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帖子很快有結果,據潘惟德說潘憐兒怕出意外,也從她私房錢裏拿出一錠金子給了卜卦先生。總之,這門親事還沒有艸辦,就養肥了許多人。難怪一些大戶人家議親,無數媒婆以及各色人等往裏麵鑽。好處多啊。


    得到好處,結果自然不用說,吉吉吉,宋九心中很有些後悔,那天媒婆走了,自己應當將卜卦先生的卦筒拿過來,倒下看一看,估計裏麵六十二根簽(乾坤二卦不能出現的),恐怕都是上上簽,一些不好的簽根本就沒有。


    到第二步,相親,又叫相媳婦,在這一步女方很被動的,她不能嫌棄男方,隻有男方嫌疑女方的份,男家處於主動地位,有決定權。若中意了,將早準備好的金釵插於女子冠髻之上,你就是我的人了。若不同意,則送彩鍛二匹壓驚。一般相親地點在園苑、航船、酒樓、茶室。現在最高檔的相親地方就是在順店。


    但那不可能去的,宋九占據了近半契股,去了不成體統。


    因此約在任店。


    這個過程就是走一個過場,宋九能不願意嗎?


    但過場要走的,男方媒婆,女方媒婆,男女雙方本人與家長,要一一到場,宋九沒有家長,隻好讓大姐代勞。一大堆人,在任店訂了一個雅間,走進去。


    宋九還是第一次看到田氏,一個中年美麗熟婦。


    先行禮,田氏很不悅,這個不悅也不能全怪她,宋九確實占了大半責任,先是調戲,後是跑到自家門口唱歌講故事,鬧得滿城風雨,然後南下,努力是不錯,可隨後等他提親,一等也沒有,二等也沒有,寧肯當著群臣的麵求皇上,也不派媒婆提親,田氏因此多少有些著惱。若不是女兒同意,那怕宋九有前途,田氏都不會答應。有前途的人不要太多,以潘家的地位,找一個好女婿豈不是太容易,就是張家那個孩子還差了嗎?


    冷哼一聲說道:“免禮。”


    沒有讓宋九立即插釵,而是說道:“宋九。”


    “在,”宋九立即恭敬地說道。


    田氏是正經人,也不笑,道:“插釵之前,老身提一個要求。”


    “請說。”


    “切莫與王繼勳作對。”


    “請教,為何許多人都這麽勸我?”宋九納悶地說,若是大臣還好,連趙匡義都暗暗勸宋九,這讓宋九感到古怪。


    田氏一揮手,三方媒婆全部下去,錢好拿,拿得不少,但在這過程中她們都是弱者,兩家那一家都得罪不起。田氏說道:“宋九,我家夫君感世宗的恩,許多將領也感世宗的恩,獨陛下不用感恩。你明白嗎?”


    一般人恐怕真不明白,認為柴榮提撥了趙匡胤。但宋九點了點頭,不是柴榮提撥趙匡胤,趙匡胤那是玩命玩出來的,說不定時光倒回,若柴榮讓趙匡胤選擇,他能猜測出自己以後做皇帝,都不會同意以五千破十萬,以兩千破兩萬,而且這兩戰的對手並不弱,皇甫暉與李景達也是成名的勇將。實際柴榮這兩道命令,多是讓趙匡胤做炮灰,起牽製作用的。一次不夠,又來一次!


    “陛下做點檢使時,王饒將王皇後下嫁給陛下,王饒你知道嗎?若是無這次婚姻,陛下也許得不到更多的人承認。正是這種關係,高家拿了一萬緡錢,二大王與三大王拿了兩萬多緡錢,王繼勳又拿了一萬匹絹,這是表示皇家對河洲的支持。否則你河洲鬧的種種,為何無幾人彈劾?”田氏再次隱晦地說。


    宋九終於會意了,喃喃道:“原來如此……”


    王饒在後周可是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巢國公,侍中,太尉,彰德軍節度使,其人脾氣也好,頗得人心。王家一男一女,王繼勳那時歲數不大,王皇後是長女,娶了王皇後,趙匡胤等於繼承了王饒大部分的影響力,也得到王饒故舊門下的大力支持。而這個支持又在皇袍加身中扮演了一支重要的力量。


    更不要說王皇後本人溫婉到了極點,恩情,夫妻間的親情愛情,趙匡胤虧欠王家很多很多。難怪劉溫叟都不敢大肆彈劾。


    但宋九不置與否,可能有那麽一點親情恩情吧,然而說恩情,柴榮也許是沒有什麽恩情,可張瓊呢?


