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四年,也是日本的昭和二十年,注定是一個紛亂且不平靜的年頭,這一年的初春姍姍來遲,直到四月中旬,天氣才稍微暖和了一點,光禿禿的樹枝上才有了一點青青的綠芽,而對於這個世界上所有飽經戰火荼毒的人們來說,這一年的意義遠遠不止如此。


    四月,歐洲傳來消息,俄國軍隊已經進入德國境內,而盟軍的先頭部隊也進入到德國西部的邊境,兩支鋼鐵洪流就像一把鐵鉗,從東西兩頭緊緊扼住了德意誌帝國的喉嚨,二十五日,盟軍和俄軍在易北河勝利會師,大軍合圍,開始了歐洲戰場上的最後一戰,二十八日,意大利魁首墨索裏尼被處決,三十日,俄軍先於盟軍攻克柏林,第三帝國援手希特勒自殺身亡,軸心國的兩大帝國宣告覆滅。


    日本成為軸心國僅剩的成員國,陷入到絕境之中,美軍攻克硫磺島之後,兵鋒抵達衝繩,距離日本本土不過咫尺之遙,日本南方軍、中國派遣軍、關東軍與本土徹底失去運輸通道,被分割成幾大集團,惶恐不安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末日。


    緬甸全景已經被中國遠征軍成功收複,遠征軍蕭山令、孫立人等各部已經進入菲律賓和泰國,南方軍失去了後方的補給,隻能憑借防禦工事和堅城駐守,而中國戰場上,抗日根據地所屬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已經展開全麵反攻,從敵後向日軍發起最後的反擊,國軍主力部隊從湖北、湖南、四川四處出擊,追繳殘敵,就連淪陷區的偽軍部隊都開始成建製的攜帶著大量裝備投誠,華北、江浙一帶的日軍隻能龜縮在城市中,惶惶不可終日。


    俄國遠東部隊也已開始集結,大批的坦克裝甲部隊向中國東北滿洲一線推進,關東軍從去年便開始修築大量的鋼筋水泥防禦工事,希望以此抵擋俄國軍隊即將到來的全線進攻,而北海道一線附近的海域,俄國遠東艦隊的艦隻開始頻頻出沒。


    “看來,你們的動作倒是挺快啊。”林笑棠隨意的呡著茶,看向對麵因為興奮麵色略有些潮紅的武田毅雄。


    這大半年以來,武田毅雄始終恪守自己的職責,牢牢的呆在了林笑棠的身邊,雖然並沒有人監督,但兩人也保持著格外的清醒和默契,這裏畢竟是虎穴狼窩。


    林笑棠最初提出的建議,武田毅雄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他雖然是堅定的蘇維埃擁護者,但對於日本的了解,也讓他對林笑棠的計劃不抱什麽信心。


    但這半年以來頻發的事故,卻不得不讓他開始重新評價和審視起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


    九州的動亂直到今天依然如火如荼,九州的政府軍以及大本營派遣的討伐軍對於神出鬼沒的叛軍始終無能為力,好幾次計劃周密的聚殲戰役都是空歡喜一場,叛軍高度的流動性和轉移能力讓政府軍望而興歎,這讓武田毅雄不禁想起了自始至終都活躍在中國敵後戰場上的那些遊擊隊。


    “美國人攻占衝繩隻是時間問題了,我們再不有所動作,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武田毅雄舔舔嘴唇。


    林笑棠會心一笑,相對於美國人和俄國人,其實他更加忌憚的就是俄國,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中俄相鄰,這樣一個強大的鄰居就在臥榻之側要說沒有一點戒備之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是,就現在目前的形勢來說,也的確需要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來接入到亞洲的事務當中,要不然,美國人一家獨大也對於中國來說,也絕不是什麽好事情。


    既然已經有了德國的先例,那就不妨在日本人身上照此辦理,至少可以獲得一個難得的平衡態勢,這樣一來,中國的重要性便顯露無疑。


    “我昨天聽說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武田毅雄話鋒一轉,“九州的反政府武裝明明已經攻克了長崎,可不到短短的三天時間,便有放棄了這座城市,轉而南下,攻略天草諸島去了,這是為什麽啊。”


    武田毅雄話一說完,眼睛便緊緊盯住了林笑棠,九州反政府軍的這個動作讓他沒來由的懷疑起來,長崎作為北九州的一個重要據點,牢牢扼守著北九州乃至九州向西的出海口,這裏也是九州地區與外界運輸和聯係的重要通道,既然動亂是林笑棠掀起來的,那他不會不了解長崎對於整個戰局的重要性,怎麽會輕易就放棄了呢。


