!”所有的爵爺們心中都是這樣咒罵著。


    於是,照著事先商定好的價格,一麵操江衙門的旗子,一個月使用費五千銀子。


    這旗子掛在桅杆上,出海之後遇到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海上好漢們,果然好使,那些人卻也不再開炮殺人奪船劫貨,而是派人上船來檢查一番,照著貨物的價格進行征稅。如果沒有銀錢繳稅,那麽相應的搬走些貨物也是可以的。


    雖然花費不少,令商賈們很是肉疼,但是比起之前的血本無歸來可是好了很多了。


    可是,區區五十麵旗幟如何能夠滿足得了整個江南的需要?這五十麵旗幟不亞於火上澆油一般。頓時將士林對李守漢的不滿情緒推向了一個新高度。於是,各種各樣的名士、山人、致仕還鄉的大佬,南京城中各部院衙門的主管官們,紛紛出籠,向鄭芝龍示意。


    “大哥,他們要做什麽?”


    鄭芝虎有些不明白,往日裏這些大人先生們見了出身海商的自己,可都是掩鼻便走的。如今卻又為何如此?


    “你以為他們當真是聖人門徒?譜他阿姆的!都拜的是趙公明做祖師爺!你看著,早晚有一天這群家夥隻要價錢合適,什麽皇帝。什麽祖宗。都能夠賣得一幹二淨!”


    對弟弟對那些江南士林,天然盟友的惡劣態度,鄭芝龍有些很不以為然。“他們賣不賣的不關咱們事,咱們隻管想想如何應付李家的步步緊逼。”


    從一堆書信文書中。芝龍翻檢出一份公文。


    上麵蓋著牛蹄大的朱砂關防。


    關防赫然是欽命提督三省海防兼理緝私事宜。


    “這個李守漢。當真以為有了這一顆八兩重的銅疙瘩。老子就成了他的下屬?”鄭芝龍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與不屑。


    那公文是上司發給屬下的通知類公文,通知福建總兵鄭芝龍於崇禎十二年十一月到廣州議事,商討閩粵南直隸三省海防之事。


    對於這份公文。鄭芝龍很客氣的回了一份,聲稱自己舊傷發作,且冬季潮濕,風濕又犯了,不利於行走,這次開會就不去了。


    但是,這份文書發走之後不到十天的功夫,又一份公文被南粵軍的信使乘坐快船送到了鄭芝龍的手上。


    公文說的很客氣,守漢完全是一種上司關心下屬的口吻。在公文之中,守漢告訴鄭芝龍,既然鄭總兵身體不適合冬季海上或者陸地上長途奔波,那麽,我們這次議事便到鄭總兵的轄區內進行,本爵順便帶著幾個好醫生,和幾位同僚一道到鄭總兵府上探望一番,也好給鄭總兵診治一二!


    “這!這個?”鄭芝虎雖然不如鄭芝豹那樣練達,卻也從這份公文中嗅出了濃烈的火藥味道。他捧著公文的手不由得抖動起來,連帶的公文也是瑟瑟有聲。看那兩份公文上的簽發日期,正是自己在白沙水道同李華梅起了衝突之後。這樣一推斷下來,情況便是一目了然了。


    守漢回到新巢廣州之後,正要想著如何樹立自己這個提督三省海防緝私的權威,不想女兒便送來了他鄭芝龍公然大舉走私糧食北上牟利的事情,並且與南粵軍水師起了衝突,換了是誰,也要好好的利用一下這個事情!


    廈門的幾處山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來搬運著沉重的木材石頭,砸的拇指大小的石子,還有一捆一捆沉重的鐵條。更多的是用木桶裝著的南中所出產的燒灰,還有從幾條河口采砂船挖了來的大量沙子。


    “從鼓浪嶼到金門島、廈門島這幾處,我都在命人修建炮台,由芝豹統一監督,這樣,廈門炮台、胡裏山炮台、鼓浪嶼炮台,幾處便成犄角之勢,任何船隻通過金廈海麵,都會被我的三麵炮火相包夾,便是再多的船,再好的炮,也是無濟於事!”


    無數的民夫被按照百人為一隊分別編製,負責運送燒灰石子沙子的,隻管負責運送,負責將這些砂石燒灰攪拌在一處的另有一隊,更有一隊人負責將這攪拌好的燒灰砂石用大木桶迅速的運到施工現場,由負責施工的將這些砂漿與鐵條澆築在一處。


    “當年修築完了胡裏山炮台,那時候就應該一鼓作氣把這幾座炮台都修築好,隻可惜,那個時候我們和李某的關係正好,彼此之間也是互相幫襯。再者一來,當時花銷太多,各處要打點的人也是太多,上哪裏去籌措這大筆的開銷?這幾年好容易穩妥一些,本來打算積攢些銀錢托人向李家去提親,將福鬆和他家的華梅那個小丫頭的婚事定下來,這樣與李家便可以相安無事,共同發財。沒想到此人兩番勤王,一躍而封了伯爵,時移世易,這炮台也就必須要修了!”


