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小姐皺著眉頭轉過身來,沈微言已經準備好了去幫忙。在董家他隻是幫忙辨方,可是在閆家,他已經習慣地聽楊大小姐吩咐。


    楊大小姐的目光卻在他手上停留片刻就落在他身後的東家身上,然後楊大小姐喊了東家的名字。


    沈微言心裏忽然一酸,眼睛有些暗淡,就如同被烏雲遮住了般。在這個屋裏,濟先生是難求的名醫,就算是不懂診脈的東家,也可以和他辯盡古今醫書典籍,他是這裏最不起眼的人,不能妄想著永遠跟上楊大小姐的腳步,沈微言的袖子落下來蓋住他的手,隻留下了僵硬的指尖在外麵。


    柳成陵走過來,楊茉才讓開了些,“要照我的樣子,將手指伸進去找流血的傷口。”


    柳成陵沒有遲疑,將手指順著切口伸進去。


    “往下一點,在右上方……不對……位置不對。”將剛才的位置,敘述出來是那麽的困難,眼看著銀管裏的血繼續流淌,楊茉伸手握住柳成陵留在外麵的手背。


    她能感覺到柳成陵的手指順著她的力道向下挪去。


    “好了。”柳成陵的手不再挪動半分。


    楊茉立即去看銀管,血依舊流出來,可是滴出來的血已經變得很小。


    楊茉這才發覺,自己依舊拉著柳成陵的手,楊茉忙將他溫熱的手鬆開,急著轉頭差點就徑直撞在他衣襟上,他的神情近看過去,沒有之前那麽平和而是帶著遮掩不住的鋒芒,卻又有洞悉生死的安定。


    楊茉很快回過神來,緩慢地將銀管抽出來,用鑷子將沾滿藥粉的軟布小心翼翼地送進去,轉頭看向柳成陵。“告訴我傷口在哪裏。”


    剛才是她引導柳成陵,現在換做是他來指引她。


    幸好她已經知曉大約的位置,很快軟布就壓在傷口上,壓迫止血的時間不會很長,以楊蟠肺出血的速度應該沒有傷及大血管,否則早已經失血過多,這樣小劑量的出血,沒有血凝素的幫助,就隻能創麵敷止血藥,止血藥能迅速增加血小板。增強血管對傷口的抵抗力。


    楊茉不敢有一分的放鬆,現代可以開胸,填塞壓迫止血。現在就還能手動。


    濟子篆仔細地看著楊大小姐的動作,從開始的麻利到後麵的顫抖,一個女子能這樣用盡全力的治療病患,就是這個舉動已經讓他欽佩。


    眼見沙漏裏的沙子流走了大半,楊茉又堅持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將軟布拿出來。


    “繼續用銀管,看看一個時辰之內還會流出多少鮮血。”新開的創口用消毒好的布巾掩住,若是血流果然止住了,就可以縫合。


    楊茉手微微攥住,控製不住的抖動,紋絲不動地壓住傷口一個時辰。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床上的楊蟠呼吸均勻,昏昏沉沉地睡著。


    從銀管中流出的血已經不多。楊茉起身,“可以將剛才用來止血的切口縫合,”她轉身去捏針,手指卻不聽話地顫抖。


    濟子篆道:“我來吧。”他來常家就是要幫忙,已經眼睜睜地看著楊大小姐做了這麽多。他怎麽有臉麵還站在一邊旁觀,“我治癰、癤時也多需要縫合。”


    剛用這些工具的濟子篆。自然比她更加熟練,楊茉點頭,選擇在一旁看著濟子篆縫合,濟子篆的徒弟站在楊茉身邊清了清嗓子。


    濟家的針法是不傳人的,尤其是師父直接用鉤、鑷行針的法子,他還沒有學到。


    濟子篆轉頭狠狠地盯了一眼徒弟,“你這般馳心旁騖怎能學好?”


    小徒弟立即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許多杏林世家的醫術都不外傳,沒想到濟先生會允許讓她在一旁看,沒想到現在的中醫外科郎中已經知道傷口要一層層地縫起來,在打外科結前還要撒上止血的藥粉。這些過程和現代外科醫生用來的大同小異,隻不過現代技術更為完善,用到的藥物和工具更精致。


    沒想到她可以親眼見證外科技術的發展。


    濟子篆縫合了一個切口。楊茉將小竹筒拿來,對著銀管向外抽氣。


    “這是要做什麽?”濟子篆沒有見過這樣的方法,“也是要抽壞血?”


    楊茉搖頭,“我們開切口止血,難免將氣帶入其中,現在經銀管抽出來,也好撤掉銀管之後縫合。”如果不抽氣就縫合,會形成閉合性氣胸。


    濟子篆驚訝道:“現在就要撤掉管子?萬一再有血怎麽辦?”


