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店的戰事完全按照作戰計劃進行。


    圖哈和鄂奎二人率領驃騎兵,冒充路過迷路的清軍八旗滿洲正白旗部隊,堂而皇之的進入了車馬店防禦陣地的核心,並且悄悄的控製了浮橋。


    一聲號令,千餘名驃騎兵齊聲動手,將守衛浮橋和附近堡壘、炮位的清軍或殺或擒,守衛將領起初還以為是手下人不長眼,和這些正白旗滿洲的老爺們起了什麽衝突,正待要出麵彈壓手下兵馬的騷動,喝止住衝突,然後再行同這位甲喇章京商議如何解決此事。不料想,一柄雪亮的鋼刀架在脖子上,背後跟隨的親兵一聲驚呼,卻被六七柄短火銃指住了麵門。


    “不想死的話,就給老子乖乖兒的!”


    在左武威強大炮火的支援下,鄂奎和圖哈利用原有的防禦工事對聞訊趕來試圖奪回車馬店浮橋的清軍增援部隊進行阻擊。


    車馬店戰場再一次的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絞肉機,一座血肉工場。不過,這一次,被投入磨盤當中碾壓的變成了清軍,前麵是自己修築的堅固工事,修築時唯恐不夠結實,不能夠很好的防禦攻擊一方的炮火,如今,自己卻要去硬生生的啃下這一座座堅固的堡壘和貫穿連接堡壘的一道道壕溝。頭頂上,不時的有炮彈突如其來的砸在衝擊隊形當中,不斷的在隊形當中躥蹦彈跳,歡快的帶走人們的生命的肢體。


    在晨光當中,左武威指揮的炮隊,利用滑輪組將一枚枚沉重的臼炮炮彈裝填到位,而後,伴隨著遠處升騰而起的呼叫炮火支援的煙花,這些炮彈便會歡笑著砸進清軍的隊形當中。


    每每是浮橋陣地出現了危機之後,炮彈便會如約而至。


    “該死的!這些南蠻的炮隊是長了八隻眼睛還是用了什麽妖法?!”帶隊反撲的清軍將領們無不為炮彈帶來的慘重傷亡跳腳大罵,短短的一個半時辰,四個總兵、副將的部隊已經潰散,喪失了戰鬥力。而對麵的炮隊,仍舊是不知疲倦的向自己的頭頂上傾斜著炮彈。“他們的炮難道就不用擔心炮筒過熱炸膛嗎?!”


    車馬店戰場,南粵軍漸漸的占據了主動,大隊人馬沿著浮橋衝過了河道。


    “好1遼賊的門鎖被咱們砸掉了!”得知前方戰報的範曉增,很興奮的將一麵小紅旗插在了沙盤上車馬店的位置上。


    車馬店這個門鎖被砸開了,但是曹莊這扇左側的門扇卻很難被踢開。


    整個戰場的態勢,就像是錢鍾書先生筆下的圍城一樣,城外的人拚命想要衝進去,城裏麵的人卻是死死地頂著門扇,拒絕這群窮凶極惡的不速之客。


    曹振彥和鼇拜兩個人,一個帶著兵馬往曹莊去,拚死也是要守住陣地,固守曹莊一線。而鼇拜則是帶著兵馬增援車馬店,無論如何也是要頂住這處被南粵軍砸掉了的門鎖,不能讓南粵軍順著門縫湧進來。


    戰場上一時又陷入了用人命去填的膠著狀態。


    用血肉鑄成的戰場,漸漸的迎來了日落西山的那個時刻。按照以往的慣例和戰場上不成文的規矩,太陽落山,便是要各自收兵回營準備來日再戰了。


    但是,曹振彥卻不敢大意了。


    他自家事情自家知道。眼下的清軍,雖然人馬眾多,但是,大多數人是入關之後收容的各路降將降兵。看似兵多將廣,可是,實際上的戰鬥力和統禦能力還不如入關前。曹振彥內心之中甚至這麽認為,如果是入關前的兩白旗兵馬,對戰上眼下的清軍隊伍,隻怕兩白旗獲勝的可能性還要大些。


