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懂事之後就沒尿過褲子,現在卻把褲襠尿濕了,那種又濕又熱的感覺,讓他恨不得一頭鑽進地縫裏。


    張戈開始四處找地方躲藏。


    “藏什麽,”蕭全一把拉住張戈,眼睛裏冒著光,“跟著師父治病救人尿褲子沒什麽好丟人的,我們想要尿還沒機會呢,隻要將病患治好尿褲子怎麽了?”說著去解自己的褲帶,“來,來,來,把我的褲子給你,下次師父做手術,你將對麵的位置讓給我。”


    張戈聽得這話一把捂住褲子,“不給,不給,你想得美。”


    蕭全哈哈大笑。


    為了一個手術尿褲子,寧願尿褲子也要爭搶著做一件事,這樣的事可笑嗎?如果人這輩子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才可笑。


    蕭全羨慕地看著張戈,“用深拉鉤會了吧?打結縫合也跟著師父又學了一遍,你還想怎麽樣?”


    張戈隻覺得身上的羞臊去的幹幹淨淨,變成了說不出的自豪,從此之後他就真的能幫師父了。


    說完這話,蕭全忽然想起什麽,“你去換褲子,我去幫師父。”說著轉頭急匆匆地向前走。


    張戈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他多想要追上蕭全和蕭全一起重新走進那間屋子。


    可是他不能帶著尿騷味衝進去。


    張戈低下頭看著地上的一灘尿,從上麵看出自己的影子,是多麽的意氣風發。


    哈哈,他瘋了。真是瘋了。


    但是,他願意一輩子這樣瘋瘋癲癲。


    ……


    楊茉仔細地縫合,又將引流管固定好,然後才直起腰。


    術中董昭皺著眉頭哼了幾聲。楊茉就讓梅香用了少量的乙醚,她不想董昭再受苦。用乙醚就代表著接下來一段時間要一直檢測董昭的呼吸。


    沒有儀器的古代,隻能動用人力,楊茉看向秦衝,“保合堂學會急救的郎中不多,大家要輪換著一直看護到董昭醒過來。”


    秦衝立即應下來。


    楊茉看向董昭略顯得蒼白的臉。


    第一次見到董昭就是在病床上,不知怎麽的,董昭躺在床上的模樣就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裏。


    後來無論再怎麽見麵,她第一感覺董昭都是她的病患,她在古代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病患。


    她雖然也給周成陵治病。可是周成陵卻沒有給她這種感覺。


    也許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是能用準確的言語表達的。


    她心裏一直信任董昭。一直將董昭當做個朋友來看待。


    楊茉剛想到這裏。隻聽外麵傳來董績的聲音,“世子呢?可醒過來了?”


    董績的聲音很高,屋子裏能聽得清清楚楚。楊茉立即吩咐梅香,“將世子爺挪到裏屋去歇著,要用上鹽水。”


    梅香點了點頭。


    “朱善呢?朱善有沒有將藥拿過來。”楊茉進京就讓朱善去看有多少青黴素,朱善和她一起去保定,新藥的事就交給了裴度。


    屋子裏的人互相看看,那邊已經給樊老將軍縫合好傷口的魏卯道:“還沒有過來。”


    這麽長時間沒有將青黴素拿來。


    楊茉有些擔憂。


    以董昭和樊老將軍的傷情一定要用青黴素抗感染,戰場上耽擱了太長時間給了細菌繁殖的機會,她帶去保定的青黴素早就給傷兵用完了。


    “快去催催。”楊茉吩咐魏卯,然後過去看樊老將軍。


    濟子篆道:“已經止了血,要看一兩日。若是傷情沒有好轉,就要截肢。”


    對武將來說,截肢就代表著永遠不能上戰場,雖然樊老將軍年紀已經大了,可是這樣的結果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楊茉點點頭,“保命要緊。”濟先生將樊老將軍的傷口縫合的很好,讓這條傷臂也有了血色,這就證明這條手臂現在和身體血脈相通沒有壞死。


    “濟先生縫合的好,下一步就是控製住感染。”


    濟子篆長長地舒了口氣,“十奶奶說行我才放心。”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身邊沒有十奶奶他就不踏實。


    就算做的再好,他覺得也是比不上十奶奶。


    縫合完了他本來覺得很是完美,可是再轉頭看十奶奶打結的動作,又覺得自己的結打的太死,可能會破壞血管。


    如果這是十奶奶來做,一定會更加好。


    他行醫這麽多年算是大周朝數一數二的外科大夫,可是在十奶奶身邊久了,就會覺得畏懼,還有多少東西是他沒有見過的。


    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從前之所以胸有成竹,那是因為沒有見識到更加高超的醫術。


    他雖然一輩子行醫,卻仍舊還是一頭初生的牛犢。


    楊茉和濟子篆從屋子裏走出來。


    董夫人先一步迎上來,“十奶奶我們昭兒怎麽樣?可醒過來了?”


