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說道:“王轉使,我們各自找一個能吏,然後兩邊跑吧,一半在廣州,一半在惠州韶州。”


    隻能這樣了。


    草草吃了晚飯,各自回去休息。


    宋九回到房中,田氏正在與女兒談心,看到宋九回來,懂的,也回去休息。小別勝新婚,宋九要動手動腳,憐兒說道:“不行,女兒在看著呢。”


    “雲兒,將萬娘抱出去睡覺。”宋九猴急地喊道。


    憐兒吃吃地樂。


    第二天送走好幾道奏折,宋九去惠州赴任。惠州離廣州比較近,一天就到了。宋九迅速從原知州手中將政務接過來。


    一路勞累,早早休息,第二天睡了很晚才起來。嚴桐樂顛顛地過來說道:“知州,外麵好多百姓到了州衙。”


    “哦,我出去看看,”宋九端著稀飯,大碗裏還有幾個鹹鴨蛋,未上公堂,官服還沒有穿呢。宋九也不想與百姓將距離拉得太遠,便服出去,就這副形象,會更親民一點,這樣惠州百姓才能安心。


    到了州衙門口,圍了密密麻麻的百姓,前麵是一些長者。


    宋九咬著鹹鴨蛋問:“你們一大早圍著州衙,有什麽不滿意的事嗎?”


    “我們想要見新知州。”


    “我就是。”


    “你就是宋候?”


    “我就是宋九,諸位別稱喟什麽宋候,就宋九吧,或者小九也行。”


    嚴桐在後麵樂了,那個百姓有這麽大膽子。


    “真是宋候啊,宋候,你為什麽不坐胡床來,我們好出城相迎啊。”


    嚴桐低聲在宋九耳朵解釋道:“知州。聽聞你擔任惠州知州,惠州百姓歡天喜地,準備了無數鞭炮,還有獅舞,準備慶祝你來惠州。還有人專門在城外幾十裏路的地方盯梢,看知州的胡床。沒想到知州你騎馬來了。百姓準備撲了一場空。”


    宋九嗬嗬樂了起來。


    百姓卻開始歡騰了,聽到確認後,又看到新知州這個平易近人的樣子,許多百姓高興地舞蹈。離廣州太近了,但惠州卻多是山區地形,讓南漢剝削得苦。所以百姓聽到宋九來。一個個開心萬分。


    宋九放下手中的大碗,做了手勢讓大家靜下。說道:“諸位,你們也不要高興太早。我不想做壞官,但也非是你們想像的那麽好。比如吃,你們看我碗中,有鹹鴨蛋,我也喜歡享受精美的食物。比如穿。這半年來妻子未來,我穿得馬虎,但妻子來了。有人服侍,我也開始穿精美的絲綢。而且我很怕麻煩,寧肯不作為,也不想折騰後產生種種糾紛。而且我還有許多壞毛病,喜歡遊山玩水,喜歡鑽研一些旁門小道的學問,喜歡金錢,喜歡美酒……總之,沒有你們想像的好。”


    老百姓聽他說大實話,一個個目瞪口呆。


    宋九又說道:“但是前幾天我看到颶風到來災民的慘象,巡查了幾十個州,也看到許多百姓貧困的生活,還是讓我感慨良多。可想要好,想要惠州好想要廣南都好,我辦不到,僅能起一個引導作用。主要還是你們,既然諸多父老來了,我在此說幾句話,諸位中有一技之長,不論出身,不論來曆,那怕是番人,請來找我,我喜歡你們向我毛遂自薦,更希望有許多人才幫助我,眾人拾柴火焰高,沒有許多人才協助,我沒那能力。還有,你們想不想更好?”


    “想啊。”大家異口同聲答道。


    “不想我不作為,但想我就要提幾個要求,第一個想要更好,想要這個家園更美,必須要用你們汗水去建設,第二想要更好,就會折騰,就會使少數人利益暫時受到傷害,這要請大家理解配合,我也盡量保證在折騰的前提下最大限度不折騰,在不折騰的前提下,減少折騰,減少更多人利益受到傷害。不過春雨潤物無聲,也會偶爾出現一兩場暴風雨,因此變好了勿用喜,變壞了,請耐心等待,或與我商議。至於那個胡床,我是惠州的知州,一州事務就夠繁忙了,但又兼著轉運使之職,坐胡床不行了,隻能騎馬,除非我幾個家仆是飛毛腿,能將胡床抬得與馬一樣的快。”


    前麵的百姓全部哄笑。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各位散去吧,讓我先吃完這碗粥與鴨蛋,再來理政。”


    老百姓多還不知道何謂折騰,但這樣的開場白,從未見過聽過,一個個喜滋滋地回去,忽然鞭炮聲鋪天蓋地響起。


    珠兒說道:“九郎,好多百姓歡迎你呢。”


    憐兒逗著女兒也高興地樂著。


    “珠兒,你不懂,我不想這樣,期望越大,失望才會越大,這是逼著我勤政。”宋九蹙起眉頭說。鞭炮聲越響,他越覺得苦逼,這是逼著他要拚老命啊。


    這才是真實的宋九。


    徹底顛覆了他在嚴桐心中偉大的形象,嚴桐呆若木雞。


    奏折飛快地到了京城。


    奏的事務多,有許多舉措動作大,趙匡胤於是將重臣召集,讓他們看後進行商議。裁州並縣問題不大,才多點人口值得有六十州二百四十個縣嗎?扣留稅賦也問題不大,動作那麽大,沒有錢帛是不行的,不向朝廷請求支援就是好事了。至於嶺南怎麽做,既然將嶺南交給數人,他們這個權利去做。做得好提倡,做得不好,立即派中使傳旨中止。出海同樣沒有問題,並沒有強行讓百姓出海,僅是讓他們聯手自保。但就是一個免役法讓眾人有些猶豫不決。


