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媽媽見這架勢不敢多說,忙爬起來親自去吩咐心腹的小丫鬟把今天跟著俞敬修上衙的小廝快點找來。


    過了好一會,小丫鬟才帶著個青衣小帽的小廝一路小跑過來。


    “媽媽,”小丫鬟氣喘籲籲地道,“今天跟大少爺上衙的是端硯,可端硯人不在,說是出門幫大少爺辦事去了,我就把大少爺身邊的澄心叫了過來……”


    抓不到虱子抓蟣子。


    夫人既然有話要問,總得有人應答吧?


    小丫鬟是個機敏的,若是平時,自然無妨,可此刻夫人正要找大少爺的碴,沒事都能說成有事……


    束媽媽不由頭痛。


    那邊俞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冷冷地道:“怎麽?他的人我如何叫喚不動了?”


    貼身的大丫鬟冷汗淋淋,強露出個笑容:“或是有什麽事耽擱,我去看看!”三步並作兩步出了內室,連聲催著束媽媽。


    束媽媽沒有辦法,隻好領了澄心進去。


    澄心磕了頭。


    俞夫人的火氣卻突然熄了,道:“既然端硯不在,那就等端硯回來了再說吧!”


    澄心鬆了一口氣,忙道:“我這就到大門口等著,端硯一回來我就跟他說。”


    俞夫人點了點頭,打發澄心走了。


    束媽媽知道俞夫人越是煩惱的時候越是不動聲色,眉宇不由浮現出擔憂之色。


    俞夫人看著嘴角一撇,道:“你不用擔心。我是突然間想明白了。我這邊著急上火生怕他有個閃失壞了名聲前程,他那邊說不定還在埋怨我放著好生生的日子不過,卻整日吃飽了沒事幹的折騰他們倆口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吃虧不討好?自己氣病了還得自己請大夫花銀子看病,不如順了他們的心意,他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去。”說著,神色一冷,“我倒要看看,這日子他們覺得怎樣過才算是順遂如意?”


    “夫人……”束媽媽喃喃地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俞夫人好。


    “算了,”俞夫人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們不說這個了。”然後說起了吳姨娘,“……那孽障現在心裏隻有範氏,我的話他未必聽得進去。你派兩個妥貼的婆子到後廂房去當差,順便照看照看吳姨娘,不管怎麽說,這生兒生女各有一半的機遇。”


    吳姨娘的月份比少奶奶重,如果少奶奶和吳姨娘生的都是兒子,吳姨娘生的肯定是長子,那就留不得。如果少奶奶生的是女兒而吳姨娘生的是兒子,誰敢保證少奶奶下一胎就一定是兒子,在這之前,吳姨娘生的兒子作為俞家唯一的孫子,那是非保不可的……這樣一來,在孩子出生之前,吳姨娘是容不得有半點閃失的。


    俞夫人是這樣想的,怕就怕大少爺未必這樣想……


    束媽媽明白過來。


    這兩個婆子隻怕還要悄悄地安置在吳姨娘的身邊!


    “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她低聲道,“我這就悄悄尋兩個沉穩人。”


    俞夫人微微頜首。


    而俞敬修正如他母親所料,打發了來給他報信的澄心,他坐在範氏的床頭,不禁小聲抱怨起來:“不過是早些下衙,也要找了我的小廝去問。我又不是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已經中了狀元,又是從六品的翰林院待講,在行人司當差,她這樣,要是傳了出去,我怎麽做人?”


    範氏對這個婆婆也是滿腹的牢騷,卻不敢當著俞敬修有半點的不敬,隻是不疼不癢地勸他:“百善孝為先。又道是‘老小’、‘老小’夫君就當是哄著娘玩好了。”


    “也隻能這樣了。”俞敬修無奈地歎了口氣。


    範氏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奇地道:“你到底派端硯去做什麽了?”


    俞敬修笑道:“你昨天不是說想吃香椿炒雞蛋嗎?我聽說豐台那邊有些花農用暖棚養花,有發了芽的香椿樹,就讓端硯去弄些來……”


    “相公!”範氏很是感動,眼眶裏閃爍著淚花,可隨即她神色一緊,道,“要是被娘知道了,會不會說你啊?”


    俞敬修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笑道:“這有什麽好說的。你現在不是懷著身孕嗎?”說著,他露出幾分愧疚,聲音也低了下去,“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再堅持些日子就好了!”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了範氏還沒有顯懷的肚子上。


    “這怎麽能怪夫君。”範氏忙道,“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有動靜就好了……”她說著,哽咽起來,“夫君這麽多年為我做的,我都記在心裏呢……是我不好,是我沒這個福氣……”


    “別哭,別哭!”俞敬修幫範氏擦著眼淚,“小心驚嚇了孩子。”又悄聲向她保證,“你放心,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範氏點頭,依偎在了俞敬修的懷裏。


    從前她看上去風輕雲淡的,心裏卻一直惦記著孩子這件事……在床頭擺放觀世音像,在枕頭下藏道符,挑了日子同房……不管怎樣都沒有動靜,反而經期不調起來……她也懂些醫理的,知道自己是太緊張了,明明知道要放輕鬆,但心中的那根弦卻自有主張地緊繃著……


    後來吳氏進門,她突然間有些心灰意冷。


    俞敬修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眼色過日子。


    她想著自己已經沒了孩子,不能再沒了丈夫……就打起精神來應付他,誰知道卻突然間就懷上了……


    難道這就是命?