    楊茉展開一個笑容,“我已經做好了手術。”


    十奶奶這個笑容就如同第一次給昭兒治病時一樣,這樣明亮的笑容仿佛要將董夫人的臉烤化了,多少次她心裏對十奶奶又愛又恨,十奶奶救了昭兒的命,卻也在她家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可是如今十奶奶又一次救了昭兒,她不敢去看十奶奶的眼睛,她怕從十奶奶眼睛裏看出自己的羞愧。


    真是臊,對救了昭兒的恩人就那般看待,昭兒被救活時她千恩萬謝,渡過難關之後她立即將恩情放在了腦後。


    甚至在十奶奶去保定開養樂堂的時候,她還覺得十奶奶帶著保合堂的人鬧的有點過頭,一個女子若是開粥棚還算說得過去,跟著那麽多男人去軍營,一定會遭人非議。


    真可笑,那時候她就沒想,十奶奶去保合堂會救昭兒。


    說到底她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多虧十奶奶沒有進董家門,董家這樣的人家,有老爺和她這樣的公婆,十奶奶哪裏會做出今天的事。


    他們董家沒有這樣的福氣。


    不一會兒工夫朱善帶著人將青黴素捧來。


    楊茉看看郎中們拿著的四隻藥瓶,“就這樣多?”


    朱善點頭,“就這樣多了,那藥真的不好做,我們走的這段日子的確做了不少,可是都……都沒有效用啊……”


    分段、分量取青黴素混合液,然後從中找到含青黴素成分的那一罐液體,如果之前的步驟有一丁點的差錯,都不能提取出一定含量的青黴素,隻要抗菌效果不明顯,青黴素液就不能用。


    朱善顯得很失落,眼睜睜地看著楊茉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是我走的時候沒交代好,現在隻能試出這幾瓶是有效的。”


    楊茉看著僅有的青黴素,“這些藥我們先用,事不宜遲你們回去接著做藥,能做出多少是多少。”


    朱善立即點頭,“我……這就回去。”


    朱善和裴度幾個離開,楊茉和濟子篆商量,“隻能盼著感染不是太重,用不著太多的青黴素。”


    否則藥量隻能夠一個人使用。


    楊茉正和濟子篆說話,魏卯掀開簾子進門,徑直看向楊茉,“師父,董世子醒過來了。”


    董昭醒來的消息傳出來,董績從董夫人身邊走過去大步跨進內室,董夫人頓時被撞了一個趔趄。


    內室裏楊茉正在看董昭的情況,“怎麽樣?可覺得身上疼?”


    董昭輕微頜首。


    “過兩日就會好,這兩天不能起來必須要臥床好好將養,要聽保合堂的郎中安排。”


    楊茉話音剛落,董績就走了進來。


    董昭看到父親撐著身體就要起來,楊茉按住董昭的胳膊,“我才說完,要臥床將養不能起身。”


    楊茉說完轉頭看向董績。


    董績顯得有些焦急,皺著濃黑的眉毛,來來回回將董昭看了兩遍立即道:“你們被韃靼圍困,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聽得這話楊茉詫異地看向董績。


    她以為董績會說一些關切的話,流露出一些舔犢之情,沒想到衝頭就是這樣一句。


    這話是什麽意思?


    是嫌董昭沒有戰死?還是說董昭是天生怕死之人。


    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見到親人竟然劈頭就是這樣的叱問。


    這話隻要想想都會讓人心寒,楊茉轉頭剛要去看董昭的神情卻發現樊老將軍也已經醒來。


    樊老將軍皺著眉頭,怒目看著董績,要不是董昭拖住了韃靼大軍,朝廷攻打韃靼何以這樣順利,這幾十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勝仗,他本還要誇獎董績虎父無犬子,養了一個好兒子,這下子定要給董家增光添彩……


    要知道千金易得,一將難求,大周朝出過幾個良將。


    若是他有董昭這樣的兒子,就算睡覺也會笑醒。


    董績這個匹夫竟然還不知足。


    樊老將軍想到這裏幾乎要氣得跳起來,正要說話就看到楊茉走過來向他搖了搖頭。


    董昭顯然有話想要和董績說,如果這時候被人插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傾吐心聲,更何況楊茉期望能看到董績錯愕的神情。


    董績無非是嫌棄董昭沒有拿到功勞,他若是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董昭拖住了韃靼大軍,已經為朝廷立下大功,就不會露出如此醜惡的嘴臉。


    “我問你,”董績皺起眉頭,“朝廷是不是為了救你損兵折將?你準備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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