    趙匡義說道:“皇帝,臣弟認為不妥,廣南也許沒有多少衙前小吏,但放之全國,那是多少衙前,一一雇傭,必加稅於民。”


    一二三等戶也是民,還是有實力的民。


    趙普對宋九一直沒有抱好感。


    後來宋九被趙匡義揍了一頓後。態度稍稍緩和一些。但宋九沒有附媚他,這個也不要緊,他是皇上的桃花,可他智慧隱隱告訴他此子對他敵意濃厚。不過趙匡義反對的,他便會支持。索性將二大王踩到泥巴裏,不讓他有還手之力。再者得到酸技術後。河北也在建琉璃作坊,快要投產了。有些人議論,這當口上自己也要表態一番。於是說道:“陛下,廣南與中原不同,它稟程唐製,差役一是役。二是雇。其間貧富懸差巨大,商賈巨富可以躍揚於中原賈商之上。百姓衣食卻都不能解決。若讓這些賈商改商為吏。未必能做好。此法反而似是最妥。不過它與中原製度不同,因此下詔其他各道官員勿要佼仿,讓廣南試行,若妥以後在廣南繼續執行,若不妥,及時收回。”


    趙普支持。趙匡義“膽子小”,不敢再抗辨。其他官員更是不敢。


    趙匡胤額首,然後又看著嚴桐名字。想了想也未問,相信他比偽漢官員好吧,若行留用,若不行,再罷去官職,同時也準了。不過做了一個修改,王明上書加耗一鬥,趙匡胤說道:“廣南百姓從水火中解脫過來,何忍重稅於他們,改吧,改為鼠雀耗二升。”


    稅越輕對百姓當然越好,可是二升耗肯定不行的,那幾乎等於無耗,官員損耗達不到標準,隻好變著法子強行加耗,也就是一鬥耗不會傷害百姓,二升耗反而多少傷害到百姓。


    也不嚴重,各方麵都在想辦法使嶺南由亂入治。


    詔書再度送向嶺南。


    宋九在惠州開場白也傳到京城。


    趙匡胤聽了微微一樂,可他忽然就想到許多,宋九說了幾次文景之治非是無為而治,讓司馬遷曲解了,文景之治實際是一種清靜治理。然後他又想到宋朝各州縣的情況。


    想到這裏,他說道:“傳口旨。”


    將新進士劉寅等十人召來,又從書院裏召來十名成績好的學子。


    去年錄取的進士最多,經過一段磨勘後放下去,讓他們與書院學子對比。這一比很糟糕,一個地方的治理涉及到刑事律法,農林漁牧,工商貿易,民俗民情等等,儒家經義裏那有這些知識。相反,書院越來越專業化,許多課程就是教導這些實用的知識。同樣的任用,起步點截然不同。進士抱著之乎者也一個個傻眼,學子抱著算盤在下麵如魚得水。


    未必就是學子好的,有的進士也是人才,經過一段磨勘期後,他們同樣能後來居上。但眼下確實差得太遠。


    再就是去年薪酬加上去,官員並沒有裁減多少,反而讓三司財政漸漸吃緊。因此今年讓盧多遜知貢舉,再次縮減名額,僅錄取了十名進士,一個個還沒有外放,在京城各部司裏磨勘。


    但這一放一收之間,影響很廣,民間原先有許多讀書人瘋狂地讀書,不顧一切,包括書院。收了之後,又有人丟下書院,十個進士,還是沒辦法玩。包括書院,許多學子也從經義中收心回來。


    二十人到來,趙匡胤說道:“你們寫一篇策子,講為政之道與清靜無為,不折騰的關係。”


    說完就走了。


    書院學子開始書寫,這十個學子全部還是以前宋九學舍裏那批一年級或二年級學子,聽宋九說過一些,包括這個不折騰。


    十名進士卻是莫明其妙,難道皇上這段時間在讀史記,受了司馬遷影響,黃老思想影響,才出的這道命題?出題那就破題吧。一個多時辰後,二十篇策子到了趙匡胤手中。


    進士的文章華美之極,還有幾個才情好的全策盡用四六體,不過趙匡胤看後,一篇篇全部扔了。老子看的是政策,不是老子思想!


    再看書院的學子,多少還是緊張的,有的學子試圖用四六體,用得也不好,這個非他們所長,要麽就是說得磕磕碰碰,但馬上就看到可喜的亮點。


    各有各的論證,有幾篇策子還是不錯的,其中一篇寫到一條,非上命不力,為上者慮國泰民安,永保社稷萬年。為下者未必,良吏不多,平庸官吏久遷無望,著重享樂,即有良政,變法曲改,多一政多曲改佳機,詔令變動不休,曲改機會更多,非為社稷,而為牛囊也。


    還有一個策子讓趙匡胤看得十分滿意,為政者,一為自上,一為自下。令出益弊有之,益者以為當然也,弊者則怨懟,故自上者多引導,少變動,民自安也。有變則從下來,民眾擁戴,順應民意,政令更動則不民怨也。


    趙匡胤將二十篇策子放下。


    這件事有些大條了,難道將隋唐以來的科舉製度全部推翻,全國推廣書院那種模式?


    與宋九無關,全國推廣,恰恰是消除宋九印記。


    不過若真的這麽做了,會引起巨大的爭議。然而兩者差距又是這麽地大,不可能當作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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