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身子微微前傾,焦急顯於眉宇間:“你別急,從頭說。”


    金元寶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道:“您的事很是蹊蹺,令尊又是朝廷命官,我不敢冒冒然地上門拜訪。就先在附近打聽令堂的消息。周圍的鄰居都說,隻知道令堂來京都養病,並不認識令堂,平常鄰裏間的走動,都是姑娘的嫂嫂在應酬打點。還說,令堂病得很厲害,剛來的時候,隔三岔五就會請了大夫上門看診,這些日子倒不看診了,令堂身邊的媽媽卻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廟裏上香……”


    “怎麽會這樣?”傅庭筠失聲打斷了金元寶的話,“不是說母親隻是受不了那些針對我的流言蜚語才稱病進京的嗎?”話音一落,她頓時啞然。常言說得好,心病難醫。母親或者正是因為她的緣故所以才心鬱難舒,假病成真而纏綿病榻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喃喃自責,“要不是我,母親怎麽會生病……”淚水慢慢自眼眶湧出,她卻神色一凜,道,“既然我母親臥病在床,為何隻有身邊的媽媽去廟裏上香?我嫂嫂?我哥哥呢?”


    金元寶道:“令尊今年春天升了吏部文選司郎中,公務繁忙,不能再教令兄讀書,所以將令兄送到了京都一位非常有名的陳姓老翰林處讀書。令兄每天卯初即起,要步行三裏路才能到陳翰林家裏,晚上酉初才能歸家。家中中饋全由令嫂打理……”


    傅庭筠訝然。


    吏部文選司掌官吏等級的升遷、改調,是一等一的肥缺,而文選司郎中,是正五品官員。他父親從前不過是翰林院的一個侍講學士,從五品。一下子提升到了吏部文選司任郎中……真可謂是官運亨通。


    “縱然如此,母親生病,哥哥、嫂嫂也不能坐視不理啊!”她沉聲道,“那後來呢?你有沒有向那些給我母親看過病的大夫打聽我母親是什麽病?”


    “打聽了。”金元寶頓了頓道,“都說不過是水土不服,脾胃失調,用些調理腸胃的方子,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母親去京都已經快一年吧,如果僅僅是水土不服,會越病越厲害嗎?


    傅庭筠很懷疑:“那跟在修竹家身後的小廝又是怎麽一回事?”


    金元寶道:“我見不到令堂,就打起仆婦的主意,想通過他們其中哪個人悄悄給令堂捎句話去,就打聽哪些人是跟著令堂從華陰來的,誰知道周圍的鄰居卻說,貴府的管事曾經抱怨,那些跟著令堂從華陰來的人既不會說官話,也不認識路,要是走丟了還要派人手去找,隻讓他們做些內宅的事,外麵的事,都是他們這些跟著令尊在京都當差的仆婦跑腿。隻有令堂身邊的那位修竹家的,因是貼身服侍令堂的,偶爾會在外麵走動,但也隻是幫令堂做些小事而已。我隻好蹲在貴府的門口等,好不容易等到修竹家的,她或是和其他的媽媽同出同進,或是身後跟著服侍的丫鬟,我始終找不到單獨和她說話的機會。隻好把銀鐲子丟在了她的籃子裏,我算準了,要是她把東西給了令堂看,令堂定會命她想辦法找到丟東西給她的人。待她回了四喜胡同,我就耐心地在門外等。果然,不過兩盞茶的工夫,修竹家的就急匆匆出了門,我剛想和修竹家的說句話,就發現有小廝在跟著她……”


    聽這口吻,怎麽像是被拘禁了似的。


    傅庭筠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壞了。


    她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沒有做聲。


    金元寶低聲道:“那小廝穿著尋常少年的衣飾,嗑著瓜子,不時逗逗別人籠子裏的鳥,不時和人插科打諢一番,卻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修竹家的身後,就是修竹家的,也沒有發現……所以我才不敢接近。”


    原本以為,隻要和母親聯絡上了,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不曾想,等待她的卻是更多的迷團,更大的困惑。


    她神色怏然:“這麽短的時候,從張掖到京都跑了一個來回,你一定很疲倦了。快下去歇了吧!”又道,“你能在張掖歇幾天?什麽時候回嘉峪關?”想到穎川侯把趙淩叫去揭了趙淩的老底,她把這件事直言不諱地告訴了金元寶,“你看,穎川侯那裏怎麽說好?”


