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從不喝酒。”


    看著上官如一人喝掉小半壇酒,鞠王後冷冷地說出這句話,卻已經起不到傷人的效果。


    酒的味道辛辣粗糲,鞠王後不喝,許煙微與蕭鳳釵淺飲幾口之後也都放棄,上官如一邊吐著舌頭,一邊抱怨不盡興。


    她正喝到完美的階段,似醉非醉,清醒到可以感受一切美好,麻木到對鞠王後的傷人話一笑置之。


    上官如獨自抱著酒壇,走進原來的大帳篷,現在這裏住著的隻有和尚,聞到酒味全都驚慌失措地避讓,她徑直走到兩名四諦伽藍僧人麵前,“和尚可有酒興?”


    法延的笑意比平時更濃些,蓮青卻連連擺手,雙手藏在袖口裏,推著上官如往外走,“胡鬧,真是胡鬧,你才多大?這身酒味……”


    出了帳篷,蓮青合什行禮,歎了口氣,“小姑娘豪爽,值得一交,這要是從前……唉,你可別再來了,聞你這身酒味,損我十年道行。”


    “咦,你出家不是才兩三年嗎?”上官如的頭腦還算清醒。


    “師父說我有慧根,前世出家當過十年和尚,所以……唉,阿彌陀佛,你這是什麽酒?”


    上官如哈哈笑著離開,保住蓮青前世的十年修行。


    可她現在特別不想一個人喝酒,更不想回帳裏聽鞠王後的冷言冷語,抱著酒壇原地轉了一圈,向士兵的帳篷走去,半路上衝站在望樓上的弓箭手大聲喊道:“下來喝酒吧!”


    十幾支箭矢對準她,士兵們你瞧我我瞅你,誰也不肯第一個放箭。


    帳篷裏正休息的士兵聽到聲音,全都走出來,看著半醉的小姑娘,無不啞然失笑。


    上官如也笑了,這不是她第一次喝醉,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請大家喝酒。”


    士兵們都看著新來的頭目。


    新頭目是唯一沒笑的人,將住有囚犯的幾頂帳篷挨個打量一遍,“你在玩什麽把戲?誰也不準過去,當心有詐。”


    “哈哈。”上官如放聲大笑,雙手托起酒壇,長飲一大口,然後說道:“都說草原男兒逢酒必飲,你們可真是令人失望。”


    “她一個小姑娘……”有士兵開始不服氣了。


    “難道她還能把咱們全灌醉?”更多士兵躍躍欲試。


    頭目哼了一聲,轉身回帳篷。


    七八名士兵圍上來,每人都從懷中、腰袋等處掏出一隻木碗來,笑嘻嘻地看著上官如,有點不太好意思。


    上官如挨隻碗裏倒酒,最後將酒壇舉在耳邊晃了晃,笑道:“糟了,就剩一點了,看來是沒辦法盡興了。”


    士兵們卻不在意,一人首先喝光,咂嘴說道:“好酒,有酒同享,想喝便喝,就這樣才盡興。”


    眾人同時舉碗捧壇,一飲而盡。


    上官如扔掉酒壇,身子已經有點搖晃了,“算我欠你們的,以後一定補上。”


    “我們也一定要回請。”


    囚犯與看守之間的小小酒宴眼看就結束,頭目從帳篷裏走出來,雙臂各夾著一隻酒壇,比上官如帶來的大了足足一圈,冷著臉說:“北庭人可沒這麽小氣,要回請就是現在,酒量小的站遠一點,別讓小姑娘瞧不起。”


    沒人承認自己酒量小,頭目命人拿出幹淨的碗來,賓主雙方就站在庭院裏喝酒,開始時氣氛比較沉悶,各自兩碗酒下肚,士兵們迅速達到與上官如同樣的境界,有說有笑,甚至唱歌跳舞。


    “有酒沒肉,好比……好比……”一名士兵想不出下麵的詞,上官如接口道:“好比駿馬沒有好鞍,烈士沒有寶劍,美人沒有妝奩,帝王沒有大臣,將軍沒有士兵,還好比……”


    “娘們兒沒有漢子。”說出這句話的士兵,身上同時挨了五拳六腳,還得忍痛去向附近的營地要肉。


    禁區裏的監獄是一片區域,共有大大小小的營地十餘處,關押著不少犯人,上官如所在的這一處已經是條件最好的地方。


    要肉的士兵很快完成任務,帶回來一條牛腿和四條羊腿,都已燉熟,涼吃正好,還有四名好奇的士兵也跟了過來。


    眾人都是熟手,迅速用長槍搭起一座簡易的架子,將五條肉掛在上麵,拿出小刀割著吃,上官如吃了一點,大部分時間還是喝酒。


    守在望樓上的士兵不幹了,要求頭目一視同仁,輪流警戒輪流喝酒。


    於是院子裏的宴會越發熱鬧起來,上官如不記得自己跟多少人碰過碗,也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聽過什麽,總之她覺得很開心,因為每個人都對她很友好,他們是看守與囚犯,也是主人與賓客,無所謂忠誠,也就無所謂背叛。