    別的不說,單單就是軍中的雀蒙眼就比比皆是。


    所謂的雀蒙眼,實際上就是夜盲症。白天眼睛看得很好,可是天一黑,就什麽也看不見。這種病是由於缺少維生素造成,如果是現代醫學來治療,就是服用魚肝油和肝髒、蛋類、胡蘿卜和各種蔬菜、水果等,症狀可很快減輕或消失。可是,眼下的清軍當中,又有多少人能夠有這個條件,可以有足夠的肉食和蔬菜水果食用?有一些土方可以運用,如喝些鬆針熬的汁水,或是生吞小蝌蚪都是很有效的手法,可是,眼下是隆冬季節,上哪裏去找那些蝌蚪?十幾萬大軍的柴草都不太夠用,又上哪去找那麽多的鬆針來熬汁水治療雀蒙眼?


    無奈之下,同鼇拜簡單的商議了一下後,曹振彥便與這位滿洲第一巴圖魯各自領著一部人馬在自家防線內進行巡視,防止有南粵軍趁著夜色悄悄的摸進來。


    “他們的隊伍裏可沒有咱們這麽多的雞盲眼!不會說到了燈光暗淡或黃昏時,就難辨清東西了!”


    帶著一萬分的小心謹慎,曹覺羅領著數百名抬槍兵,沿著白天清軍與南粵軍爭奪異常慘烈,清軍陣線岌岌可危的幾處陣地連接而成的路線緩緩巡視。沿途與駐守的軍官兵丁們說幾句話,檢查一下燈火備戰值更站哨情況。


    夜色已深,寒冷徹骨。


    沿著陣地在荒野裏行走了數十裏,這數百人早已是凍得腿腳僵直,臉和手腳已經快要失去了知覺。但是,這些本身身份為包衣奴才的抬槍兵們卻不敢有半點怨言,隻能是輪流扛著長長的抬槍,努力頂著北風,在如墨染就的夜色當中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行走。


    “前麵找個背風的地方,燒起幾堆火來,讓大家休息一會再走不遲。”


    曹振彥很是體恤部下,打算讓手下的奴才們稍稍踹口氣再走。


    “主子,這裏正好是兩個總兵營地的交接處,又是一馬平川的地方,不太容易找得到背風的所在,不如再向西走上幾裏路,那裏,奴才記得有幾個地方還不錯,可以暫且歇馬。”


    抬槍兵的營官對這一帶的地形頗為熟悉,向曹振彥建議,繼續向西走上幾裏路。那邊倒是有幾個可以避風避寒的低窪地帶,不然,大隊人馬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停留,不是等著喝風是什麽?


    好不容易,眾人挨到了營官口中所說的那處避風的所在。各級官佐們紛紛的鬆了一口氣,正待要命部下的奴才們到四處找尋些破爛的戰車、盾牌、旗幟等物來點火取暖,一個白甲兵出身的哨官卻是神色一凝,趴到地上,將頭盔摘下,放在地麵上,側耳傾聽。


    “主子!有一隊騎兵向這邊過來了!”


    “大驚小怪的!有騎兵過來那算是什麽事!正好讓他們來給主子帶路,去查驗一下他們的營地!”


    “就是!這邊的奴才們倒還不錯。知道派出人馬來巡哨,沒有躲在營中摟著娘兒們睡他娘的大頭覺!”


    幾個甲喇章京有些不以為然。


    “主子!不像是咱們的人!馬蹄聲有些沉悶,似乎是馬蹄子上包了布,防止被人聽了去!而且,這隊騎兵行走起來的動作頗為謹慎,甚至有些鬼鬼祟祟的!若是咱們自家騎兵,如何會這樣?”


    馬蹄子上包上破布,帶上籠頭,這是典型的夜間偷襲時防止因為戰馬的蹄聲和嘶鳴聲暴露了自己的行蹤而采取的必要措施。在自己的戰線後方,出現了這麽一支鬼鬼祟祟的隊伍,這毫無疑問,是敵非友!


    “你,帶著幾個人悄悄的迎上去看看。”曹振彥指著那名白甲兵出身的哨官,對於他的作戰技能和經驗,曹振彥還是十分相信的。否則也不會在八旗當中成為精銳白甲兵。“如果是明狗潛行混進來的小股隊伍,咱們便在此地用抬槍給他們上一課!”


