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夫一杯酒下肚,回頭不見了郝劍鋒,再一看,傅五老爺的座位也是空的。


    百密一疏!到底還是沒能攔著傅五老爺。


    三姐夫苦笑,主動又喝了一杯,在鬧哄哄中找借口出了雅間,一出門就看見郝劍鋒和傅五老爺正站在樓梯間裏說話。


    郝劍鋒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傅五老爺則滿臉怨懟地說個不停。


    三姐夫苦笑一聲,招了貼身的小廝:“你去跟太太說一聲,時候不早了,再不啟程就晚了,讓她催催傅大人。若是傅大人一時脫不了身,就讓太太先走一步。”


    小廝應聲而去。


    三姐夫回了雅間。


    好不容易和郝劍鋒搭上了話,傅五老爺意猶未盡,當然不願意此刻離開。而郝劍鋒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覺得理不理睬傅五老爺都不要緊了。


    進了雅間,喝了半杯酒,他就示意蔣大人這酒席該散了。蔣大人也不負他所望,很突兀地笑著站起身來:“……還要趕路,再晚就不能趕到驛站投宿了。幾位大人慢慢喝,我先走一步。哪天再來京都的時候,我請大家喝酒。”


    眾人是來給蔣大人送行的,主角要走了,酒自然不喝了。


    大夥兒將蔣大人送上了馬車。


    傅五老爺說了那麽多,想著還沒有得到郝劍鋒相幫的承諾,就覺得有必要和郝劍鋒正色地說幾句。待蔣大人的馬車走遠,他見周學士、鄭大人等紛紛作揖行禮互相辭行,他朝郝劍鋒身邊擠去。


    郝劍鋒卻一臉醉意地朝著眾人拱手:“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卻喝得太多了些。我要躺會兒,就先走了。失禮之處還望各位大人海涵。明天我在蓬萊閣擺酒謝罪。”說著,動作迅捷地上了自己的馬車,簾子一放,馬車“得得得”駛出了陽關。


    傅五老爺有些目瞪口呆,莫名的就覺得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他正仔細地回憶著剛才郝劍鋒的一言一行,那王大人卻過來行禮:“傅大人,一路順風。哪天回了京都,我們再好好聚一聚。”


    傅五老爺匆忙還禮,寒暄了幾句,讓傅五老爺沒有工夫細想,隻能暫行將困惑壓在了心底。


    而郝劍鋒一見馬車駛出了十裏鋪,立刻坐了起來,精神抖擻地吩咐車夫:“去史家胡同吳大人那裏。”


    哪裏還有半點的醉意。


    馬車夫高聲應喏,揮著馬鞭就去了史家胡同。


    吳大人剛剛從衙門回來,兩人在門口碰了個正著。


    “我們去書房說話。”郝劍鋒朝著吳大人使了個眼色。


    吳大人一聲沒問,帶著郝劍鋒直奔書房,待小廝上了茶,就把身邊服侍的全打發了出去,這才傾身道:“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郝劍鋒眉宇間浮現些許的興奮,道,“我今天去送山東參議蔣森,結果在十裏鋪遇到傅郎中。”他把事情的經過跟吳大人講了一遍,“……原來是俞敬修和範大紳的女兒私相授受,然後要退婚,傅家迫於無奈,隻能答應,對外說傅氏病逝了,實則安排傅氏到家廟裏修行。誰知道華陰遇到災荒,流民衝撞了家廟,傅氏在丫鬟婆子的護送下慌亂逃避,被趙淩所救,然後由皇上做主,請了太皇太後賜婚,嫁給了趙淩。


    “傅氏後來找到他,他卻不敢認女兒,女兒因此而與他生出嫌隙,寧願幫沈任思也不願意幫他!”


    吳大人聽著精神一振,露出幾分興致來。


    “‘傅家迫於無奈隻能答應’?”他衝著郝劍鋒笑了笑,道,“這種鬼話你也相信?”


    郝劍鋒嗬嗬地笑,道:“誰對誰錯並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知道了幾家人的關係,若有什麽事,可以早想對策。”


    這一點吳大人很是讚同。


    他笑著端起手邊的茶盅喝了一口,道:“那你有什麽打算?”


    郝劍鋒卻不答反問:“你說,我幫著傅郎中勸勸趙太太如何?”


    這樣的家務事是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通常會越幫越忙,一不小心,還會把兩邊都得罪了。典型的吃力不討好的事。而郝劍鋒掌管吏部多年,幹的就是與人打交道的事,哪裏不清楚。他這樣做,不過是想找個自然地融入到趙家的契機罷了。


    吳大人何嚐不明白。


    “不好!”他想也沒想地道,“趙淩睚眥必報,我們還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就這樣冒冒然地闖進去,有些不妥。”


    “那天去給蔣大人送行,沈大人也在場,”郝劍鋒目光炯炯地道,“傅大人跟我說了些什麽,略遲一些,他肯定也會知道。我們從沈大人那裏下手如何?”


