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眼和老權幫小楊包紮了傷口,老權有些擔心的對火眼說:“這人幾處槍傷,還斷了一條胳膊,恐怕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火眼想了想,“死馬權當活馬醫吧,這個人知道些事情,對七哥很重要,他能撐多長時間就看天意吧。”


    兩個人采了些樹枝,用茅草簡單做了一個擔架,抬著小楊向歸途走來,一路上,小楊不再說話,緊閉著雙眼,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老權沿途摘了些能見到的藥草,糊在他的傷口上,總算能讓他好過一些。


    到達啞巴獵戶的木屋時,兩名老權的部下交給火眼一張紙條,火眼一愣,兩名部下解釋道,這是不久之前有人包了塊石頭扔進屋裏的,他們追出去以後,卻連人影都沒看到。


    屋裏的火堆又加了些柴,比之剛才亮堂了不少,火眼就著火光看清了紙條上用炭筆寫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頓時臉色大變,“當年之事勿要再查,終有水落石出之日,珍重。”沒有落款。


    火眼將紙條塞進懷裏,招呼老權等人火速下山。


    天空的雲層逐漸散去,月光更加明亮了,木屋後邊最高的山坡上,現出一人一獸兩個身影,落寞而孤寂,那人用手撫摸著身邊野獸的腦袋,呆呆的看著漸漸遠去的火眼等人,幽幽長歎了一聲,聲音雖然年輕,但卻充滿了無盡的感傷和惆悵。


    ……


    林笑棠緊握著紙條,呆如木雞,身子一晃,跌坐在身後的青石上,“是他。”


    雷震和火眼同時問道:“是誰。”


    林笑棠擺擺手,眼睛有些濕潤了,“還能有誰,二狗。”


    雷震一陣迷茫,火眼卻是一驚,“怎麽是他。”


    林笑棠衝他晃晃手中的紙條,“他學寫字都是我教給他的,就算他再怎麽刻意改變用筆的方式,我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林笑棠自言自語道:“我沒猜錯,當年他的確是有事情瞞著我。”林笑棠雙手抱頭,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和大哥拿他就像親弟弟一樣看待,究竟有什麽事情不能說出來的,這兩年他是故意在躲我,不然沒道理花費了這麽大力氣還是找不到他,想不到,他來到了深山老林,過著這樣清苦的日子,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七哥”火眼忍不住提醒林笑棠,“那個小楊還活著,傷很重,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他或許能知道些咱們需要的東西。”


    林笑棠猛的抬起頭,對呀,二狗傳來的這張紙條擾亂了自己的心神,長槍小楊參與了刺殺聶尚允的行動,又跟蹤自己來到天目山,見到二狗之後又是一路追蹤,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要說他不掌握一些內情,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的。


    ……


    “他的情況怎麽樣。”林笑棠問軍醫,這位軍醫就是和雷震從南京城裏逃出來的另一名部下,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原本就是教導總隊的軍醫。


    軍醫搖搖頭,“不樂觀,我剛剛已經將子彈取了出來,雖然不是致命傷,但畢竟是傷口,主要還是他的斷臂傷口,之前失血過多,幸好采取了急救措施,要不然早就不行了。”


    林笑棠看看昏迷中的小楊,“還有多長時間。”


    軍醫想了想,“撐不過明天。”說完,站起身,將藥品像寶貝一般的收到自己隨身攜帶的醫藥箱,“我就不開藥方了,用些草藥減輕他的痛苦就行了,再好的藥現在對於他來說也是浪費。”


    林笑棠看著小楊,心中愁緒百轉千折,自從開始追查大哥大嫂當年的事情以來,越深入便越覺得其中深不可測,似乎有巨大的隱藏在黑暗中的勢力在左右著事情的走向,而且這種勢力好像不止一股,眼前的這個垂死之人是目前除二狗之外唯一能解答自己心中某些疑問的人,如果他堅持不住或者拚死不肯吐露,那自己接下來要怎麽做呢。


    窗外已經泛起曙光,山洞中也明亮了許多,小楊輕輕地睜開眼睛,身上沒有一絲力氣,反而是腦子已經清明了不少,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連手臂也太不起來,驀然想到自己已經失去了一條胳膊,才不由得苦笑一聲。


    響動驚醒了在一旁打瞌睡的林笑棠和火眼,林笑棠見狀趕緊來到床邊,“你醒了。”