    金元寶聽說穎川侯知道了他們的底細,很是驚駭,待傅庭筠的話說完,他已冷靜下來,沉吟道:“這樣更好——就說我們在道上還有事沒個交待,這次去西安府就是要和從前的事一刀兩斷。穎川侯知道了肯定不會責怪的。”


    傅庭筠也覺得這個主意好,喊了鄭三娘,讓她服侍金元寶去休息。


    不一會,鄭三娘折了回來:“姑娘,金爺說,他回總兵府去擠一夜,明天一早再就過來。”


    傅庭筠不由頭痛。


    她隔壁原是金元寶和楊玉成等人的內室,現在她搬到了阿森的住處,和金元寶、楊玉成的內室比鄰而居。金元寶定是覺得不方便,所以寧願回總兵府和那些軍卒們擠一夜。


    他們這麽大的一個院子,現在竟然住不下了。


    一來是她決定和趙淩成親以後搬去碾伯所住,二來是這宅子出過血案,在大家對這樁案子還有印象的時候賣,賣不出價錢來,因而她沒想過要重新置辦宅子的事。


    傅庭筠撩簾而出,喊住正由阿森陪著往外走的金元寶:“你和九爺換個地方住就是了!哪有到了家裏還到外麵去擠的道理?要擠,也是和家裏人擠。”


    阿森本就想留金元寶,不過是留不住罷了,此時見傅庭筠發了話,立刻拽了金元寶的胳膊:“你看,傅姑娘都說了!”


    金元寶嘴角翕翕,麵色微赧地應了聲“是”。


    鄭三兩口子就幫著收拾房間。


    傅庭筠站在屋簷下,看著他們來來往往的,心裏亂糟糟的。


    怎麽辦?


    母親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呢?


    父親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母親?


    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麽內情不成?


    她眉頭緊鎖,趙淩回來了。


    看見金元寶,他大吃一驚。可屋裏的人看見趙淩,也一樣大吃一驚。一個問著“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個問著“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大家相視而笑,氣氛立刻就熱鬧起來。


    可憐金元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重新被趙淩拉去問話。


    知道了京都的事,他低頭沉思了良久,再抬頭的時候,眼角眉梢已是一片毅然:“阿筠,我讓人護送你回京都去!”


    “啊!”傅庭筠錯愕地望著趙淩。


    趙淩點了點頭,表情冷峻地道:“不管令堂是否真病了,既然有這樣的說法,你就應該回去看看才是,我明年開了春就趕過去。”他說著,覺得自己的表情太過嚴肅,不由得神色微緩,道,“再說了,你先回去,到伯母麵前透個口風,等我露麵的時候,伯母也不會覺得太突兀。不是有句俗語,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說不定到時候還要指望伯母在伯父麵前為我美言幾句呢!”


    金元寶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他望了望傅庭筠,又望了望趙淩,磕磕巴巴地道:“你們……你們,是不是訂了親?”


    傅庭筠恨不得拿塊布把趙淩的嘴堵上,趙淩卻大大方方地笑道:“這事八字還差一撇,現在還隻是想想!”把傅庭筠弄得臉色通紅,狠狠地瞪趙淩一眼,對金元寶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金元寶訕訕然地笑。


    趙淩卻突然正色道:“事不宜遲。現在已經九月了,再晚,路上都結冰了。我看,明天就收拾東西上路,反正元寶這幾天會呆在張掖,有什麽來不及處置的事,就交給元寶好了。”


    這麽急!


    傅庭筠一愣,“過幾天是你的生辰”就脫口而出。


    趙淩目光一亮,直直地看著她,仿佛直透她心底,將她藏在心裏的柔情蜜情一覽無遺。


    她不由喃喃地道:“不過遲幾天而已……”


    “阿筠!”他走過來,高大的身影如翠嶂般把她籠罩其中,“我該辦的事已經辦完了,明天也要回碾伯所了……明年,明年好不好?”他輕聲地哄著她,“明年,阿筠好好地為我過個生日,可好?”


    那聲音,如暖流,靜靜地淌過她的心房,她不由自主地點頭。


    他們還有很多個明年……


    ※※※※※


    天剛剛破曉,傅庭筠家裏就熱鬧起來。


    趙淩隻給了她一天的時間,雖然隻是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箱籠,和像戚太太這樣的街坊鄰居道別,傅庭筠還是忙得團團轉,偏偏蕭氏在此時來訪。


    傅庭筠在堆滿籠箱的廳堂中間辟出一條道來,請蕭氏到廳堂奉茶。


    蕭氏委婉拒地絕了:“……聽說你今天就走,肯定還有很多事要安排,我就不給你添亂了。”說完,從身後丫鬟手裏接過一個杉木的匣子遞給了傅庭筠,“剛剛才聽趙大人說起,知道你家裏有長輩身體不適,你要回京都探望。也來不及準備什麽,這是兩株百年的人參,從前侯爺賞的,你帶回去,算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


    傅庭筠詫異,婉言拒絕:“不,不,不,太貴重了,還是你留著給侯爺用吧!”


    “侯爺就是要用,也不差我這兩株。”蕭氏笑著將匣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你忙你的吧,我也該回去了,侯爺過兩天要啟程去莊浪衛。”轉身告辭。


    ※


    姊妹們,有個問題向大家解釋一下。


    明朝的時候,沒有甘肅省,現在甘肅省的地盤,是由陝西省管,衛所被稱為陝西行都司,而在陝西境內的衛所,被稱為陝西都司,雖然隻差一個字,卻是兩個單位……簡而言之,穎川侯和李謹汝是平級的兩個軍區司令官。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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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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