    吳大人聽著點頭,笑道:“這辦法倒不錯。不過我看沈任思這個人圓滑得很,未必好說話。”


    “這可是趙家的事,”郝劍鋒若有所指地道,“他姓沈,若是攔著我們給人家父女說項,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吧!”


    吳大人朝著郝劍鋒投去讚賞的目光。


    郝劍鋒卻頗有感慨地歎了口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等幾位閣老的態度明確下來,我們再靠過去,已是昨日黃花,錢東林和陳丹亭未必記得我們。”語氣裏透著濃濃的無奈。


    吳大人聞言跟著神色一黯。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不由鎖眉。


    已有小廝隔著簾子稟道:“大人,夫人請您到正房說話。”


    吳大人臉色一沉,道:“你沒有跟夫人說我這邊有客人嗎?”


    “說了!”小廝聲音有些發顫,卻不敢不應答,“夫人說,說吳姨娘來了,還給四小姐帶了,帶了很多東西過來……請您無論如何也過去跟吳姨娘說兩句話。”


    別說吳姨娘是俞敬修的妾室了,就是算是沈閣老的妾室帶了賀禮而來,他也不可能紆尊降貴地去花廳見客。


    吳夫人不可能犯這種常識性的錯。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吳姨娘帶來了俞家的消息。


    而且這個消息對他很重要。


    念頭一閃而過,吳大人站起身來,對郝劍鋒道:“我去看看就來!”


    郝劍鋒對吳家的一些關係了如指掌,自然知道這位吳姨娘是誰。而吳夫人明知道吳大人在會客還請吳大人立刻回正屋,可見是俞家那邊得了很重要的消息。


    他也想知道俞家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郝劍鋒沒有客氣,道:“我在這裏等你就是。”


    現在趙、俞、傅三家的關係撲朔迷離,吳大人也需要一個頭腦清醒冷靜的人幫著分析分析。


    “我馬上就過來。”吳大人交待了兩句,隨著小廝去了正屋。


    正屋裏,滿臉不安的吳姨娘有些焦慮地搓著手,喃喃地對著吳夫人道:“伯父那裏,還是您說好了……我該說的都說了,再說也不過是這些話……”


    吳夫人就拉了吳姨娘的手,笑容慈祥地安撫著吳姨娘:“你伯父高瞻遠矚,和我們這些內院婦人的眼界又不一樣。我問你的,你伯父未必放在心上,我沒有問的,說不定正是你伯父想知道的。”又道,“你也別怕,你伯父是個和氣的人。到時候你該說什麽就說什麽,千萬不要藏著掖著,反而讓你伯父誤會。”


    吳姨娘眼角的餘光落在吳夫人因保養得宜而顯得白皙如玉的手上,不由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吳夫人嘴裏說的好聽,拉著她的手卻像鉗子似的,掙都掙不脫,分明是要把她強行留下,她又能說些什麽?


    吳家三奶奶生了位小姐,正經親戚自然要來道賀。她不過是個妾室,哪裏就有她站的地方?偏偏吳夫人過了孩子的滿月之後,讓貼身的媽媽去請她回府,還說什麽“平日裏就和三奶奶最好,怎麽也要去看看”。俞夫人雖然不悅,想著不是正經走親戚的日子,但還是幫她備下賀禮,讓她過來了。


    她當時心裏就在犯嘀咕,不知道吳夫人找她有什麽事?結果一進府吳夫人就打聽起俞家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來。


    也不知道俞夫人和大爺說了些什麽,前些日子,大爺給南京來的兩位表小姐都開了臉,如今在大奶奶屋裏服侍。可名義上到底是表親,大奶奶也不好隨意支使,加上珍姐兒前些日子又犯了病,大奶奶心裏越發的煩躁,就想打發兩位表小姐和她一起住在後罩房。大夫人費家那邊過來的費小姐倒還乖順,安安靜靜地就搬到了她的隔壁,三夫人那邊過來的陳小姐卻是個不省心的,人倒是搬過去了,卻向大爺哭訴,說大奶奶容不得人,還說大奶奶沒有當家主母的氣度。大爺聽著心煩,禁了陳小姐的足。陳小姐立刻找到了束媽媽那裏,要回南京去。


    氣得大奶奶倒仰,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爺就嚷著要把陳小姐送走。


    陳小姐也不知道是為了將大爺的軍還是真不想在俞家呆下去,轉身收拾好包袱就去了俞夫人那裏,給俞夫人磕頭辭行,請俞夫人高抬貴手,讓她將陪過來的箱籠一並帶走。


    俞夫人怎麽能讓一個通房拿捏。


    一句多的話也沒有說,讓人把陳小姐送回了南京。


    之後俞夫人就再也沒有和大爺說過一句話。


    之後卻不管大爺怎樣在俞夫人麵前插科打諢,俞夫人就是不和大爺說一句話。


    結果吳夫人把她叫來,卻是細細地問俞家的這些瑣事……


    想到這裏,她不禁抬頭望向吳夫人。


    卻在吳夫人眼底看到了一絲擔憂和凝重。


    ※


    祝大家周末愉快!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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