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費氏的話,俞敬修暗暗在心底歎了口氣。


    那費氏都能想明白的事,妻子為什麽就想不明白呢!


    莫名的,他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無心回答費氏的話,也無心再解釋,他吩咐費氏:“你在這裏陪陪大奶奶。”然後對範氏道,“我去書房了。有什麽事,你差人給我帶個話就是了。”說完,也不看屋裏的眾人一眼,轉身就出了內室。


    “你……”範氏望著俞敬修決然的背景心如刀絞,那樣的冷淡漠然,是她從來不曾在俞敬修身上看到過的……何況還當著費氏的麵。


    她強忍著,眼淚才沒有落下來,人卻頹然地癱坐在了炕上。


    費氏就朝著墨篆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勸勸範氏,自己低聲說一句:“大奶奶,我去給您做杏仁露去。”轉身走了。


    墨篆看著大怒,張嘴就想訓斥她幾句,轉念想到大奶奶此時心裏正不痛快,又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上前低聲勸著範氏:“大奶奶,大爺是有要緊的事……是公事。”心裏卻思忖著,這費氏慣會討巧,哪天得找個機會在大奶奶麵前告上她一狀才好,也免得她在自己麵前忘乎所以,自己沒有點頭就敢跑了……


    範氏見屋裏隻有她和墨篆,心裏一酸,這眼淚就忍不住簌簌落下。


    墨篆忙拿了帕子給範氏擦眼淚。


    範氏接過帕子卻愣愣地問她:“你說,大爺真的隻是想幫那個閔氏打官司?”


    墨篆自然是不相信的。要不然,她早就勸解範氏了,範氏也不會和俞敬修爭吵了,至少不會情緒這樣激烈。可望著範氏充滿了期待的目光,她隻能昧心道:“或許我們真的是錯怪了大爺……那費氏不也說了嗎,五千兩銀子的東西,大爺說不要就不要了……”


    範氏默默地頷首。


    想起費氏剛才那句“大奶奶恐怕在南京呆的時候不長”的話,心頭頓時火冒三丈,問墨篆:“費姨娘呢?哪裏去了?”


    剛才她心神恍惚,並沒有注意到費氏。


    墨篆忙道:“她去給您做杏仁露去了。”


    範氏“哦”了一聲,想到剛才費氏在俞敬修麵前說話時的那種鎮定從容,想到自己的驚慌失措,心裏就覺得很不舒服,不想再讓費氏服侍自己,想了想,道:“你去看看。要是她已經做好了,你就幫我端過來。要是還沒有做好,你就吩咐灶上的婆子給我做好了。”


    墨篆明白她的意思,應了一聲,去了小廚房。


    小廚房裏靜悄悄的,費氏站在灶邊,正用勺子攪著鍋裏的杏仁露,她的小丫鬟采蓉正在幫她燒火。


    聽到響動,費氏笑著望過來。看見是墨篆,她有些驚訝,笑容裏多了些親切。


    “墨篆姑娘怎麽來了?”她熱情地和墨篆打著招呼,“杏仁露馬上就好了。熱熱的,我還加了些桂花進去,喝了會睡得香一些……”


    說話間,墨篆已走到了灶邊,見那杏仁露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也不去喊灶上的婆子,道:“大奶奶讓我過來看看。你等會把這鍋碗瓢盆收拾收拾,就回去歇了吧!”又見那費氏笑著點頭,好像根本沒有把剛才的那些風波放在心上的樣子,不禁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到處亂嚷嚷……大爺拿了兩千兩銀子出去亂花了,不是什麽體麵的事。”


    “墨篆姑娘放心,”費氏忙保證道,“這是我們屋裏的事,外麵的人知道大爺和大奶奶置氣,我們這些人也跟著沒臉。”


    墨篆見她一臉的鄭重,點了點頭,端了杏仁露去了範氏的內室。


    費氏不知從哪裏翻出了個霽紅小碗,又盛了些杏仁露,然後用大紅描金海棠花的托盤托了,吩咐采蓉:“你在這裏等我一會,我把這碗杏仁露給大爺送過去就回來。”


    采蓉忙道:“我和您一起去吧!外麵還下著雨呢!”


    “不用了。”費氏笑道,“我去去就來,很快的。你正好趁著這會兒幫著把廚房收拾幹淨,也免得灶上的婆子明天早上起來嘀嘀咕咕的。”


    采蓉覺得有道理,連聲應“是”。


    費氏就一手打傘,一打端著杏仁露去了俞敬修的書房。


    俞敬修聽說費氏來給他送杏仁露,猶豫了片刻,讓小廝領了她進來。


    費氏將杏仁露端放在了俞敬修的手邊,笑道:“大奶奶的我已經送過去了,墨篆姑娘在那邊服侍著。”說著,她打趣般地抿了嘴笑道,“您也別擔心,大奶奶不過是一時心裏發酸,這才脾氣大了些。等明天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但願如此!