    “全體列陣!”


    看著那哨官帶著幾個身手利落的兵丁潛入夜色當中,曹振彥抖擻精神低低的聲音喝道。


    一聲號令下,數百杆抬槍立刻被抬槍兵們在平地上列開,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黑暗的原野遠方。在抬槍兵的兩側,百十名騎兵分列兩翼,作為護衛和突擊力量。準備在一輪射擊之後,衝向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得蒙頭轉向的那些南蠻騎兵,將他們擊潰,趕走。


    “記住,趕走就可以了。不要奢求全殲。”


    曹振彥很是謹慎。他擔心,自己如果想將這支潛入的南粵軍騎兵全殲,機會不是沒有,可能性也很大,可是,單單憑借手邊的這點力量遠遠不夠。一旦打響,令周圍的清軍前來增援的話,勢必會大動幹戈,擾攘非常。自家兵馬那麽多的夜盲症患者,倘若因為這點全殲南粵軍小股騎兵的微末功勞令軍營騷動,影響了整個防線,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荒野當中起了霧氣,令人們的視線更加模糊。抬槍兵們支楞起了耳朵,盡力搜尋著那支騎兵的馬蹄聲。


    霧氣當中,李華宇在十幾名斥候和二百精銳騎兵護衛下,摸索著向前行走。這次出來哨探,也是大有收獲。尋找到了一處清軍防線當中的重要破綻。在兩個總兵的結合部,居然有寬達裏許的間隙。足可以令南粵軍對清軍發起致命一擊!


    李大公子為自己的發現和成績頗為自得。任憑著寒冷的夜風迎麵吹來,也不肯將披風裹緊。(沒辦法!公子哥兒的大爺脾氣犯了,都是這個屌樣。)


    “哼!參謀處那些家夥,也說自己選了突破口,結果又如何?如果不是本爵事必躬親,到現場踏勘一番,又怎麽會發現那個口子上,遼賊們臨時調整了部署,調動了數千人馬堵上了口子!?”


    李大公子為自己的成績頗為驕傲。他準備回去後狠狠的調侃一下範曉增,讓他知道一下,李華宇不是一個靠著父輩餘蔭才有了今天的人!


    正行走間,李華宇驀地覺得有些異樣。正待抬頭觀察一下四周,耳邊卻聽到了一陣陣爆豆般的槍聲。


    “砰砰!砰!”


    隨著抬槍的聲音響起,立時黑暗之中人喊馬亂,一個個騎兵從馬上措不及防的一頭栽下來,那些中彈的馬匹,痛楚之下更是亂躥亂跳,因為嘴上帶著籠頭和嚼環而不能發出嘶鳴,隻能是發出陣陣悶哼聲。濃霧之中,隻能隱約看到一點點橘紅色跳動的火焰,那是抬槍槍口爆發出的槍火。抬槍射出的槍彈,勁力強勁,打的南粵軍騎兵人馬不斷的撲倒在地,人的慘叫聲,戰馬的哀鳴聲,在夜幕當中交織成一片。那些受驚的,中彈的馬匹,往來奔跑跳躍,更是增加道隊伍當中的混亂。


    “不好!中了埋伏!”從敵軍射來的槍彈和距離上,李華宇很容易的分析出,對手使用的是清軍的利器抬槍。否則,不會在如此遠的距離上,還有如此的殺傷力。不要說人,便是戰馬也是一槍即倒!


    他的思緒還未曾停止,砰砰的幾聲銃響,他胯下的戰馬身上激射出幾道血箭,前胸後背都被打個通透。李華宇整個人隨著戰馬倒地也是倒在地上。


    “大人!”


    幾個親兵急忙滾下馬背搶步上前搶救他。


    他吃力的指向自己的腹部和大腿,神情間一副驚訝和不敢相信。那裏,也是在不停的向外冒著鮮血。親兵們手忙腳亂的用救命包堵在傷口上,整瓶整瓶的白藥倒在傷口上。但是,滾燙的熱血仍不斷從創口湧出,任憑你怎麽捂都沒用。


    “走!回營!”