    兩壇酒很快喝光,去借酒的人又帶回來更多的士兵。


    到了半夜,小小的營地裏已經聚焦八九十人,後來的人甚至不知道酒宴因何而起,看到人群中像男子一樣喝酒的小姑娘,全都一愣,隻需一碗酒下肚,就將她當成了知己好友。


    營地從前的軍官就是這個時候來的,也抱著一小壇酒,“好熱鬧啊,算我一個。”他是聽說有酒有肉才來的,沒想到會看到上官如,也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原來你好這個調調,早說啊,來,陪我喝幾碗。”


    上官如已經醉得迷迷糊糊了,好一會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指著他說:“你不好,欺負女人,不是草原男兒。”


    滿營的酒徒,興致正高,光是幾塊牛羊肉已經滿足不了胃口,精力旺盛得正準備互相打架,上官如的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宣泄出口。


    軍官的手正伸到一半,發現周圍人的目光不對,急忙退後三步,“別亂來,你們想以下犯上嗎?”


    營地的新頭目擠出人群,吐著酒氣說:“一個隻會欺負女人,連騎馬都不穩當的馬屁精,你算什麽‘上’?今天我就要犯一犯。”


    軍官的臉白了,突然轉身,沒命地向營地大門跑去,一支箭嗖地從耳邊擦過,他被當成了逃犯,隨後屁股上挨了一腳。


    上官如沒看到全部過程,她摔倒了,卻沒有完全睡著,耳邊傳來令人欣喜的喧鬧,好像許多人正熱情地衝她勸酒,“再來一碗……”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隻覺得頭疼欲裂,渾身酸軟,好像整個人已被撕成碎片,然後由技藝粗糙的工匠勉強粘合在一起,“我死了嗎?”


    “差點。”一個氣哼哼的聲音說。


    上官如終於認出眼前的人是誰,“這是哪啊?”


    “還能是哪,老地方唄。”許煙微沒好氣地說,手裏拿著絹帕,仔細地替如小姐擦拭額頭。


    這是關押和尚的大帳篷,上官如躺在緊裏麵,頭枕著許煙微的腿,五步之外,坐著含笑的法延和麵帶崇敬之色的蓮青。


    “咱們怎麽又回到這裏來啦?”上官如想要坐起來,被許煙微按住,“還問,你醉得人事不省,要不是我,你被一群北庭男人踩死都不知道,哪哪都不肯收留你,還好這兩個和尚心善,否則你就得跟臭男人睡在一塊,傳出去可怎麽得了。現在給我老老實實躺一會,虧你還是小姐呢,比留人巷……在石堡裏沒見你這麽能喝酒啊。”


    上官如吐舌笑了笑,閉上眼睛,沒一會又睡了過去,踏踏實實,沒有喧鬧也沒有噩夢。


    許煙微低頭看著那張精致得好似玉雕的臉孔,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了,突然想,自己沒跟龍王發生關係還真是幸運,瞧他的幾個女人,沒一個幸福,甚至算不得正常。


    上官如一覺睡到下午才重新醒來,感覺好了許多,法延與蓮青接受她的感謝,另一群和尚卻對她怒目而視,一帳篷的酒味,估計兩三天都消散不了。


    昨晚那場臨時興起的酒宴帶來的影響可不小,一出帳篷,上官如就發現營地裏的士兵特別多,許多人鼻青臉腫地衝著她笑,卻不敢開口。


    “其它營地裏的人怎麽也留下了?”上官如感到很奇怪。


    許煙微扶著小姐,恨不得在她身上打兩下,“怕他們泄密唄,你也真行,光顧著喝酒,也不找個人幫著傳遞消息,龍王要是知道咱們在這裏,肯定立刻趕來救人。”


    上官如敲敲自己的腦袋,“真笨,我把這件事全給忘了。”


    那名曾經與四女談判的年輕貴族軍官走過來,身後跟著兩名持槍士兵,“上官教頭,請你跟我走一趟。”


    許煙微擋在前麵,像一隻身材嬌小的好鬥雌鳥,“幹什麽?告訴你敢碰小姐一下,龍王會把你的心肺挖出來喂狗。”


    貴族軍官笑了笑,“我可不敢碰你家小姐,不用龍王出手,這裏的士兵就能把我打個半死,昨晚那個人這輩子都走不動路了。”


    許煙微親眼目睹那件事,稍稍讓開,上官如卻沒多少印象,盯著貴族軍官看了一會,“昨晚咱們一塊喝過酒吧?”


    貴族軍官的臉有點紅,“喝了兩碗。”


    “切。”許煙微可不允許如小姐上男人的當,“兩碗酒就把你醉得跟瘋子一樣?我就是從他手裏把你搶回來的。”


    貴族軍官的臉更紅了,上官如卻笑出聲來,覺得當時的場景肯定很有意思。


    這一趟走得並不遠,就在營地另一頂帳篷裏,士兵退出,許煙微卻堅決不肯離開,貴族軍官也沒有強迫。


    “我叫阿哲巴,希望你們不要接受長生法師的任何要求,我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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