    俞敬修在心裏歎著,朝費氏胡亂點了點頭,端起那杏仁露喝了一口。


    甜甜的,還帶著他很喜歡的桂花香味。


    他不由得又喝了一大口。


    費氏看著眼底閃過一絲光亮,笑著曲膝行了個禮,道:“時候不早了,大爺也早些歇了吧!這打官司的事最費心神不過。雖說大爺是為了打抱不平,可若是不平沒打成,先把自己給拖垮了,就是有心也無力可使了。閔小姐一個婦道人家,千裏迢迢到京都來打官司,隻怕大理寺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有多少的心酸事,好不容易遇到大爺是個俠肝義膽的,願意指點她怎麽辦,隻怕背地裏不知道燒了多少炷香,求了多少次菩薩,全心全意指望著大爺,大爺要是撒手不管了,那閔小姐隻怕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俞敬修想到閔小姐一見到他就明亮如晨星的眸子,想到每當他有點進展時閔小姐那感激的表情,不禁哂笑,道:“你走就走,怎麽這麽多的話?”


    費氏見俞敬修語氣很是親切,緊繃著的心弦一鬆,大著膽子半是試探半是嗔怪地道:“大爺也太不給妾身麵子了,妾身說兩句客套話也要點破,真真是沒臉!”


    俞敬修見她突然間變得如此幽默風趣,很是意外,再一細想,那費氏說的可不就是客氣話,偏偏自己還一本正經地叫她少廢話……想到這裏,他不禁笑了起來。


    費氏見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讓冷清的屋子立刻有了幾分溫情。


    費氏就問俞敬修:“閩姑娘的事,大爺準備怎麽辦?”


    俞敬修聞言眉頭微蹙,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語氣有些不悅,卻不像從前那樣的帶著幾分怒意。


    費氏放下心來。


    她目光平靜而又真誠地望著俞敬修:“今天的事,起因還是那兩千兩銀子……”


    俞敬修聽著嘴角微翕,好像要說什麽。


    費氏卻道:“大爺,您先聽妾身說完。”


    俞敬修不再做聲。


    費氏就道:“兩千兩銀子,對您來說可能就是一份買書買畫的錢,可對尋常的人家來說,隻怕合家底也就這麽多銀子。您縱然不放在心上,卻不能代表別人也沒有放在心上。您的本意不過是想幫幫閔小姐,可若是男子還好說,偏偏閔小姐是個女兒家,別人知道了,不免要往歪裏想。若是因此傳出個什麽流言蜚語,不僅壞了您的名聲,也讓閔小姐不好做人。妾身有個念頭,也不知道行不行,說出來大爺琢磨琢磨。若是能行,大爺不妨想想,若是不行,大爺就當妾身是癡人說夢話,您笑笑就過去了。”說完,也不待俞敬修說話,繼續道,“這瓜田李下的,大爺常往針匠胡同跑也不是個事。最好莫過於托了夫人的名義,有什麽事,讓夫人派個人去跟閔小姐說,若是能把閔小姐接到家裏來住,那就最好不過,不僅堵了那些說是非的人的嘴,閔小姐孤苦伶仃,也可以安安她的心。不過您先前沒有商量夫人,這個時候大奶奶又和您吵鬧了一場,您再去請夫人出麵,大奶奶會怎麽想?我看,您不如幹脆請大奶奶出麵算了,大張旗鼓地去看看閔小姐,隔三岔五地給閔小姐送些點心瓜果什麽的,別人見了,也就不能說什麽了……”她說到這裏,語氣一頓,“就是不知道閔小姐的父親犯的是什麽事?若是牽扯頗大,我們這樣行事不知道會不會受牽連?”說著,她嗬嗬地一笑,道,“外麵這些,妾身也不懂,還得大爺拿主意!”


    俞敬修聽著,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這樣一來,也免得妻子整天疑神疑鬼的。


    他不由沉吟道:“閔小姐的父親不過是個小小的知縣,不過是受了上峰的牽連而已,不是什麽大事。隻是閔小姐的父親出身寒微,家裏隻出了閔小姐父親這一個進士,又性情耿直,出事後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這才當了替罪羊被押解進京。閔小姐的母親聽說丈夫下了獄,又驚又怕,病倒了。她家裏隻有一個弟弟,今年才六歲,不能頂事。她隻好把家裏能賣的全賣了,把母親和弟弟托付給了舅舅,趕到京都想為父親洗刷罪名……”他說著,苦笑道,“因為打點獄卒要錢,她為了省銀子,舍不得吃東西,隻靠喝冷水充饑,饑寒交迫地倒在了雪地裏……我總不能看著她死在我麵前吧?”


    費氏聽著,眉宇間立刻露出同情之色,怏怏然地道:“妾身以為自己小時候過得苦,沒想到還有比妾身更苦的人。”然後道:“大爺,您一定要救救閔小姐!要不然不僅是她日子不好過,就是閔小姐的母親和弟弟,隻怕也活不下去了。”她說著,眼角水光閃爍,“您是蜜罐裏長大的,不知道……妾身卻和閔小姐一樣……那種滋味……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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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頸啊瓶頸……姊妹們,這兩天更新時間會不穩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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