    李華宇的親兵隊長當即便將他抱到自己的馬背上,抱著他順著來路疾馳而去。百餘名騎兵也不敢戀戰,風卷殘雲一般緊隨而去。曹振彥也不敢追趕,隻是命人遠遠的跟隨,確定這支騎兵已經狼狽而走,這才命人打掃一下戰場各自離去。


    回到大營之中後不久,李華宇便因傷勢過重,失血過多而死。


    堂堂的梁國公長子,先帝朱由檢親封的臨清侯李華宇李大公子便是這麽窩窩囊囊的死去了。


    不過,這樣一來,日後在清軍當中便有了這麽一個傳說,李家與曹振彥曹大人的八字犯衝,曹覺羅,不,曹貝勒的八字專門克李家人!什麽?!你居然不信?你看,當初在塔山大戰的時候,李華梅那頭緋翅虎眼看著就要攻破了攝政王爺和豫親王的防線了,大局岌岌可危!結果呢?當時的曹貝勒一炮過去,就將李華梅來人帶帥旗轟到在地,一下子就為咱大清扭轉了危機!然後豫親王趁機率隊反擊,將明軍的隊伍給打了回去穩定住了塔山防線,這才有了後來的錦州、廣寧大戰勝利。


    如今,大清再次陷入戰事不利的局麵,文人所稱呼的上蒼、上天,咱們稱呼的老天爺,便又把這個扶危定難的使命交給了曹貝勒。不信你看,曹貝勒到前敵走了一趟,怎麽就那麽巧的,李華宇所率領的哨騎就走迷路了,沒頭沒腦的被大霧送到了曹貝勒的抬槍兵槍口下?這不是八字犯衝,專門克他李家是什麽?這不是上蒼氣運盡在大清是什麽?


    這種荒誕不經的傳說,在多爾袞和洪承疇等人的刻意推波助瀾下,在清軍內部一時頗為流行。甚至到了不論什麽部隊,哪怕是再爛的雜牌軍,隻要聽說由曹振彥統領,立刻便是士氣爆棚,戰鬥力指數爆發。而李守漢則是下了一道命令,“清軍之中,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獨曹振彥不能!”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李華宇意外戰死後,原本他部下南粵軍山東兵馬和歸他節製的明軍部隊,指揮權由範曉增接管。後麵的事,列位看官都清楚了,先是發起猛攻,打得曹振彥和鼇拜叫苦不迭。


    同時在軍中嚴密封鎖消息,令鄂奎、圖哈率領驃騎兵護送李華宇的遺體速速趕回濟南。配合鹿瑪紅穩住濟南城中局麵。同時,在書信當中向鹿瑪紅建議,火速派人南下向李守漢報喪,請老主公調派人馬北上增援。至少,也要將在徐州一帶彈壓諸軍,協助史可法編練新軍的廖冬至換回來。


    “廖將軍所部北上,可與我軍配合,威懾山東各部兵馬不敢生變。然濟南左近諸軍之中,唯章陵虎、吳奉先二人居心不明,且又兵馬較為強悍。屬下觀察此二人,皆為鷹視狼顧虎狼之心,不可留置於腹心之地。以屬下之見,可速速剪除二人兵權,以安後路。”


    按照範曉增和參謀處的計劃,他們先行發起猛攻,打得曹振彥和鼇拜在陣地上叫苦不迭,然後迅速後撤,在濮陽、範縣一帶設伏,殲滅清軍前鋒部隊。這樣一來,至少可以為在濟南的鹿瑪紅爭取到至少半個月的時間。


    濮範戰役後,南粵軍在山東邊境與清軍對峙,一麵是禦敵於國門之外,一邊是在山東境內穩固後方。等待李守漢的援軍到來與清軍決戰。


    計劃做的很周密,前期執行的也很好,達到了令清軍不敢南下的效果。但是,範曉增千算萬算,漏算了一點。


    鹿瑪紅!


    她卻沒有武則天和呂後的手段,更沒有老流氓劉邦那種“分一杯羹”的無賴,見到了自己老公的遺體,當即眼睛便紅了。


    “給南京國公爺火速報喪,請他立刻調兵北上為大人報仇。令廖冬至北上。調集山東境內的第七、第九、第十三、第十一,第八警備旅隨我出省,為大人報仇去!”


    一時間,山東境內,白布騰貴。到處都是白盔白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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