    為了修建這幾座保命的炮台,鄭芝龍已經花了將近一百萬銀元通過各處商人到南中搜羅燒灰、鐵條等物。到各地采購砂石木材,按照水師們印象裏對南中閱海樓等處炮台的記憶修築炮台工事。


    除了炮台之外,更有為步兵修建的各類工事。胸牆、壕溝、陷阱、馬麵,平台,還有供人員休息住宿的竹木搭建而成的草屋。為了保密起見,同時也是為了最大限度的節省人力,鄭芝豹特別實行了水流式作業法,挖壕溝做土方的隻管做這個,綁紮鐵條的則是由一群專業搭棚的人來幹,負責最後一道工序的是一群泥瓦匠。


    但是如果南粵軍找到當時施工的人想要了解這幾處炮台的情形。隻怕沒有人能夠說得清。


    “恕我直言。大少帥。這一仗我們打不贏的!”


    在鄭森的書房之中,擺放著一大二小三柄倭刀的架子旁邊,一具滿是銅鏽的香爐正在從獸嘴之中向外緩緩的噴吐著陣陣龍涎香的氣息。


    書架上滿是四書五經和程朱理學的各部經典著作,書案上鄭森寫給錢謙益的拜師帖子墨跡尚未完全幹透。


    當施郎被鄭森請到自己的書房中說話。向他這個在南粵軍水師學堂學了三年。熟知雙方長短。知己知彼的人詢問若是兩軍火並起來,福建軍勝算幾何的時候,施郎搖著頭給了這個回答。


    對於施郎在白沙水道上的卓越表現。鄭家軍中已經是有口皆碑,很多人已經認定這個施家小子定然是鄭家軍中下一代的佼佼者,私下裏聯誼示好之人不斷。


    看著施郎搖得和撥浪鼓一樣的頭,鄭森強壓住內心想要跳起來給這個家夥一個三賓(日語,耳光。咱們很多文藝作品裏鬼子軍官打士兵、老兵打新兵嘴裏都說三賓的給!)的衝動,臉上卻是依舊一副禮賢下士的神情。


    “施家哥哥,您是在南粵軍中待過的,這話想必是有出處?”


    “大少帥,別的不說,我們福建水師招安之前做的是海上生意,大帥和家父都在海上風波間討生活。所做的事情無非是將甲地出產的某件貨物運到千裏之外的乙地同丙地之人交易,以賺取幾十倍的差價。可以說是行商而已。但是,南粵軍卻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他們控製了滿剌加,壟斷了往日本、南洋各處的水上商路,為的不也是巨額利潤?”


    聽得鄭森的話,施郎笑了笑,舉目四望,將目光停留在了那太刀和肋差上。


    “大少帥,可否借了來一觀?”


    那太刀和肋差都是用上好的呲鐵鋼有高手匠人打造裝飾而成,端的是鋒利無比華麗異常。施郎看了隻是點了點頭,卻不多說。


    “大少帥,這刀是好刀,隻不過鋼卻是南中所出。”


    “還有,您身上這身袍服,和在下身上的衣服,應該都是南中所出的染色棉布製成,用的是天竺所出產的棉花,由通和染坊印染而成。”


    “還有,在廈門、鼓浪嶼、金門各處正在大興土木趕修炮台。大少帥,那些燒灰、鐵條,可都是南中所出產的。不僅是這些鋼鐵、棉紡等物,還有我們福建水師乃至整個福建省怕是有一半以上的糧食都是從南中購進的。還有水師所用的火炮、刀槍,火藥,火銃,哪一件不是南中所出產?”


    施郎說一句,鄭森的臉色便白一分,說到後來,鄭森的臉色已經白得帶著幾分青灰色,如同死人一般的難看。


    施郎的這番話很好的指出了南粵軍和鄭家海商團夥之間的本質差距。一個是規模實力都十分雄厚的生產商加貿易商,一個則頂多是流通領域比較強悍的物流商人。


    “如果像你說的這樣,我軍上下數萬人,幾千條大小船隻,便拱手相讓給他李守漢不成?”


    隨著這低沉的話音,有人飛起一腳將鄭森的書房門一腳踢開。


    能夠如此大膽妄為的,在這府裏沒有幾個人。


    來的正是鄭芝龍,他的身後,鄭芝虎和鄭芝豹緊緊跟隨。


    施郎見大當家的來了,臉色不由得為之一變,雖然可以在鄭森麵前侃侃而談,但是見了鄭芝龍,他還是有些心虛膽顫。


    “施家小子,你方才說了我們的短處,說的有幾分道理。你再說說看,南粵軍難道就是金剛不壞之身嗎?他們就沒有短處嗎?”


    稍稍定了定神,施郎沉聲回答道:“大帥,有的!”


    “請大帥賜地圖一用!”


    施郎蘸著朱砂在巨大的地圖上圈點勾畫了一番之後,南粵軍與鄭家海商集團的態勢便浮現在了鄭芝龍等人麵前。


    從北麵的耽羅島、上海縣,舟山群島,到東麵的日本、台灣,琉球,南麵的廣東,都被代表著南粵軍的紅色小圈圈占據了。而自家的地盤和航線、商路隻能局限在了福建一處,勉強有通往南直隸的幾條線路。


    “南粵軍,水師多大船,船多火炮,可謂是船堅炮利。往往一輪火炮過去,一條大福船便被打得煙消雲散了。但是,也有一個致命弱點!”


    “什麽弱點?”鄭芝虎的手如同一柄老虎鉗子死死的握住了施郎的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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