    在臨床上,現在是不能撤管,可是古代沒有很好的醫療條件,讓胸腔過多時間與外界相通,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細菌感染,不太多的出血量人體可以自行吸收,不能達到最好的治療效果,她隻能退而求其次。


    濟子篆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柳成陵,楊家的外科醫術分明已經運用自如,治療前的準備,治療後的處理,從頭到尾都是再清楚不過。


    楊蟠胸腔的切口完全縫合好,秋桐也氣喘籲籲地將羊腸拿了進來。


    楊茉看向托盤裏的羊腸,常家還真是會趕時間。


    ……


    楊大小姐從內室裏出來,等在外麵的郎中一股腦地湧進去看病患。


    病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不再掙紮著喊叫,郎中們看到旁邊的濟子篆,立即七嘴八舌,“濟先生醫術高超啊。”


    “不是我,”濟子篆收拾好外科工具,“是楊大小姐治好了病患。”


    是楊大小姐。


    屋子裏頓時議論紛紛,“楊大小姐真的在病患身上開了口子?這樣傷人的治法……”


    濟子篆抬起頭來迎上說話的郎中,“吳三,我問你,楊大小姐治之前,楊少爺是否已經喘不過氣?”


    吳三隻得點頭。


    “你們這些人不能亂說,”說著看向楊少爺,“如今病患呼吸平穩。也能服藥,接下來就要靠各位先生診脈開方。”


    屋子裏說著話,楊老太爺那邊也吃了藥病情平穩下來,楊老太爺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楊名氏的笑臉。


    “老太爺您可算是醒過來了,”楊名氏伸手將楊老太爺扶起來,“楊大小姐已經將我那侄兒救活了,您老就安心養病。”


    楊老太爺聽得這話,頓時老淚縱橫,“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孫兒……真的活了?”


    楊名氏耐著性子,“是真的。”


    楊老太爺哇哇亂叫。又是感謝列祖列宗又是謝神靈保佑,“我還以為……我們祖孫倆……要在陰間會麵了。”


    “不是媳婦說您,”楊名氏端水伺候楊老太爺喝下。“您啊何必跑這一趟,差點搭上了孫子的性命,現在楊大小姐雖然將人救回來,可是往後……”說著謹慎地看看周圍,“這可是在常家。您啊,都要聽常家人安排,萬一再有災禍,可怎麽得了。”


    “他們不敢。”


    “不敢?”楊名氏提起帕子,“老太爺可是小看了京中的大戶人家。”


    楊名氏這張嘴裏就吐不出什麽好話來,楊老太爺支持著去內室裏看孫兒。


    通竅的藥下肚。楊蟠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滿臉慈愛的祖父。


    不知道是誰問了一聲,“侄兒。你是怎麽從假山石上跌下來的?”


    楊蟠張開嘴,用微弱的聲音,“是常家小姐……是常家小姐……”


    楊老太爺似是想到了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可是這玉佩的主人?”


    楊蟠急切地頜首。“是……是……就是她害我……是她……”神誌清醒楊蟠立即覺得胸前疼痛難忍,“疼死我了……祖父……疼死我了。”


    看著楊蟠五官皺在一起哀叫連連的模樣。楊名氏隻得歎息,她也不是沒勸過這個族侄兒,不要太貪吃,小心吃進去的東西太多身體不能受用。


    這祖孫兩個想要貪圖楊家的財物,才會落得這個下場,也該受受教訓。


    ……


    楊茉從楊蟠院子裏出來,陳媽媽就迎上來,“大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呢,跟您商量楊老夫人托付的楊家財物。”


    這時候讓她去常老夫人屋裏,迎接她的是常家大大小小吧!她隻有一張嘴,必定要吃虧,“媽媽,”楊茉低聲道,“那藥鋪的租金可付了?”


    沒想到楊大小姐會問這個。


    陳媽媽搖頭,耐著性子,“大小姐,那可是十萬兩銀子,好人家小姐的陪嫁不過也隻是一萬兩銀子。”


    楊茉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媽媽是說我嫁妝沒有一萬兩?”


    陳媽媽忙擺手,“奴婢嘴拙,奴婢沒有這樣說。”


    “連媽媽都這樣說,讓我怎麽去見姨祖母,去說您擠兌我一個孤女?這就是我留在常家的下場,連下人也敢說我嫁妝少、身份低微,既然如此,勞煩媽媽稟告姨祖母,將祖母托給楊家的財物單子還給我,上麵的財物一件不能少,我在常家三年的吃穿用度,也會還給常家,我楊家人還有的是骨氣。”


    陳媽媽聽得臉色煞白。


    楊茉轉身前行,頭也不回,“陳媽媽記得要一字不漏地說給姨祖母聽,您可是正經的管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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