    範氏咬了咬唇,抓著俞敬修衣袖的手指隱隱有些發白。


    她低聲地道:“娘什麽時候去潭柘寺還願?我想和娘一起去……”


    俞敬修一愣,道:“你的身體受得了嗎?”


    範氏坐直了身子,嬌嗔地道:“我這不是想讓菩薩保佑我們母子平安嗎?”


    “別生氣,別生氣!”俞敬修忙道,“我等會就跟娘說去。”他說著,已經開始想著怎樣安排範氏去上香的事了,“到時候派幾個細心的婆子跟在身邊……”


    範氏靠在俞敬修的懷裏無聲地笑了起來。


    ※※※※※


    傅庭筠也在笑。


    “你們從什麽地方弄來的?”她指了小竹籃裏那綠綠的嫩芽兒道,“這才二月中旬呢!”


    雨微笑道:“是葉掌櫃送來的。說是給太太、小姐、少爺嚐嚐鮮。”


    傅庭筠就拾了片葉子湊在鼻前聞了聞:“真香!”


    一旁坐著的呦呦也學著母親的樣子拿了片葉子聞:“真香!”


    眾人哈哈大家。


    傅庭筠就摟了呦呦:“你知道這是什麽?”


    呦呦搖頭:“不知道!”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朝著童氏瞥去。


    童氏掩嘴而笑,道:“這是香椿樹的葉兒,可以炒菜吃。”


    十個月的曦哥兒還不會說話,但已經聽得懂了。聞言立刻抓了一把在手裏就要往嘴裏塞。


    傅庭筠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兒子的小胳膊:“你這個吃貨,天天就知道吃!”把他手裏的香椿芽抖回了小竹籃裏。


    曦哥兒“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雨微忙抱了他輕輕地搖晃著,為他辯道:“能吃是福。大少爺這樣是個有福的人。”


    傅庭筠笑著搖頭:“你就慣著他吧!”


    “看太太說的。”雨微笑道,“大少爺這不是還小嗎?等大些了自然就懂事了。哪裏就說得上是‘慣’了。”


    可能是因為呦呦小的時候雨微的心思都放在了找左俊傑這件事上,曦哥兒出生的時候她的心願已了,正是心中空虛的時候,有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身邊,她的注意力自然地就放到了曦哥兒身上。相比呦呦,雨微更關注曦哥兒些。


    傅庭筠不和她爭辯,問起葉掌櫃來:“他這幾年不是在跑東北的生意嗎?正是收皮毛、人參的時候,他怎麽會在京都?還有閑工夫弄了香椿葉送給我們?”


    “聽那小廝說,葉掌櫃升了京都分店的大掌櫃。”雨微笑道,“三月初一就要正式交接了。這些日子住在京都對帳呢!”


    “哦!”傅庭筠笑道,“到時候得備份禮送過去才是。”


    大通號有幾個比較重要分店,排在第一的就是京都分店,其次是杭州和廣東的分店。葉掌櫃接手京都分店,說明葉掌櫃在大通號的地位更高了。


    “我正準備和太太商量這件事呢。”雨微笑道,“雖說葉掌櫃常給我們送東西,都不過是像香椿葉這樣尋常又搶新的東西,行的是通家的禮儀。我看,我們不如就按例送份賀禮,然後加個玉葫蘆、玉佩之類的小把件,您覺得如何?”


    “行啊!”傅庭筠笑道,“我記得我庫裏有個步步高升的羊脂玉玉佩,就把那個送過去吧!”


    雨微笑著應“是”。


    硯青在外麵稟道:“太太,有位叫何秀林的人,說是受了九爺之托,來家裏送信。”


    何秀林……


    這名字好熟……


    傅庭筠思忖著,讓硯青拿了信進來。又看了看鍾漏,道:“二爺還有兩刻種才下學,你跟鄭管事說一聲,讓他請何大人到南房的廳堂喝茶……”一句話沒說完,“哎喲”一聲,道,“我想起來,何秀林,甘州衛僉事,榆林衛指揮使何謂的長子,他不是在甘州嗎?怎麽又和九爺在一起?九爺還托了他送信?”然後急急吩咐硯青,“快,快去叫了鄭三進來,我有話要他問何大人。”


    硯青急忙去叫了鄭三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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