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這個插曲,傅庭筠給吳夫人回話的時候隻說了趙淩即將啟程回淞江祭祖。


    吳夫人聽不出傅庭筠的語氣,心裏不免忐忑難安,把傅庭筠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吳大人聽,向丈夫討主意:“……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是原諒我們了還是心裏依舊有些嗔怪?”


    吳大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無奈地道:“現在隻能看趙大人回淞江後如何行事了?”又道,“總之,你和趙太太走得近些總不為錯,這遠親還不如近鄰呢!”


    吳夫人想想有道理。


    待趙淩出發去了淞江,她便隔三岔五地去趙家串門。


    傅庭筠不勝其擾,隻得含蓄地道:“皇上隻給了我們家大人兩個月的假,我過些日子就要回長安了,年前會趕回來,不知道吳夫人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土儀,到時候我捎些過來。”


    “不用,不用。”吳夫人笑眯眯地擺手,“陝西有的,我們江南都有。我們江南有的,陝西未必就有。”說完,又覺得這話說得不妥,忙道,“你們什麽時候動身?到時候我去送你。”


    “這兩天秋老虎還厲害著,”傅庭筠隻盼著她知趣不要再來了,笑著把日期告訴了她,“過了八月十五我們就啟程。”


    吳夫人記在心裏,八月初十送了三百兩銀子的程儀過來。


    因和王家的親事說定了,兩家也算是親戚,趙淩雖然不在家,但王夫人還是請了傅庭筠和阿森到家裏過中秋節,阿森作為新女婿,第一次正式登門拜訪王家,傅庭筠正忙著給他收拾捯飭,見大紅漆金的匣子裏鋪了猩猩紅的絨毯,明晃晃地擺著六個大元寶,閃得她眼睛眯了一下,愣了愣才笑道:“銀子你們拿回去。跟你們家夫人說,若真是有心,不如把江南的特產魚鯗送些我拿回長安做土儀。”說著,端了茶盅,和鄭三說起去王家過中秋節的事來:“我隻帶了雨微和珍珠兩個人去,家裏的事就由你和鄭三安排……”


    吳夫人貼身的媽媽站在那裏,滿臉的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雨微看著,笑著抱了匣子塞進了吳夫人貼身媽媽的懷裏,道:“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吳夫人這樣,反顯得生分。你回去就這麽跟吳夫人說,想必吳夫人也不會責怪你。”


    那媽媽也覺得吳夫人這禮送得太重了些——若是吳家有什麽事,趙家得照著還禮,兩家非親非故,也不怪趙太太不願意接手。


    她略一沉思,抱了匣子,笑著低聲向雨微道謝:“多謝姑娘教我怎麽說話。”然後恭敬地給傅庭筠行禮,退了下去。


    傅庭筠打住了話題,眉頭微蹙,道:“這個吳夫人,我先前瞧著還是個八麵玲瓏的,怎麽如今行事卻越來越沒有個章法了?”


    隻將吳夫人貼身媽媽送出廳堂就交由小丫鬟陪著送出門的雨微正好折了回來,聽到傅庭筠的話笑道:“關心則亂嘛!吳夫人現在心裏還不知道怎樣後悔呢!”


    傅庭筠想想覺得這話也有道理,不再理會,問雨微:“寶慶樓的頭麵什麽時候可以送來?”


    趙淩現在是正三品,她又代表阿森的家人去王府做客,就在寶慶樓定了些赤金鑲寶石的頭麵。隻是日子有些趕,請葉三掌櫃幫著打了聲招呼。


    “說是最遲後天下午送過來的,”雨微笑著應道,“要不要我去趟寶慶樓?”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你幫我看看衣裳。”


    這種事情隻要是女子就會感興趣。


    雨微笑盈盈地應“是”,和傅庭筠翻箱倒櫃去了。


    吳夫人這邊卻挨了吳大人的一通訓斥:“送什麽白銀,你不會買副字畫送過去!現在好了,人家讓你送些魚鯗過去。這是什麽季節,我看你到哪裏去弄魚鯗?”


    字畫哪有白銀那樣直觀又惹人愛!


    可這樣的話此刻吳夫人卻不敢說,在一旁唯唯諾諾地應了,轉身不免也埋怨起傅庭筠來:“……要什麽不好,要魚鯗,這可怎麽辦好?”


    魚鯗通常是過了臘八才開始做,開春才有,保存時間長的,初夏還有些,保存時間短的,春末就沒有了。


    她貼身的媽媽隻得給她出主意:“要不,您看看計夫人那裏還有沒有?聽說計家的二公子小時候長疔,吃了大半個月的藥都不見好,後來聽了計公子乳娘的話,用臘肉敷在疔上,幾日就好了,從那以後他們家就會想辦法留些臘肉魚鯗過夏。”


    臘肉魚鯗有清熱消毒的功效。


    吳夫人隻得讓貼身的媽媽去計家討要。


    結果貼身的媽媽去了計家回來後稟道:“前些日子俞夫人上了火,嘴裏全是泡子,連口都不能張了。計家雖然還留了些魚鯗,卻全送到俞夫人府上去了。”


    吳夫人氣餒,連著聯係了幾在京中做官的江南籍人家,都說沒有。眼看著就到了八月十四,魚鯗還沒謀到,她自己著急上了火,嗓子都啞了。


    貼身的媽媽急著問她:“怎麽辦?”


