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剛率三千大軍出城不久,便回來了。


    不用他親自去了,已經有了一些機靈的兵士逃了回來,將消息稟報了楊業。


    糧草都燒了,還去幹嘛?


    涿州城立即陰雲密布,這不是開玩笑的,明處曹彬與米信兩人一共才十二萬軍隊,但豈止,這次前來帶了這幾年訓練的河北所有鄉兵,同時還征召了一些壯丁與弓箭手,兩部合在一起,達到了二十萬,這還不包括後方押運糧草物資的民夫,僅是在涿州城就聚集了十幾萬兵馬,一天得吃掉三十萬斤食物,十天僅是人吃的就達到三萬多石,還有戰馬呢。


    宋九臉色陰沉,但不好發作。


    無他故,潘曹兩家上下與宋九關係都不錯,從老的到小的,宋九發跡之前,一道做生意,航海,組成足球隊蹴鞠,連自己的大姐都將潘美與曹彬當成了長輩。


    自己從遼東回來,趙普權焰滔天,曹彬雖沒有替自己反擊趙普,不過暗中還略略偏向自己的,就是理政,曹彬做為當時的西府第一號首相,也沒有與自己爭。


    不要說外人會說話了,幾十萬大將生死,哪裏還顧什麽外人說話不說話,關健自己若發作,首先在自己良心上說不過去。


    要命的是關係親切本來是好事,可曹彬又不象嶽父那樣,以為他比自己軍事才能高超得多,因此又聽不見自己說的話。


    實際也是如此。


    從履曆上看,宋九下了嶺南,打過什麽戰役?王枕將他的小轎子一抬,所過之處,望風來投。高梁河一戰,宋九是行在轉運使,雖然預料準確,隻不過說了大多數明智將領不敢說的話。再到遼東,不要說宋九隻是坐鎮指揮。未上前線,就是上了前線,天哪,那些小部族打勝了光彩嗎?還有西北呢,對付一個草寇,發出十幾萬大軍,鬧了半年辰光。這也叫本領?


    換一個時空,再推遲幾百年,一個是女真人,一個是西夏,不經意間讓宋九鬧得天翻地覆,雖多少有舞弊的嫌疑。還是有本領的。可這時,誰承認?


    也不是發作的時候。


    得找出解決辦法,三軍若無吃的,那就麻煩了。


    諸將齊聚,有什麽辦法,隻有兩條了,一條就是派大軍到後方再催糧草過來。可那樣,涿州糧食未必能等到那一刻,萬一在路上又讓耶律休哥劫了,那才叫好玩呢。十幾萬軍隊餓著肚子跑路吧。


    所以隻有另一種方法,撤!撤回雄州就食。


    ……


    宋九知道出大問題了,可一時半會沒有想通,一直到雄州。


    他才想明白問題出在哪兒。


    曹彬決定退兵雄州就食。


    趙匡義聞聽大驚失色,立即下詔讓曹彬退到白溝河。與米信大軍會合就食。


    然而這份詔書到前線後,諸將不聽。


    其實有的將領已經感到趙匡義製訂的這個北伐方案出現了無數失誤,所以詔書沒有威懾力。


    而且中西兩路累獲戰功,可是東路呢,手中擁有最多的兵力,並且是最精銳的軍隊,卻沒有斬獲。一個個不甘心。


    於是將詔書拋之腦後,各有各的主意。


    曹彬因為糧草失誤,又失去了威信,不能製。所以最後隻好折衷,三軍在雄州等,等手中有了五十天軍糧,再去涿州。


    但要等,本來有很多糧草的,然而讓耶律休哥劫了,雄州城有糧草,可不是太多了,隻好從後方調糧,好在要感謝楊廣,開了大運河廣濟渠,前些年又修了一修,水路直達雄州城下。


    宋九鬱悶地走出營帳。


    不遠處有人在踢球,宋九走了過去,兩夥軍士在踢球,楊士全正在教一個青年人如何踢好足球。


    看到宋九來了,一起停下行禮。


    宋九看著楊士全,又看著那個青年。


    楊士全說道:“他是我麾下十將胡安國。”


    “安國,好名字啊。”


    “宋公,是小的隔壁一個文士取的。”


    “你今年多大啦?”


    “小的十七歲。”


    “楊指使,他球踢得好?”


    “湊合,不過他跑步很快,小的營下皆稱他為神行小十將。”


    宋九嗬嗬一樂:“所以你才教他蹴鞠?”