    若王繼勳改邪歸正就算了,若王繼勳變本加厲,自己不妨在暗中做一個推手。


    田氏沒有多說,若宋九這樣說都不明白,皇上也不可能重用載培。又說道:“你插釵吧。”


    根本就未問宋九相未相中,也有可能,那麽田氏會用盤子往宋九頭上砸。


    宋九遲疑了一下。


    婚期聘禮嫁妝的什麽,都在細帖子裏說好了,包括成親時間,是在明年臘月二十二,可能潘美能回京敘職,可能不會回來,但必須那時候才能成親。這個宋九不急,實際潘憐兒到了明年也很小,才十八歲。能訂下來,那怕到後年大後年也行。


    然而田氏似乎忘記說了一件事,這漫長的一年時間內,沒有囑咐他與潘憐兒不要私會。


    內幕潘惟德死活不說的,田氏一回到家,要看帖子上宋九的八字,卜卦先生早得到潘憐兒很多好處,如宋九所猜,就是田氏將所有六十二卦抽出來,也不會抽出一根凶卦。


    但田氏開始訓子訓女,還訓著小妾。


    你們太不象話,潘惟德訓得沒辦法,隻好瞎扯八拉,說宋九家那個玉蘋如何如何的美麗溫婉,善解人意,偶爾讓小妹見見麵也好,不然兩人雖未住一室,卻同住一屋簷下。宋九也二十一歲了,過了年二十二歲,若是天長曰久,把持不住,小妹還未過門,玉蘋替宋九生下了一個孩子,咱家是悔親還是怎麽辦?


    扯得幾個弟弟與潘憐兒,他妻子加上二娘一個個瞠目結舌,但也不大好說,田氏緘默良久,才說了一句:“也要注意影響,宋家無家長,無人教導,我們家不同。”


    居然真讓潘惟德擋了過去。


    在家裏田氏都未說,在宋九麵前更不會說。


    宋九拿起早準備好的金釵插在潘憐兒頭上,潘憐兒嬌羞地低下頭,臉上又羞又喜,當真人比花還要嬌豔,一時間宋九看得癡了。


    田氏在邊上又好氣又好笑,幹咳一聲,宋九這才將手從潘憐兒頭上拿開。但論急,潘憐兒更急,她才想馬上就嫁到宋家呢。


    大姐喃喃地冒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話:“居然還成了。”


    田氏也不怪罪,宋家隻是小戶人家,攀上了自家這個高門,這個婦人肯定喜極而失常。實際她也弄不大明白,若讓她選擇,她還是選擇張家的孩子,方正,嚴肅,象一個君子。這孩子如此頑劣又膽大,為什麽皇上喜歡,丈夫喜歡,幾個兒子又喜歡跟他後麵廝混?


    釵也插了,再後悔也沒有用。


    田氏說道:“既插花釵,你們宋家要派人下定禮。”


    三步走,定禮,聘禮,財禮,後麵可以不急,但釵插好,吉曰就要下定禮。女方回定禮,這門親事才算真正訂下來。


    這個還用田氏吩咐,大姐點頭道:“夫人,我家那邊準備好了,就是寒酸了一點,請夫人到時莫怪。”


    田氏咽住,這是丈夫種種考慮後,才做的決定,若不懂內情,說不定以為是刁難。還好,聽大兒子說,這孩子基本猜中,但這樣還算寒酸,得什麽樣的婚姻才算奢侈?


    啼笑皆非,開始喝茶吃飯,主要就是聊一聊,順便讓男女之間有一個間接的交流認識。現在後者作用也省去,男情女願,還用得著交流?若不是自己在場,這兩孩子肯定高興地瘋摟在一起。


    田氏問了問,宋九很老實地回答。


    甚至還說了宋九那封信,宋九也答了:“丈母,我在湖南見過潘將軍手下的兵卒,也在巴蜀見過王將軍手下的兵卒,王將軍手下兵卒勇悍不亞於潘將軍手下兵卒。還與高懷德將軍交談過,他拉弓給我看,輕鬆地就拉開三石強弓,另外與韓將軍因為河洲工程之故,更多有交談。方知朝廷精兵勇將數不可勝數。但敵國就那麽幾國,南漢、南唐、北漢,契丹是滅不掉了,頂多將幽雲十六州收回來。李將軍與王將軍是沒有做好,做好了,那是滅國之功。不提陛下封賞如何,這個功德甚至能惠及潘家子子孫孫。因此我寫了那封信。”


    “南方苦啊。”


    “丈母……”


    “訂禮未下,不能這麽稱呼。”


    潘家是大戶人家,民間是稱呼丈人丈母,宋九不知道大戶之間是怎麽稱呼的,因為他看過《爾雅》,按照上麵的稱喟,妻之父為外舅,也就是稱呼嶽父為外舅,嶽母為外姑。於是問潘家兄弟,潘家兄弟哪裏知道什麽爾雅,聽後茫然,說道:“還是丈人丈母。”


    宋九也茫然,直到有一天他翻看柳宗元文章,看到其中一篇《祭楊詹事丈人獨孤氏丈母文》,柳宗元嶽父嶽母來頭還不小,一個是唐朝名門楊家,一個是關隴望門獨孤家。這個不會去考證,但證明唐朝就有了這樣的稱喟。


    田氏說不喊,宋九就不喊,道:“雖苦,時間不會太長,潘將軍也愛民,他苦一點,湖南百姓卻會幸福,至少若幹年後,史官都會用湖南與巴蜀百姓的情緒做對比,來記敘潘將軍之功。”


    當然,田氏不想夫妻分離也是實情。


    吃過飯後,相互告別。


    大姐在路上高興地跳起來,道:“九弟,真成了。”


    宋九也恍若夢中。


    大姐又說道:“這真是古怪來哉,當初求劉家那門親,劉家沒有同意,求潘將軍家的親,居然還能成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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