    林笑棠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將身子探進屋外照射進來的陽光,“你是知道的,我現在人在關東,九州的軍事我是插不上手的,也許是他們的主官另有打算,根據實際需要確定的決策,我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軍事指揮不是我的長項,還是交給一線的軍官來打理更為合適些。”


    林笑棠不痛不癢的回答,讓武田毅雄一陣氣悶,這將近一年來的交往,也使他很了解麵前的這位盟友兼未來的對手的城府,雖然知道如今依然看不透、猜不透,但本能告訴他,九州軍隊這個不尋常的舉動絕對不簡單。


    武田毅雄哼了一聲,知道林笑棠這是在打太極拳,想要獲取他的真實想法已經不可能了,索性喝光了麵前的茶水,起身告辭。


    武田毅雄剛離開,火眼便興衝衝的跑進來,“七哥,廣島出事了。”


    林笑棠接過他遞來的電報,匆匆看了兩眼,直接用打火機點著,又看看火眼興奮的表情,但他的臉上卻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擔憂來,“通知高英培,計劃進度要加快,長崎不妨多留些炮灰,裕仁既然派朝香宮鳩彥去平叛,那就幹脆讓他和長崎一起陪葬吧。”


    ……


    福田平八郎看著麵前的長崎城,不禁有些失望,走到如今這一步,是福田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自己原本隻不過想和夥伴們填飽肚子,卻不成想,卻成了這次一揆動亂的首領,雖說是官逼民反,但忽然間站到了一直頂禮膜拜、為其深信不疑的天皇陛下的對立麵,這種轉變也是福田很難接受的,好在商會的領袖們即使提出了“清君側”的口號,這也讓福田多少有些安慰,雖然明知道不過是一種聊以他媽的說法,但福田總覺得自己的初衷原本就是如此。


    不到半年的時間,福田平八郎的麾下已經聚集了九州各地的饑民三萬餘人,其中不乏一些受到了不公正對待的退役老兵,大部分都是被迫轉為預備役的失意軍官。


    有好幾次,這些失意軍官想要掌控這支武裝力量,福田也明白,自己絕不是這些所謂的武士老爺的對手,無論資曆、家世和見識,但這些失意軍官卻始終沒能如願,相反為此還死了不少的人,原因便是,商會一直在身後堅定的支持著福田平八郎。


    福田平八郎讀書不多,懂得的道理也少之又少,但他很清楚,這個神通廣大的商會的支持,自己這些人絕對堅持不到今天,也不可能有這麽多的人來投奔自己。


    因為,整支軍隊的後勤補給都牢牢的掌握在商會的手中,武器、彈藥、糧食等等等等,離開了商會的支援,軍隊連一個星期都支撐不下去。


    福田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自己不過是一個扯線的木偶,而線頭卻始終牢牢的掌握在商會的手中,要想活命、要想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必須聽從商會的命令。


    商會的頭領也終於露了麵,那是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人,臉上始終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一年四季,肥胖細白的臉上都有淡淡的汗水,手裏一直拿著一張手帕,和誰說話都是溫言細語。


    可福田平八郎卻不這麽認為,每次一靠近這位商會胖首領,他都會情不自禁的感覺到一中徹骨的寒意,福田上過戰場,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什麽,那是一種掩飾不住的殺氣。


    福田平八郎親眼看到胖首領在談笑間便殺掉了九名妄圖奪取軍隊指揮權的軍官,他甚至沒有用槍,隻是用一把滿是鐵鏽、還帶著豁口的武士刀,便親自砍下了那九個人的腦袋,在日本,這是對於戰敗者最高級別的懲罰。


    但今天,福田平八郎不得不心懷忐忑的來找胖首領。


    胖首領依然是滿麵笑容,見到福田,臉上的笑容更盛,這讓福田的心裏更加沒有底,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他隻好結結巴巴的闡述了不能放棄長崎的理由。


    胖首領很耐心的聽完了福田平八郎的解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的肥肉因此顫動不已,“福田君,你的見解很正確,之前之所以做出放棄的決定的確是我們考慮不周,但你也要考慮到具體因素,天皇陛下已經任命朝香宮鳩彥王為討伐軍司令,九州討伐軍五萬精銳都在他的指揮之下,現在已經緊逼到距離長崎不到五十公裏的地區,說話間就能趕到這裏。”


    福田聽聞,還想要再辯解一下,但胖首領趕忙擺擺手,“不要誤會,福田君,我是同意了你的建議,這樣,你作為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堅守長崎並不合適,你的副手青山君便可以作為長崎守軍的司令官留下來,由他率領主力堅守,你我還是要撤出來的,立刻組織兵力在長崎周圍進行反包圍,一鼓作氣吃掉討伐軍,怎麽樣。”


    福田聞言大喜,“閣下的決策英明無比,我一定遵照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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