    “是他請教我的,”楊士安低聲說道:“城中朱員外家小娘子看上了他,可是他隻是一個十將,家中情況也不大好,我們替符將軍他們蹴鞠,符將軍平時也給幾個賞錢。所以胡安國讓我教他蹴鞠,這小子人不錯,我便答應了他。”


    “哦,胡安國,你過來。”


    “喏。”


    “隻好你作戰勇敢,本官這次回京後,讓我妻子替你保媒。”


    “謝……小的那敢啊。”胡安國反映過來,說道。


    “不要拘束,我十七歲時還不如你呢,隻是一個書呆子。”


    “這個,謝宋公,小的一定英勇殺敵,報效大宋,報效陛下,報效宋公。”


    “不要報效我,報效陛下就好了。”


    “喏。”


    不但胡安國,就是其他兵士眼中也閃過激動的神情。多好的宰相啊。


    宋九看著這一張張充滿活力的臉孔,臉上漸漸浮現大團陰影。


    他們都有家人,父母,妻子,愛人,可這一戰,能有幾人能活著回去。


    不行,我一定要做什麽。


    不為宋朝,不為玉蘋,僅是為了這一群群活生生的士兵。


    宋九踱回去,將楊業與符昭壽以及劉知信喊來。


    符昭壽與劉知信都是押隊都監,但不是押運糧草,主要是配合監軍督促兵馬,管理軍紀,扈從安全。


    此次北伐就是劉知信與賀家父子發起的頭,宋九並不怪他們,他們隻是趙匡義的咽喉罷了,不是他們想打,而是趙匡義想打,有意借他們嘴說出來。並且劉知信雖是外戚,可作戰勇敢,勝過符昭壽數倍。還有一個原因,劉知信也是河洲衙內之一,僅是契股少一點,以前與宋九交情不錯。


    宋九喊他們過來,是看中了他們手中的兵,雖然兩人合在一起,還不及楊業手中兵力多,但也不少。若三人聽從自己指揮,那麽就等於有三萬多兵官兵,兩萬餘禁兵能聽從自己指揮了。當然,若是曹彬調動,這個兵也不是楊劉符三人的,不過宋九若是有意從暗中操作的話,說不定三人擁有的兵力會增加。


    宋九說道:“楊將軍,二郎,至誠,你們將手下可信的,有能力的將領指使喊到我帳中議事,但記住了,不要驚動他人。”


    到了這時候,楊業與劉知信同樣也擔心了,隻有符昭壽還是懵懂著不大明白。


    三人下去,一會兒帶來十幾個將領與指揮使,包括楊延昭,以及楊業的三兒子楊延浦,李繼宣。


    看了看楊延昭與李繼宣,宋九心中要定了定,至少這些人當中,楊延昭與李繼宣都能打。或者做一個比喻吧,荊嗣能打,但能不能說他勝過了楊延昭,不能!


    就是勝過了也不會太明顯,做為一個將領,不僅要有個人武力,更多的是需要智慧,統帥能力,軍事天賦,就象陳慶之,一個跛子,馬都騎不好,然而有多少人比他厲害,恐怕耶律休哥都未必比陳慶之厲害。


    楊業與劉知信更不錯。


    這意味著自己手中有將有兵了。


    宋九說道:“這一戰我們必敗了。”


    “啊?”符昭壽驚訝道。


    “二郎,聽我說,陛下的策略就是東路牽製遼國主力部隊,中西二路奮進,然後從蔚州北方桑幹河下會師。再順太行山的外側挺進到居庸關、得勝口,就是耶律沙自山後援救幽州的那條道路。然後三路兵馬,攻向幽州,或攻城,或牽製遼國的援兵,一舉拿下燕雲。然而曹將軍大意,失去了糧草,不得不回雄州就食。這個問題就來了,中西兩路兵馬一是取山後,最少使西路不會再有援兵來。二是會於幽州城下,可會師合擊,可分兵應對。但有一個風險,那就是兵力不多。所以陛下給了曹將軍最多的軍隊,用此牽製。現在曹將軍率領大軍回來就食,沒有了牽製,會出現什麽後果?”


    “什麽後果?”


    “遼國是人人皆兵,當然實際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舉國應戰,想召集二三十萬軍隊並不是太難。並且他們多是騎兵,速度不慢。我軍不從涿州撤退,這些援兵隻好力保幽州,中西兩路軍隊就不會出現問題,成功會師,最終於幽州城下決戰。但我軍撤退了,還要在雄州呆上幾天等糧草,幽州不會那麽危急。那麽遼國會將軍隊調向何處?”


    “調向山後,正好各個擊破。”


    “至誠,你說得對。田重進雖然大破大鵬翼,但大鵬翼僅三萬兵馬,遼軍一旦援兵來,那將是十萬八萬兵馬,而且大鵬翼指揮失誤,居然將自己陷死在山區交戰,用己之短對我之長,能不敗嗎。可是我們還能指望遼國發生這樣的失誤?”


    十幾個人臉色全部陰沉了。


    不要擊破中西路,隻要將他們逼得退回去,遼軍專心對付東路軍,就是以曹彬原先的表現,還能有什麽後果?


    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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