    火眼幫著喂給小楊一些水。


    小楊的精神看來好些,眼睛卻看向林笑棠,“我還有多少時間。”


    林笑棠和火眼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一時間倒愣住了,互相看看,林笑棠這才說道:“我們這兒缺醫少藥,你之前傷口失血過多,所以……”。


    小楊輕輕一笑,聲音微弱、嘶啞但是格外清晰,“我明白,如果不是為了我知道的這點事情,恐怕你們早就殺了我了,我自己的事,我明白,時間恐怕是不多了,我不過是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沒必要帶著那些事情進墳墓,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訴你,不過醜話說在前邊,我隻不過是個做事的,知道的隻是些皮毛,你要有心理準備。”


    林笑棠點點頭,“我明白。”


    小楊的眼神移向洞頂,自顧自的講述起來,“那是日本人剛剛占領上海不久……”。


    ……


    淞滬抗戰之後,日本人攻陷上海,原本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一下子蕭條下來,不管是商賈巨富還是販夫走卒都在為前途而擔憂,小楊作為幫會的一份子,同樣是如此。


    商業的萎靡不振使幫會的各項生意大受打擊,杜月笙的離開、黃金榮的隱退讓很多人都失去了升級,萬般無奈,小楊隻得重操就業幹起了殺手的買賣。


    因為做事幹淨利落、不留任何後患,長槍小楊的名號很快響徹上海灘,這時,有一個人找到了他。


    這是個自稱叫做萬全的中年人,此後他便是小楊在上海的唯一聯係人,他找到小楊,開出了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數字,讓小楊趕赴南京為他殺一個人。


    此時,日本人已經逼近南京,小楊趁亂混入南京城,他的目標是是一個叫做周朝堅的人,是中央金庫的一個負責人,小楊跟蹤了他兩天,趁其不備,將其一槍打死,之後返回上海。


    萬全對小楊甚是滿意,除了按之前的約定付給酬金之外,還邀請小楊加入他們的組織,並保證豐厚的酬金,唯一的條件是,要到福建接受為期三個月的軍事訓練,以為接下來的行動提供保障,並向小楊許諾,隻要答應他們的條件,可以安排他進入國民政府做事。


    亂世之中人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本身就是難民出身的小楊更是如此,錢對於他來說,就像鴉片,隻能解決一時的痛快,可官位就大不一樣了,那是身份的象征,是生存的榮耀,小楊思索再三,雖然明知道這不可能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最終沒能抗拒當官的誘惑。


    之後,他便在完全的安排下奔赴福建,來到廈門海域一個不知名的小島,這裏距離台灣島很近,由於日本人早已占領台灣,重慶方麵這裏並沒有駐紮太多的兵力,這個小島就成了兩大勢力間的一個空白地帶。


    在這裏,小楊接受了三個月的軍事訓練,同樣參加訓練的還有幾個人,有男有女,但他們被嚴令不許交流,除了訓練,他們是單獨居住,所以,直到訓練結束,他們互相之間也並不熟悉,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三個月後,萬全來到島上接小楊,在這時他見到了聶尚允和另一個人,那個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從氣質上就可以看出是身居高位之人,就連聶尚允對他也是禮敬有加,他的名字小楊不知道,隻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聽到有人稱呼他為“裴處長”。


    在此之後,小楊跟隨萬全到達長沙,接受了訓練之後的第一個任務,到58軍中尋找一個叫張二狗的年輕人,並要設法將其抓捕交給萬全,這讓小楊很是疑惑,組織明明就喝國民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為什麽要大費周章讓自己潛入軍隊去抓人呢,一聲令下,要求部隊把人抓起來不是更簡單嗎。


    小楊的想法隨即遭到了萬全的嗬斥,他警告小楊不要再妄自猜測上峰的想法,有命令就要不折不扣的去執行,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這讓小楊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幫會中的大佬教導後輩時都說,官場曆來都是最黑暗的地方,其中的腥風血雨不是小人物能夠承受的了的,小楊想起這些,不禁萌生了退意。


    但很快他就發現,走進這道門容易,要想再出去可就難上加難了,萬全顯然想到了這一點,對於小楊這個新人,他們也是下了一些手段的,小楊的一舉一動都在萬全的掌握之中,他的幾次試探都被碰了一鼻子的灰,之後便隻得打消了退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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