    吳夫人一咬牙:“去庫房裏找幾匹江南織造出的尺頭,再把前些日子浙江布政使送老爺的雨前龍井拿幾包來,我帶去送給趙太太。”


    貼身的媽媽應聲而去。


    傅庭筠則正和雨微說著悄悄話:“……還好給吳夫人出了個難題,不然她這樣隔三岔五地就往家裏跑一趟,我天天陪著她家長裏短,什麽事也做不成了。”又道,“等我們從長安回來,淞江的事多半也傳到京都,她應該不會再纏著我了吧?”


    雨微直笑。


    曦哥兒蹣跚著走了進來:“微微,吃果果!”


    他和呦呦恰恰相反,呦呦說話晚,但一開始說話就是一句一句的;曦哥兒說話早,可到了一歲多還說得不太清楚。呦呦從小就不欠食,曦哥兒卻是睜開眼睛就惦記著吃,或許是因為這樣,曦哥兒的身體非常的好,長這麽大連個噴嚏都沒有打過,更不要說生病了。


    因天氣冷,傅庭筠不敢讓曦哥兒敞開了肚子吃水果,曦哥兒就在十分寵溺他的雨微麵前撒嬌。


    雨微也不敢拿生冷的東西給曦哥兒吃,但看著曦哥兒滿臉的饞相,很是心痛,想了想,道:“太太,前些日子陌夫人送了些甘蔗過來,要不,榨了汁,在鍋裏燉熱了給大少爺喝?”


    “難怪他什麽人都不找,隻找你了。”傅庭筠聽了笑道,“你也太寵著他了。”並沒有反對。


    雨微就笑道:“太太又要忙家裏的事,又要操心外麵的事,每日裏打發了這件事還有那件事,我卻隻用跟著太太轉就成了,不操心,這閑暇的時候就多,理應多照看著些大少爺……”


    “好了,好了,”傅庭筠聽著笑道,“你不用給我講這麽多理由。隻是別把他寵成了個紈絝子弟就行了。”說著,想起肚子裏的這個來,“也不知道是閨女還是小子?從長安回來後不僅要找乳母還得買兩個丫頭進來才好。”


    “家裏還缺兩個小廝。”雨微笑道,“硯青跟著二爺去了王家,明年家裏又要添,我們這邊可就少了使喚的人。”


    “這件事我已經和九爺商量過了,”傅庭筠笑道,“九爺說在邊關收了兩個孤兒,兄弟倆,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正好在家裏養些日子,等大些了,他帶到軍營裏去。既可以謀個出身,也可以學學規矩。”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跟雨微說。


    這樣的孩子以後去了軍營,若是成了氣候,將是趙淩的左膀右臂,若是不成氣候,至少能換個忠心耿耿。


    那些軍中世家,就是這樣慢慢形成壯大起來的。


    阿森就是趙淩收養的孤兒。


    雨微不以為意,隻是笑著問人什麽時候可以到,要不要把從前金元寶歇息的地方重新隔成兩間廂房,一間用來做客房,一間給他們住。


    “那你跟鄭三說一聲吧!”傅庭筠笑道,“正好趁著我們去長安的時候把廂房隔出來——兩個孩子立冬之前應該可以到了。”


    雨微抱了曦哥兒去幫他燉甘蔗汁,順便和鄭三商量這件事,傅庭筠則和珍珠重新把箱籠清點了一遍,然後帶著一對兒女早早就上床歇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梳洗過後,想到要車馬勞頓,簡單地捯飭了一下,就領著孩子們出了門。


    這次出門除了鄭三趕了輛趙家的馬車坐了傅庭筠、呦呦、曦哥兒和雨微外,還向葉三掌櫃借了三輛大通號的馬車,一輛坐著阿森和硯青,一輛坐著珍珠、蔻兒、童氏等人,還有一輛拉著些箱籠和土儀,為此請了鏢局的人護送之外,趙淩還從秦飛羽那裏借了十個騰驥衛隨行。


    鄭三趕的馬車好說,早早就準備好了,傅庭筠帶著孩子在垂花門前上了車。大通號的馬車天沒亮就等在了門口,葉三掌櫃考慮周到,還派了幾個手腳伶俐的夥計來,這時才開始幫著搬箱籠。雖然井井有條,但進進出出的,還是不免有些響動。至於騰驥衛的,由一個小旗領著,他們平日雖然趾高氣揚,可現在領的是秦飛羽的差事,護送的又是趙淩的家眷,不免要低眉順眼地幫著趙家搬東西。一時間史家胡同倒也十分的熱鬧。


    吳夫人看著這番情景不禁呆滯了片刻,這才笑著上前去見了傅庭筠:“……時節不好,魚鯗還沒有開始做,等過了立冬我就讓捎話回去給你帶些來。”接著轉身將貼身媽媽手裏捧著的茶葉抱過來遞給了傅庭筠,“這是幾斤茶葉和幾匹尺頭,勉強算得上是江南的土儀,趙太太帶回去給親戚們嚐個鮮。”


    傅庭筠見不過五、六匹尺頭,二、三斤茶葉,吳夫人又是一大清早送來的,笑著讓雨微收了,然後一麵和吳夫人寒暄著,一麵等大通號的馬車收拾停當。


    胡同口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


    大家不由循聲望去。


    就看見一輛黑漆平頂齊頭掛著官綠色帷帳的馬車駛了進來。


    見前麵嘈雜喧嘩一副搬家的樣子,馬車裏的人探出頭來:“這是怎麽了?”


    傅庭筠定晴一看,竟然是俞夫人身邊服侍的束媽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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